第272章 道歉
望舒松口答应接受治疗,易修远当天就开始拟定治疗方案,先是做了血常规检查。
“骨髓移植前会有很多准备工作,我们今天要做肺部检查。”
当事人却满脸疑惑,“啊?还要做肺部检查啊…”
“之前你有些肺部感染,得先看看是不是可以吃这些化疗药。”
“…哦。”
还要化疗啊,会不会很疼?不免担心。
易修远抚着她的头发,满眼疼惜的瞧着:“这期间要是有任何不适反应,一定要告诉我,化疗的副作用会很难受。”
望舒害怕的抿嘴,果然化疗什么的肯定是会疼的。
但一面却为了安抚易修远,故作无事:“没事啦,总不会比发病的时候还疼吧,就算再疼我也能撑下来的。”
他握着望舒的手,虽是给她打气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放心,别紧张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瞧着他颤抖的手,反倒是你更害怕更紧张吧。
望舒翻过手冰凉的指间搔痒着他的掌心,朝着他微微一笑尽可能的想要安抚他:“别紧张,我能挺过来的。”
易修远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又恪守本职工作继续道:“咱先吃一段时间的羟基脲片。”
“不能现在做手术吗?”
“因为是异基因骨髓移植,所以要先做超剂量的化疗,这样才能让新进来的造血干细胞有健康的生长环境,才能更好的繁殖。”
易修远说得认真,但望舒却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那要化疗多久啊?”
“视情况而定,等数值都上来了就可以做手术了。”说着捏着她的鼻子,温柔一笑:“所以你要好好配合,乖乖听医生的话,知道了么?”
望舒拉着他的手笑嘻嘻的撒娇,“知道啦~易医生。”
然而当望舒吃到第无数个药片时,看着手里的药片无奈的问:“易医生,还要吃多少啊…”
“最后一个了。”
望舒一副身赴战场的壮烈模样,眼睛一闭咕咚一声吞下药,随后皱着表情:好苦啊…
“很苦吗?”
望舒嘴里弥漫着药片的苦涩味,吸了吸鼻子收回眼泪,违心的摇头。
见她难受,易修远看着也不好受,摸了摸她的脸心疼的问:“又不能吃糖,要不我出去给你买草莓?”
望舒压下不适的反胃感拉住要走的人,强挤出笑容:“没事啦。”
“乖,我马上就回来。”
“哎呀真的不用啦!你、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苦了…”
易修远瞧着自己说完又害羞的红了脸的人,从口袋里拿出旺仔软糖嚼了嚼咽下,又挑起她的下巴吻上。
苦涩的嘴里顿时弥漫了一股甜腻的奶香味,他的吻缱绻细腻,好似要把她嘴里的所有苦都吻去。
直到望舒的鼻尖也弥漫着奶香味,易修远终于舍得放开,瞧着她红了的脸颊勾起嘴角望着:“还觉得苦吗?”
望舒回过神抿唇,不好意思的垂眸摇摇头。
“阿舒。”
“…嗯?”她肯本不敢抬头看他。
“户口本在哪儿?”
望舒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干…”
话还没说完又被他轻啄了下,好不容易退下去的潮红再一次爬上双颊。
见他又靠近,吓的直接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正圆。
易修远觉得逗她有趣,又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惹得她往后缩了又缩,隔着手掌闷声问:“问户口本…干嘛?”
见她防狼似的防着自己,易修远微挑眉,“听不清。”
望舒迟疑了几秒,把手拿开再次重复:“我说…”
然而这次易修远再一次进攻,吓的望舒僵直了身子怔怔地望着他,紧张的下意识吞了口水。
但是这次隔着一拳距离他就停了下来,被她的反应萌到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之后就低着头止不住的吟吟笑着。
意识到自己被调戏的人生气的拍了下他的手臂,怒嗔:“还笑!”
易修远疼爱的掐了掐她的脸,忍不住咧嘴笑着,“真可爱。”
望舒别过脸哼了声,不再理他。
易修远收起笑牵起她的手,细细抚摸着她的无名指。
而她也不拒绝,任他把玩。
“阿舒,我们去民政局吧。”
望舒震惊的望着他,“…你!”
然而易修远低着头继续把玩着她的无名指又亲了亲,再抬头面上满是认真:“好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相爱了,好想户口本配偶一栏里写着我们彼此的名字,好想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家人。”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求婚,但是望舒不敢高兴更不敢答应,只能沉默又悲伤的盯的他入神。
虽说我会配合治疗,但万一骨髓移植失败了呢?如果我死了,你不就平白成了二婚。
我的一切目前还都是未知数,怎么能搭上你的一生呢,你那么好那么优秀,以后也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可是这些话望舒不敢跟他说,他会生气的,也会难过。
他的指尖扫过她的手掌与之相扣,抬头再次灿烂一笑:“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等你做完手术,我会认认真真的跟你求婚,等以后我会给你一场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婚礼。”
望舒顿时如鲠在喉红了眼眶,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可又止不住的难过。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般把人拥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所以不要想太多,会没事的,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望舒拥着他宽厚的背,点点头:“拜托你了。”
望舒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心跳,渐渐放稳了呼吸,稳定了情绪。
神啊,如果你能听到我声音,求求你眷顾我一次,只这一次就好。
我想活下来,我想好好和他过完这辈子。
到了中午易修远出去买粥,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看到网上持续增长的患病人数,不由开始担心起家人。
不知道妈和…爸,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开始化疗,每天光吃药就要耗上一天,还有渐渐开始显现的化疗反应,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今天状态刚巧好了点有了点活力,要不要给妈妈打个电话?
刚想着,妈妈就发来了视频通话。
“小舒啊,妈妈今天出院回家啦!”
视频里的人虽然憔悴消瘦了不少,但整个人比之前有了生机,也爱笑了。
望舒喜不胜收,“那太好了!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啊?”
“没有,我在医院啊是吃得好睡得好,医生护士对我也特别好。”说着收起笑,轻叹着气:“照顾我的小护士比你还小两岁呢,小姑娘瞒着家里人千里迢迢过来当志愿者。现在的小孩啊真的是挺了不起的,让我开始重新认识你们。”
望舒被妈妈的笑容感染也跟着一起笑着,“那有好好谢谢人家吗?”
“当然啦。”
望舒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小舒啊,我准备过年的时候包饺子送去医院,他们太辛苦了。”
望舒想了想觉得可行,“可以啊,但是现在食材不是很紧缺吗?”
“这个你放心,我之前囤了很多蔬菜,再买些肉就行了。”说着顿了顿愧疚的瞧着望舒,又继续道:“就是今年不能一起过年了,只有你一个人在那儿。”
“妈,你别担心,不是还有修远陪着我呢。倒是你,爸也不在…”
“哎呀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自己乐得清闲呢,好不容易大过年的不用伺候人了。”
望舒听罢噗嗤笑出声,虽然知道这只是母亲为了安慰自己说的话,但她能看得开也是好事。
“对了,前几天你爸从重症降到了轻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能走动能打电话的。”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望舒的脸色。
望舒不傻,瞬间明了母亲的用意,回以安心的笑容:“妈,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场天灾,一场病,已经让她看开了太多,也不会再执着于过去的点滴。
听罢,母亲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哎,你和修远在那边好好的,等这边的情况好点了能走动了妈妈就去看你。”
望舒笑着应声,“嗯。”
挂断电话,望舒犹豫了半天还是给父亲拨去了视频通话。
没多久那边就接了电话,屏幕里父亲正戴着口罩躺在床上,但在看到望舒的那一瞬间猛地起身。
父女俩对视良久,一时间竟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艰难的第一口。
就在这时,父亲那边传来了护士的声音:“叔叔,午饭时间到啦。今天有海带排骨汤哦。”
“哎,谢谢啊,麻烦你了。”屏幕那头的父亲态度温和,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刻薄蛮横。
他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罢,疑惑的咦了声:“叔叔,怎么早上的饭还在啊?”
只见父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这不是吃不完嘛,我就想着…留到中午再吃,不能浪费了啊。本来就够添麻烦了,再浪费粮食就不好了。”
“叔叔您别这么想,我们想让您早点康复,也想让您吃上新鲜的饭菜啊。”
父亲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稀少的头发:“好好,谢谢你啊。”
“要记得吃午饭哦,剩菜我就拿走啦。”
“好好…”
她是第一次见父亲这个样子,那么暴躁不讲理的一个人,如今像是换了一个人,就像是拔了牙齿的纸老虎,褪去了所有的利刺坚硬。
望舒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平静的看过父亲,才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原本茂盛的头发也快要掉光了。
才五十多岁的人现在看着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望舒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他也会老啊,对待别人的时候也会低声软语,可这些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也没有见过的。
正当她的思绪飘到九霄云外,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声音,很温柔很轻:“你在哪儿呢?怎么感觉…像在医院?”
“嗯,我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她也不多做隐瞒,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而且这个消息或许还能让老头子高兴也说不定。
“你也被感染了!?”父亲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
望舒摇摇头,平静道:“不是,我没有感染。我是…”说着紧张的舔了舔唇,做了个深呼吸继续道:“我得了白血病,现在正在治疗。”
“白、白血病?你真的…真的得了癌症,之前不是骗我?”
望舒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只能僵硬的点头:“嗯。”
突然的沉默让望舒低下头,听到这个消息,他应该开心吧,毕竟他那么厌恶的女儿有可能就要死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吗…
然而父亲的反应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对不起。”
“什…么?”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屏幕里的人,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父亲深深叹了口气,懊悔的不知所措:“…对不起,小舒。”
望舒瞬间红了眼眶怔怔地望着父亲,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这三个字等了多久?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怎么、怎么现在突然…?
因为太过意外,望舒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怪我…让你变成这样。我有罪,都怪我…”说着说着父亲竟然也红了眼眶。
这让她更震惊,父亲竟然也会哭,这太让人…
然而她的眼泪更是断了线般滴滴夺眶而出,收都收不住。
“小舒,一直以来是爸爸错了,你能给爸爸一个赎罪的机会吗?让我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补偿迟到了二十多年的父爱。爸爸以后会对你好的,可以吗?女儿…”
因为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湿润又充血的眼睛,可眼泪早已经打湿了蓝色口罩。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看过父亲,竟然不可思议的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名叫“愧疚”的情绪。
记忆里那些不好的画面突然一股脑的涌过来,望舒被几股巨大的情绪袭击,瞬间溃不成军捂着嘴哭的泣不成声。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父亲会服软,还以为这辈子都会以这种扭曲僵硬的关系彼此伤害直至结束。
可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父亲先认输。
“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知道错了…”父亲哽咽着渐渐也发不出声音。
电话的两边只剩下隐忍的抽泣声,隔着屏幕传到了彼此心里。
二十多年了,她想要的始终不过是一句发自内心的“对不起”三个字,可是她没有办法立刻说原谅,她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