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126章
约是百年前,离教与北宸六派再度起了纷争,不知为何,他们这次斗的尤其厉害,两边足足厮杀年……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无须从那么早说起的,直接说二十年前好了。
蔡昭:哎呀你别打岔,我想听。阿姜婆婆,当时是为何起的纷争啊?
慕清晏:你不会算日子么?百年前,自然是慕嵩教主暴毙,诸子诸婿争位的时候了。说不得他们将慕嵩教主之死疑心到北宸头上了。
蔡昭:你算了吧,当我猜不出来。因为教规所限,他们不能明着自相斫杀,便来拿北宸六派立威,好争夺教主之位,对吧?哼哼哼。
阿姜婆婆:要不我先去打个水,你们慢慢聊。
蔡昭:阿姜婆婆您说你说。)
我们村落世代精于养桑织麻,本不与江湖上的纠纷相干,只不过每年离教的人会来收桑麻,我们银货两讫罢了。然而那阵子两边杀红了眼,北宸六派下属的小门派便来拿我们出气,欺辱奴役我们,我们被逼的活不下去啦,只好逃入这片密林……
(慕清晏:哼哼哼。
蔡昭:你哼哼是什么意思。
慕清晏:就是哼哼的意思。
阿姜婆婆:要不我还是先去打水吧。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别理她打岔,请接着往下说。)
追兵跟恶狗一样紧跟不放,我们逃呀逃呀,最后逃进了密林深处的这片沼泽。这里虽然险恶,但总比外头往死了欺负你的恶人强。先祖们本来只想在这躲一阵,等避过了风头就回去,谁知大家很快就发现出不去了。
唉,原来这片血沼中的原生藤蔓会渗出一种能令人上瘾的古怪汁液,藤蔓所及之处,野菜,菌菇,甚至泉水与空气,皆受其害。我们先祖在这里才住了两三年,就发现再不能适应外头了——我们必须喝这里的水,呼吸这里的空气,食用这里种出来的蔬果,否则浑身便如虫蚁噬咬般煎熬。
先祖们本想将新生的婴孩送出去,谁知他们在母腹中也受了害,一出了沼泽便难以存活。可这里哪是长住的地方啊,湿气,瘴气,还有流着脓毒的蛇蝎虫蚁,孩子们瘦弱伛偻,大人的寿数也不长,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只能一代代在这里煎熬着,乞求有朝一日神灵把我们救出去。
直多年前,我们村落的大恩人终于来了。那一年,我八岁。
长辈们管她叫仙姑,她却说自己只是凡人,姓蔡,叫蔡安宁,来自落英谷。
(蔡昭:啊!
慕清晏嘴角一歪:……嗯,又串上了,挺好。)
大恩人是来密林采药的,当时她还不到二十岁,生的又瘦又小,病弱不堪。她说自己胎中不足,药石无医,于是遍访世间偏僻罕见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到医治自己的办法。
她在密林中越走越深,意外遇见了我们,知道我们的遭遇后很快就走了。原本我们以为这又是一个害怕上瘾急欲逃离此地之人。谁知两年后,大恩人又回来了。
这次,她带来了一种只在夜里开花的奇特兰花。她将这种兰花的活株移到血沼中,待其抽出新条,再与其他几样稀奇古怪的花草嫁接在一处,养出了一种花瓣蕊芯甚至枝叶都是血红色的异种兰花。
(蔡昭:就是我们在外面沼泽看见的那种血红色小兰花么?可我看它们白天也开花啊。
阿姜婆婆:那些是经由改造的子株,只在夜里开花的是大恩人带来的母株。
慕清晏这次没有插话,若有所思。)
大恩人让我们将这种血红色小兰花种满整片沼泽,尤其是藤蔓的根茎处。她说,这样虽然会令藤蔓生出剧毒,但却能使它不再渗出令人上瘾的汁液。村落中的成年人或许不能复原,但新生的婴孩却能与常人无异。
大恩人在沼泽中住,她教我们怎样避开毒藤毒草,怎样在干净的水土中栽种庄稼。她还将后几年出生的婴孩送了几个出去,请贴身老仆在外面寻一处民居抚养。果然,那些婴孩都能好好活在外头了。
再后来,大恩人的身体越发羸弱。她想回家,想见年迈的双亲。
可是,她也回不去了。
之前沼泽中的藤蔓虽会令人上瘾,但并无剧毒,偶尔来采药或是误入沼泽的人,至少能全身而退。然而经由大恩人的变动,进过血沼的人回去时均身中剧毒,死相甚惨。
他们的家人朋友就去找广天门哭诉,广天门与其他几派遣了大批弟子来血沼查访,于是更多的人被毒死了,事情也闹大了。
大恩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不愿继续连累落英谷,便教我们布下阵法,禁闭血沼,并放出种种险恶恐怖的风声,不再让外人进入,北宸六派也没再追究下去。
没多久,大恩人病故了。
我们几个父母早亡,都是大恩人教养我长大的。我在她病榻前哭的死去活来,宁愿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就不会受这么大的恶名与委屈了,大恩人却说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从出生便被断言活不过三岁,三岁后又被断言活不到成年,成年后每年都要听各种神医明里暗里让她双亲及早准备后事云云。
她在无休止的苦涩汤药中挣扎,在所有人担忧怜悯的目光中挣扎,为了活的久些她遍寻世间奇药,可是活久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让父母担忧更久么。
她说,她从没想过在自己贫瘠而单薄的一生中,能够救治那么多人,她觉得很值。
从那时到现在,过了年了。
几百个孩子成年后离开了沼泽,在外面成家立业,耕种经商。现在,他们每天都能晒到太阳,像大树一样健壮高大。
而我们,就是最后的血沼遗民。
空气沉默,往事怅然,屋内三人久久无言。
慕清晏出言提醒:“……现在可以说二十年前的事了么。”
蔡昭横了他一眼,恼他破坏气氛。
阿姜婆婆呵呵笑了:“好好——所以你们真不是兄妹么?我们都以为小殊姑娘会和杨公子成亲的。不过嘛,不是也好。”
蔡昭窘迫,她发现天底下的老年姑婆都一个脾性,见了年轻男女就爱拉扯姻缘,于是赶紧道:“婆婆还是说我姑姑的事吧。”
阿姜婆婆道:“大约二十年前,一对年轻男女忽然闯进了我们村落,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当外头的阵法不灵了呢。他们二位是来打听夜兰母株的,说是杨公子的朋友病了,需要夜兰的母株入药。我们自然答应,于是他们取走几根分枝后就走了。”
“这就完了?”蔡昭道。
“完了啊,小殊姑娘是我们大恩人的后人,让我们拿命回报都是肯的,何况区区几根夜兰分枝。”
蔡昭一阵无语,慕清晏道,“阿姜婆婆,我们能瞧瞧那夜兰母株么?”
阿姜婆婆欣然应允,起身在前头带路。
夜兰的母株就栽种在这座宅子的后院,由一圈白石护在其中。经多年的幽林滋养,它的根茎愈发粗壮挺拔,枝叶明润碧绿,一颗颗洁白的花苞盈盈探出。
阿姜婆婆叹息:“等到半夜,这些花苞就能全开了,可好看了。你们多看几眼吧,明日它就要被焚毁了。”
慕蔡二人讶然,蔡昭忙问为何。
“这是小殊姑娘吩咐的。”阿姜婆婆道,“她和杨公子离开后一年多,她忽然又回来了。她问我,杨公子是不是也再次回来过。我说是的,就在她来前不久,杨公子又取走了几根夜兰分枝,我还问是不是他朋友的病还没好。”
“然后小殊姑娘就哭了。她哭的好伤心,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小殊姑娘离开前对我们郑重托付,倘若以后再有人来打听夜兰母株,不论是谁,哪怕是落英谷的人,也要立刻将夜兰焚毁。”
蔡昭疑惑:“杨公子为何还要来第二次,不能第一次多取几枝么?”
阿姜婆婆道:“昭昭姑娘不知,这夜兰娇贵的很,分枝离土后只能保存半年,任你拿水晶盒子来装,还是用土盆养着,半年后必然干枯如木柴,药性全失。”
“如果连根拔走拿到外面去养呢?”
“除非是像大恩人那般极其精于栽种培植之人……即便是大恩人,当年带来的十几品夜兰,也只种活了这一品。”
慕蔡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明白——慕正扬第一次取夜兰母株,是暗中送给陈曙的,想引诱聂恒城修炼《紫微心经》。第二次来取夜兰母株,恐怕是为了自己。
当蔡平殊知道后,猜出了前因后果,于是哭了。
慕清晏沉吟片刻:“昭昭的姑姑说的对,还是烧了的好,永绝后患。”他又道,“为何现在不烧?”
阿姜婆婆道:“在夜兰开花时焚烧会放出有毒|气息,只能白日烧。唉,其实小殊姑娘第二次来时就想烧了,奈何我们舍不得,毕竟这是大恩人最后的遗物了。”
蔡昭发了一阵呆,她觉得他们冒着万分凶险进入血沼,似乎知道了不少,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吗?我姑姑和那杨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阿姜婆婆眼神顽皮,“你真的要听?相好的姑娘小伙在一处说的话,你们真要听?”
“不是那种话。”蔡昭脸上飞红,“我是说,有没有别的话,不寻常的话?”
阿姜婆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还是来叫他们去用晚饭的阿林老翁提醒了一句,“阿姊你怎么忘了小殊姑娘和杨公子在泉水边拌嘴的事。”
“哟,我差点忘了。”阿姜婆婆啊了一声,“小殊姑娘和杨公子一直亲亲热热的,那天夜里他俩看了会儿夜兰开花,在泉水边散步时忽然拌起嘴来。”
慕清晏神色凝重:“他们为何拌嘴?”
阿姜婆婆道:“当时我与阿弟正在对面汲水,隐约听了几个字。似乎是杨公子打算去杀一个人,被小殊姑娘察觉了,便问他为何,然后两人一直在说什么‘捏着捏着"的。”
“捏着?”蔡昭心念一转,“聂喆?!”
慕清晏紧紧追问:“后来呢?”
阿姜婆婆道:“杨公子解释了几句,小殊姑娘提高嗓门说‘既然他还未有恶行,就不该无故除之"。之后杨公子似乎服了软,两人就回去歇息了。”
蔡昭不解的望向慕清晏:“他想杀聂喆?这是为何。”
慕清晏垂下羽睫,淡淡道:“他恨极了聂恒城,大约是想杀他的侄儿泄泄气罢。”
蔡昭摇摇头:“难怪我姑姑不同意,她一辈子都未杀过无辜之人。”
慕清晏狭长的眼尾向上一挑:“严栩说,聂恒城在世时,聂喆的确装的老实,便是对身边的奴婢都客客气气的。可是,倘你姑姑当年没拦着慕正扬杀聂喆,孙若水说不定就没人可姘了,说不定家父现下还活着。”
蔡昭惊愕,竟说不出反驳之词来。
慕清晏微微一笑:“我这话偏颇了,孙若水贪慕权势富贵,家父失踪,生死未知,就算不是聂喆她也会姘上别的靠山的,何况暗中令她毒|杀家父的另有其人。”
话虽说这么说,蔡昭依旧一阵惶惶不安,控制不住的去想另一种可能性。
晚膳是杂粮面卷,烤鱼,盐熏土鸡,还有一大碗野菜菌菇汤。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数日不曾用过热食,一口热汤下去鲜美异常,差点吞下舌头。
宋郁之心事重重,草草吃了两口便回屋歇息去了,蔡昭轻咳一声,“我也吃饱了,大家慢用……”说着就想往宋郁之离去的方向动身。
喀喇一声木裂响动。
慕清晏按在桌上的左手纹丝未动,然而厚实的木桌却从玉骨般下裂出一道长长的缝,游观月与上官浩男连忙四手抬住断裂的桌板,避免碗盏掉落。
樊兴家身上一抖,莫名觉得一股寒意涌入屋内。
蔡昭慢慢坐下,“其实我还没吃饱,就让三师兄先去歇息吧。”
慕清晏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仔细擦拭修长的手指,“小蔡女侠不必顾忌旁人,有话对宋三公子说就去罢。”
“没有没有,没什么话。”蔡昭陪笑。
慕清晏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瞳色浓黑,深晦如海,看的蔡昭浑身不自在。
桌上另外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个托着桌板,一个捧着饭碗,都将头垂低低的,恨不能消失进地缝中去。
过了片刻,慕清晏冷冷一笑,拂袖而去,远远留下一句话,“拦是也拦不住的,小蔡女侠请便。”
煞星离去,屋内终于回复平静。蔡昭傻笑两声,终究还是不敢当着慕清晏的面去找宋郁之,只好灰溜溜的回自己屋子了。
樊兴家长长舒了口气:“你们教主怎么越来越阴恻恻的,吓死我了。”难怪师妹总说慕清晏是疯子,太精准了。
游观月横他一眼:“你懂什么,教主这是天纵神武,高深莫测。”
樊兴家忍不住:“其实我师妹也很聪明,不过和你们教主人精一样的聪明不同。我师父说师妹是大智若愚。同样遇上事,你们教主能料人先机,我师妹是事后想明白。我师父说,你能瞒过她一时,但瞒不过她一世。”
他没说出口的是——慕清晏的聪慧充满攻击性与控制欲,怎么设计,怎么布局,最后一击而破,碰上这种人不被卖了还帮着算钱就是烧高香了。而蔡昭的聪明是防御型的,万事不扯到自己身上就全然不经心,反之就会变的异常敏锐善感。
“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我看他们且得纠缠呢。”上官浩男一言蔽之。
樊兴家吃惊:“何以见得?晚辈以为他们之间的事已了了啊。”
上官浩男得意道:“你别傻了,看他俩刚才那样,像是‘已了"么。”他皱起眉头,“我说月亮,咱们得去找几根铁钉,不能老托着桌板呀。”
游观月没好气道:“你没见这里的屋舍家什皆是榫卯结构与藤蔓捆绑的么,哪有铁钉啊。”
“那怎么办?”
“嗯,我包袱中还有一把九曲透骨钉,拧直了当铁钉罢。”
“也行,不过铁锤呢。”
“这儿连铁钉都没有哪来铁锤?你用大力金刚指摁进桌板好了。”
“这倒可以。欸欸欸慢着,你那透骨钉上抹毒了没?”
“呃,这个,抹是抹了。不过我带了解药,要不你先服点儿解药,万一蹭破了皮呢。那毒性有一点点厉害。”
“有多厉害?”
“还好还好,也就见血封喉吧。”
“……”
两条狗腿你一言我一语,樊兴家对着饭碗深深叹息,心中升起一股忧愁。
夜深如水,无数根藤蔓交错而成的穹顶的缝隙间,漏下点点星光月色,将这片潮湿阴冷的林中秘地点缀的犹如迷幻梦境。
蔡昭满腹愁绪,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外头走走,转了两圈后,居然在屋后空无一人的菜园中遇到正在对空长叹的宋郁之。
“三师兄!”蔡昭眼睛一亮,东张西望一圈后忙凑过去,“太好了三师兄,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
宋郁之长身玉立,浓眉轻皱,“你为何压着嗓子说话,还东张西望的,此处远离屋舍,不必担心惊扰村民歇息。”活像个小贼,他心想。
蔡昭一窘,心想她这不是避着那疯子么。
“到底是人家的地方,动静轻些总没错的。”蔡昭从怀中掏出一块包起的帕子,打开递到宋郁之跟前,“三师兄你看。”
——帕子中裹着短短一截扭曲的藤蔓,还裹着一层淡淡血色的粘液。
见宋郁之不解,蔡昭便道:“这是我今日白天从血沼深处的藤蔓上割下来的,我已用野兔和鸡鸭试过了,只要一点点皮肉伤后沾上这藤液当即麻痹软倒,分毫不得挣扎,与你昨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宋郁之瞳孔骤然放大,震惊又不信。
“想兄已跟你说过那枚暗镖的事了吧。”蔡昭道,“我见到这藤蔓立刻明白了。”
她深吸口气,“向你下手那人武功只是中上,但他熟知你的修为身法,能预算到你下一刻用什么招式。我记得三师兄你虽在青阙宗学艺,但并未落下广天门的功夫,当时你恰好用了宋家绝技罢。”
宋郁之面色凝重,还真被女孩说中了——昨夜中镖时,他正好在以宋家的‘拨云十六式"在闪转腾挪。
蔡昭继续道:“同时,那个人还熟悉这片密林,知道沼泽深处的这种藤蔓可以渗出令人瞬时麻软的汁液。”——密林血沼就在广天门北面。
宋郁之孤单单的立在月下,身形如冰雕般凝滞,那个害他的人已呼之欲出了。
他艰难的开口,“大哥,他为什么要害我?所以,二哥也是他诬告陷害的么?”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你们家里的事。”
蔡昭坚决不掺和宋家的宅斗故事,亲娘宁小枫每每讲述大家族三妻四妾的害处时,结尾时总少不了一句‘瞧着吧,宋家在这么乱糟糟的下去,铁定要出大乱子"。
师兄妹俩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相对无言,然后他们穿过一大片田垄,默默的走回屋舍,谁知步入小院中庭时,正见慕清晏从三层高的屋顶缓步走下——三楼之上是一片大大的平顶,用来铺晾野菜菌菇,屋侧设有一架供人上下的藤梯。
见慕清晏寒星般的目光射来,蔡昭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去找三师兄的,是我睡不着,在屋外闲逛时意外遇上他的!”
“哦。”慕清晏脸上淡淡的,“深更半夜,三公子为何在外游荡啊?”
宋郁之冷冷道:“我在观景。不知慕教主又是何事?”
慕清晏道:“巧了,我也在观景。”
蔡昭惴惴不安,不敢插嘴。
“广天门突变,疑云重重。”慕清晏忽道,“若是我,就查查杨鹤影。”
宋郁之眼皮一跳:“慕教主什么意思。”
慕清晏道:“你们知道杨鹤影的元配夫人姓什么?”
蔡昭搜刮枯肠,“杨夫人……好像姓卓?”她努力回忆着,“卓氏夫人似乎是关中豪客卓大当家的唯一骨血,大家都说卓家的全副家产都给她做了嫁妆。”
结这桩不等对的婚姻,驷骐门的目的太过明显,说起来并不光彩。不过照宁小枫看来,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首宗宗主尹岱想将爪子伸进佩琼山庄的地盘,还不是直接抢了江南首富郭家的独子做了徒弟,也没高明到哪里去。
蔡昭切了一声:“我娘说过,那卓夫人纵是十里红妆,一样没挡住杨鹤影那老王八蛋左拥右抱,喜新厌旧。不过,这跟广天门之变有何关系?”
慕清晏道:“卓大当家其实是卓氏夫人的外祖父,卓夫人从的是母姓。”
宋郁之心头一动:“那她的父亲姓什么?”
“姓黄。”慕清晏温煦的微笑,“不错,卓夫人的生父便是黄沙帮的黄老帮主了。卓夫人的母亲难产而亡,卓大当家膝下空空,悲伤之余便向女婿索要外孙女去抚养。”
蔡昭与宋郁之对视一眼,俱是愕然。
“黄老帮主仁厚,他怜悯卓大当家的失孤之苦,也疼爱不在身边长大的长女,隔了十年才续娶了新夫人生儿育女。沙祖光本是黄沙帮的弟子,黄老英雄见他机灵能干,便将次女下嫁。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黄沙帮因为不肯屈服聂恒城,在几次激战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沙祖光便趁岳父势力衰竭之际,将美貌的幼妹献给杨鹤影为妾,借此自立门户,更将元配黄氏夫人撇在一旁,自管风流快活。
宋郁之忍不住:“这等陈年秘闻你怎么这么清楚?”尹岱的手札中并未提及此事,可能是他觉得卓黄两家早已败落,又后继无人,这等无名小卒不值当记载。
慕清晏斜眼一乜:“两百年的冤家对头,魔教怎能不将六派掌门的底细查个底掉呢。”
宋郁之被这阴阳怪气差点顶穿了肺。
蔡昭问道:“黄老帮主知道自己女儿受委屈的事么?”
“知道又能如何?何况黄夫人很快就病故了。”
“病故了?”蔡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慕清晏道,“之后黄老帮主心灰意冷,带了一家老小与一帮伤残的老兄弟隐居七沐山,不再与江湖人中往来,唯有一人例外……”
蔡昭明白了,“是卓夫人。黄老帮主牵挂身在驷骐门的长女卓夫人,定与她暗中有书信来往,被杨鹤影发现了。”
宋郁之依旧不解:“那也不必杀害黄老英雄全家啊。”
慕清晏道,“数月前教中探子发现七沐山有尸傀奴的踪迹,随后就传来杨沙二气势汹汹上广天门的消息。起初我以为是宋茂之私下炼制尸傀奴,被杨鹤影拿住了把柄,意图向宋大掌门要些好处。可宋茂之既然已死,足见事态并非我之前所想。”
宋蔡二人起初不解这话含义,心头转了三圈才明白其中关联——
要用宋茂之的恶行要挟宋时俊,当然要宋茂之本人活着,死了还怎么勒索,然而沙祖光却派出死士杀害宋茂之,可知杨鹤影的意图并非讨要好处这么简单。
宋郁之心乱如麻:“姓杨的到底要干什么!”
“你连起来想想。”慕清晏道,“七沐山的确有人在炼尸傀奴,如果不是宋茂之干的,那又是谁?”
蔡昭眼前一亮:“其实我们把事情猜反了,不是茂之公子炼尸傀奴被人发现了,而是杨鹤影炼尸傀奴被宋秀之发现了,然后两边一合计,索性赌一把大的——正好,宋秀之也是杨鹤影的未来女婿。”
“杨鹤影丧尽天良,该当千刀万剐!”宋郁之呼吸急促,“大哥怎能与这等人勾结在一处?他们究竟为的是什么!”
慕清晏悠悠道:“还能是什么,瞧瞧眼下的情形,你兄长宋茂之死了,你三叔祖‘重伤难愈",估计是活不长了,你父亲宋时俊伤势也不轻,那么广天门的掌门之位会落到谁手里?”
宋郁之踉跄的扶住门框,又惊又怒:“怎会这样,怎会怎样,大哥…大哥不是这种人啊!他从小不争不抢,温厚平和,他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三师兄你别激动,是黑是白总能查清楚的。”这时候蔡昭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见宋郁之大受打击,想扶他回屋。慕清晏一脸真诚的抢在她前头,活像个殷切扶持同窗的翩翩世家公子。
他把蔡昭撇到一边,托扶着宋郁之的肘部向里走去,嘴里还‘温柔"劝解着,“宋兄莫要惶恐,莫要悲伤,不过是区区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哦,还有老父生死不知,这都无甚了不起的。宋秀之杀弟害父,宋兄将他的头颅一刀砍下就是,别忘了还要剖心挖肝,血酒祭典……”
蔡昭插腰站在后面瞪眼,无可奈何的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