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136、第136章

一间嘈杂的食肆中,市井老少?群的吃喝闲聊。最近江湖上?大事频出?,俨然是山雨欲来之势,大家议论起来尤其兴奋,一个个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的模样。

“我前年怎么说来着,怎么说来着?消停十?几年啦,又该起腥风血雨啦!那会儿?你们还不信,都咧着个大嘴笑话我,看看如今怎样,啊!”

“这魔教究竟是……”

“呸呸呸,管好你的臭嘴,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没活够呢!”

“好好,这神?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跑去杀了佩琼山庄庄主和法空大师,还屠了闵家满门,扭头又杀的白茅尹氏血流成河。啧啧啧,不知道接下来轮到哪家咯。”

“看来,神?教这是在给十?几年惨死涂山的前教主报仇呢!”

“不对吧,我听说神?教前教主姓聂,现在的教主姓慕,不是一家子啊。”

“你们知道什么,姓慕还是姓聂,总是一个教的嘛!”

“还是不对,我听说当年弄死神?教前教主的是落英谷蔡家的人,神?教要报仇的话,头一个挨宰的该是蔡家呀,如今其他门派一塌糊涂,反倒是落英谷无风无浪呢。”

“呃,这个,我也想不通……”

一名斗笠低压的粗服少?年买好了食物,一言不发的离开食肆只捡小?路行走,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忽有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

左边的年轻男子清秀斯文,衣着精致,右面华服青年高大豪健,气概不凡。丁卓自来信奉动嘴不如动手?,二话不说直接出?招,左手?将大包食物劈头盖脸扔向清秀斯文之人,右手?与那高大豪健者砰的对了一掌。

三人俱是试探出?招,未尽全力,瞬间对峙后各退数大步,留出?安全距离。

游观月顾不得衣袍被漫天洒来的肉菜弄脏,连连摆手?:“丁少?侠请稍安勿躁,法空大师和周庄主不是我们杀的,闵家也不是我们灭的,我们是好人,都是好人哪!”

上?官浩男嗤的一声,“好人?你说这话历代先祖同意吗。”

游观月懒得理他,继续柔声对着丁卓劝说道:“丁少?侠兴许不认识我们,不过少?侠的师妹昭昭姑娘跟我们是极好极好的朋友……”

上?官浩男继续吐槽:“极好的朋友?你说这话教主同意吗。”

对于游观月的柔声细语丁卓似乎全然不在意,反倒上?上?下下的打量上?官浩男,直看的上?官浩男寒毛直竖,不自觉的拢了拢衣襟,怒道:“小?兔崽子你在看什么!”

游观月喃喃自语:“不会吧,我怎么瞧不出?这莽夫的好处来。”

丁卓反问:“你是天生的纯阳之体?”

上?官浩男一愣,随即自豪道:“不错,我生来便?是纯阳之体,天赋异禀!”

丁卓皱起眉头:“既然天生纯阳之体,尊驾为何不修炼至刚至阳的内功,当可?事半功倍,早登天人境界。”

上?官浩男有点尴尬:“呃……这个,家中数代单传,是以在下早早娶了妻。”

“还一下娶了三位夫人!”游观月赶紧补充。

听了这话,丁卓忽的勃然大怒,指着上?官浩男的鼻子破口大骂:“天生的纯阳之体万中无一,世?所?罕见,你竟然暴殄天物,早早破了童身,实在是愚不可?及!你你,你不知自的很,到时戴少?侠一定会有起色的。”

丁卓礼貌的拱拱手?:“那就多谢贵教了。”

上?官浩男站在旁边脸黑如锅底,杀气腾腾,可?惜丁少?侠拙于人情世?故,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走向西侧厢房去了。

上?官浩男恨恨道:“若不是看在昭姑娘的面子上?,拼着被教主狠狠责罚,我也非捏死姓丁的小?子不可?!”

游观月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呀别这么小?气嘛,人家只是痛惜你没有好好利用禀赋,从上?等娇花沦为了烂菜叶,也是一番好心嘛,哈哈,哈哈哈……”

“你再说!信不信我回去就给星儿?做媒!”上?官浩男作势欲打,加上?口头威胁,游观月这才?闭了嘴。

上?官浩男长长出?了口气:“昭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师兄多了些!”

待两人打完嘴架躬身走入西侧厢房时,只见自家那美貌矜贵的教主端坐桌前,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坐在对面的丁卓。

他们二人默不作声的侍立到慕清晏左右两旁。

丁卓放下两管袖子,坐到慕清晏面前:“慕教主不用再复述一遍,该说的师妹都跟我说了。我一直躲在外头,至今没有回青阙宗,就是信了昭昭师妹。”他心无城府,堂皇说来,自有一种熟稔信任的口气。

慕清晏蹙起浓深的长眉,猜疑道:“这样匪夷所?思之事,昭昭一说你就信了?”——他讨厌所?有和蔡昭熟稔的年轻男人。

“当然相信。”丁卓道,“近两年宗门中事多,所?以没几人注意到——师父已经许久没有亲自指点我们练功了。我本来以为师父是旧伤未愈,谁知……”

他重重道,“有一回我摸进师父的功房找秘籍看,却发现他打坐的青玉莲台中间,竟然匀匀的凹陷了下去。”

慕清晏微微皱眉:“青玉石至刚至坚,哪怕是艳阳刀都未必能一刀劈碎,看来戚云柯内力剧增啊。”

丁卓在粗陶碗中倒了些冷水,仰头一口喝干:“师妹性子大方,当初揭穿邱人杰那个冒牌货后,将雪鳞龙兽的涎液东送西送的,光是雷师伯的药庐就存了一大瓶。如今细想,师父不再指点我们练功正是从师妹拿到涎液后开始的,而我摸进师父的功房则是在两三个月后。”

慕清晏眯眼:“戚云柯的修为几近登峰造极,短短两三月间,他的内力怎会无缘无故的飞速提升?除非是开始修炼了《紫微心经》。”

丁卓点点头:“当时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师父是碰上?了什么机缘巧合才?修为大增的,可?惜之后我再也没机会摸进师父的功房。而这一年多来,师父在人前始终假作修为如常的模样。我正自深觉不解,听了师妹的话,才?恍然大悟。”

他叹道,“师妹修习的功夫温良正派,人又聪慧剔透,我以后一定要多向她学习,不能只顾埋头修炼,心思清明了,练功才?更有进益。”

慕清晏长眉一轩,坏水汩汩冒出?。他微笑道:“丁少?侠真是风光月霁,谦逊自省,实乃天下匡扶正义?人士之福。只是不知小?蔡女侠为何撇下丁少?侠,独自离去。莫不是她在心中暗暗瞧不起丁少?侠这个师兄?”

丁卓毫无所?动,直言道:“昭昭师妹不是那样的人。我与她分别时说好了,二师兄伤势太重,不能没人照看,所?以师妹叫我先找地方安置二师兄,她说她办完了事会来找我。”

慕清晏心中泛酸,再道:“她一个小?小?女子,出?门办事到底不如丁少?侠得力。照我看来,她若真器重丁少?侠,就该自己照看戴少?侠,让丁少?侠去办事。”

丁卓依旧答的一板一眼:“慕教主过奖了,师妹虽是女子,年纪又小?,但修为远胜于我,更别说轻功了。我与师妹曾比试过一回,若非她手?下留情,我都要趴在地上?吃土了,之后她又耐心劝导了我好几回——唉,师妹其实对我真挺好的。”

慕清晏进谗言不成,反把自己气了个半死,便?愈发讨厌眼前之人,进而讨厌天底下所?有的师兄们,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师兄都死光光——他不禁思忖“将丁戴二人弄死在这座小?院,栽赃给戚云柯,并瞒过蔡昭”的可?能性。

游观月见自家主上?面色不虞,立刻猜出?慕清晏已生了杀心。他与丁卓虽无交情,但想到蔡昭待自己与星儿?素来温厚,忍不住想当一回好人。

他侧过身体背对着丁卓,以唇语示意:【教主,这人就是个愣头青,您别往心里去。】

上?官浩男本是一肚皮怨气,百忙中抽空察言观色片刻。他叹了口气,也侧身面对慕清晏,以唇语直截了当的说道:【属下有三位夫人,多少?知道些妇人心思,姓丁的傻里傻气,嘴里没个把门的,给教主您提鞋都不配,就算昭姑娘瞎了,也不会看上?这愣头青的。】

这句单刀直入,说的慕清晏心头一轻,不等他表态,对面傻里傻气的丁卓彻底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唉,师妹什么都好,就是尘缘之心太重,难免练功不够上?心。对于修武之人来说,还是断绝情。”丁卓摇头叹道,“我是已经打定主意终身不娶了,可?我看昭昭师妹甚是眷恋红尘,估计将来必是要嫁人生子的。唉,可?惜,委实可?惜了。”

他一脸痛心惋惜的模样,慕清晏顿时龙心大悦,前嫌尽消。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心头一松,知道危机暂时解除。

这时,丁卓忽的两眼一翻,直视对面,质问道:“师妹说你也打算练《紫微心经》,所?以坐视师父抢走紫玉金葵。”

慕清晏喜怒不定,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紫微心经》本就是我教至宝,我身为教主,为何不能练?!你师妹若不高兴,大可?以好声好气的开解我,谁知她狠心如斯,我对她百般牵挂,她却说舍弃就舍弃。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受人这般欺侮!”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心道完了,估计又要剑拔弩张了。

谁知丁卓竟然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紫微心经》威力如此巨大,直如在。”

他又道,“慕教主想开些,三师兄想叫师妹欺侮都不可?得呢。师妹面壁那段日子,无论三师兄如何亲近,师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慕清晏高傲的抬起羽睫:“我知道。所?以我已决意放弃修炼《紫微心经》了,丁少?侠若不信,我可?以对着亡父骸骨起誓。”

丁卓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出?蔡昭的打算:“师妹去长春寺了,说要找她舅父觉性禅师。”

慕清晏手?指一颤,粗陶碗落在桌上?,目中透着欣喜,“我们这就去找她,免得她出?事。”他顿了顿,大度的表态,“只要昭昭肯跟我服个软,我再不怪她的!”

“……”丁卓,“行吧。”

——我觉得师妹肯定不会服软的,最后服软的搞不好是你自己,不过男女之情我也不是很懂,慕教主你高兴就好。

安置好戴风驰后,丁卓跨上?骏马,与慕清晏等人数日疾驰,赶赴庆溪坳。

抵达长春寺后,发现寺内一地狼藉,灰衣面具人的尸体随处可?见。

“果?然不出?师妹所?料,师父不会放过长春寺的。”丁卓大是惊怒,“可?是诸位大师们呢?他们躲去哪儿?了!”

慕清晏沉声道:“放心,他们带着尸首走不远的。”

“什么尸首?”丁卓愣了。

慕清晏指着满地的灰衣人尸体,“戚云柯的人死了这么多,长春寺不可?能一个没死。如今一具寺僧的尸首都没有,显然是他们逃离时带走了。”

这时上?官浩男急急骑马赶来,大声传报:“教主,游观月从前头飞鸽传书,距此二十?里处发现长春寺僧的行踪。”

慕清晏目光一凛:“追上?去!”

一行人轻装简行,连夜赶路,终于在深夜时分追上?了正在山神?庙中栖身的长春寺众僧。

觉性禅师拄杖挡在门口,一派威风凛凛“尔等想要作甚!”

住持法空大师刚刚被害,长春寺又遭了一场屠杀,此刻众僧既惊又怒,个个如惊弓之鸟。

游观月仗着笑脸讨喜,连忙道:“禅师勿恼,诸位大师勿恼,我们是好人呐!”

“好人?!”觉性禅师觉得自己的脑子受了侮辱。

游观月不屈不挠的继续游说,“其实我们都是昭昭姑娘的好朋友!”

在众僧犹如看待傻瓜的目光中,上?官浩男大觉丢脸,怒道:“游观月你别说了!”

总算这时丁卓与慕清晏一前一后的下马走来了。

丁卓赶紧上?前大喊:“禅师,是我!我们来找昭昭师妹,你看见她没有!”

觉性禅师把光头一侧,“本寺不收女尼,找你师妹往别出?去。”

丁卓两手?叉腰,“禅师别装啦,我们早在长春寺内的灰衣人尸体上?见到了艳阳刀留下的刀伤了。师妹肯定来了,这会儿?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觉性禅师不耐烦,“你们青阙宗那么厉害,自己去找吧!”

丁卓急道:“师妹难道没把事情与您说清楚么,杀害法空大师的真凶您不知道么?都这时候了,禅师您就别置气了!”

觉性禅师掠过众人,目光落在刚刚走来的慕清晏身上?,“……你就是慕清晏?”

慕清晏一身织金的玄色锦袍,只用一根白玉要带束着,当真是丰神?俊朗,月光潋滟。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见过觉性禅师。”

觉性禅师重重一顿禅杖,“你们都出?去,你跟我进来!”——前半句是对长春寺众僧说的,后半句是对慕清晏说的。

众僧依言退出?,慕清晏跟着觉性禅师走入山神?庙。

觉性禅师止步于斑斑勃勃的山神?像前,转身看向慕清晏,目光如电,“昭昭为你挨了七鞭,足足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声道:“晚辈知道。”

觉性禅师自少?年起就一幅火爆脾气,老而愈辣,“青阙宗那破鞭子最是让人吃苦头,挨上?的人无不皮开肉绽,血赤糊拉,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声道:“我知道。”

觉性禅师愈发大声:“昭昭受刑后昏死过去,疼的嘴皮都咬破了,上?药时又疼醒过来,可?她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你一句坏话,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心中发痛,“……我知道。”

觉性禅师越想越气:“我不管你和昭昭有什么恩怨纠葛,可?就凭那一顿鞭刑,昭昭就再不欠你什么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慕清晏忽然抬头,目光犹如两道利剑,凶狠而桀骜。

觉性禅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昭昭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居然说“那又怎么样”!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慕清晏下颌紧绷,冷冷道:“我最恨她跟我提“恩义?”两字。她时时惦记我对她的救命之恩,救助之情,仿佛没了那些恩情,她就能与我一刀两断了!”

“我知道她为我吃了许多苦,可?我并不觉得亏欠她什么!便?是她没有舍命救我,没有挨鞭子,难道她要什么我会不给她么,她想做什么我会不帮她么!”

“什么恩情,什么亏欠,我与她之间根本无需说这些!她是我的,我是她的,可?她就是不明白!”慕清晏恨意怒涨,气息狂乱,衣袖袍服鼓起,足下地砖铿然碎裂。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庙外两派人马零星闻听暴吼之声,不由得暗中戒备。

瞪了半天眼,觉性禅师忽的缓下神?情,平静道:“贫僧年少?时混迹红尘,也见过许多痴男怨女。贫僧冷眼旁观多年,最后得出?一个道理……”

慕清晏静待和尚高见。

觉性禅师缓缓说道:“贫僧得出?的道理就是——出?家挺好的。”

慕清晏一滞。

觉性禅师叹道:“佛门清静地,能活的长啊。你看家师,他一个人就熬过了你们慕家四?代。家师刚出?道时,你曾祖父还没死老婆呢,身边高手?如云,干将如雨,天天张牙舞爪六,牛气的很。谁能猜到你曾祖母一走,他就隐匿深宫,精气神?全无了。”

大和尚望着庙宇梁顶,怔怔道,“师父说过,当年你曾祖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时,名门正派无不暗暗高兴。谁知道,谁知道竟致使聂恒城那魔头趁机崛起!唉…师父时常叹息,若当年那位慕夫人健壮长寿些就好了,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许多人也不会死了…”

破败的山神?庙凄冷清寒,往事再是怅然哀伤,也是一去不回了。

慕清晏微微出?神?,片刻后问道,“禅师,昭昭究竟去哪儿?了?”

觉性禅师道:“昭昭让贫僧先将伤者安置到前面晓月寺,到时她会来找我一起去揭穿戚云柯的恶行。临走前,她说,她已经猜到你暗中布置在戚云柯与周致臻身边的人手?了。”

慕清晏眼中一亮,连忙行礼:“我明白了,多谢禅师指点!”

觉性禅师没好气的侧过头。

离开山神?庙前,慕清晏忍不住回头道:“禅师,您接下来打算干嘛?”

觉性禅师暴躁道:“先把伤者安置好,再去找几个帮手?,到时一起上?万水千山崖算账!丫了个|巴子的贼杂|种,天下才?太平几天啊,又出?来闹腾,都该抓起来点天灯!阿弥|陀佛,去他|妈的!”

慕清晏柔和的笑起来:“禅师,其实昭昭有些地方挺像你的。”

大和尚跺脚骂道:“废话!没听过外甥像舅的么!还不快去找她!”

山神?庙外,丁卓一脸茫然:“我们去哪儿??”

“江南。”慕清晏取出?小?金哨,“为免再次错过,这趟我与你骑乘巨鹏先去。”

他转过头来,喜悦道,“等找到她,只要她别再气我,我就不怪她了。”

丁卓:“……”

——我觉得她肯定会再气你的,而你也肯定不会怪她很久的,不过男女之情什么的我依旧不很懂,反正你高兴就好。

江南,佩琼山庄,北侧偏僻院落的一间安静的修道室内。

周致娴在香炉内插入三炷香,而后合掌祭拜。

供案上?有一个孤零零的牌位,上?头写着“先夫邵公腾云之灵位”,周致娴望去的目光深情而温柔,仿佛斯人犹在。

她照例念完悼词,起身来到隔壁,慕清晏与丁卓起身行礼。

周致娴还礼,伸手?请两人坐下。

三人围桌而坐,周致娴柔缓的开口:“二十?年前英雄辈出?,豪杰如云,先夫邵腾云实在排不上?号。他不但修为平平,还常被人笑话过于谨慎。平殊去行侠仗义?,他没跟着一道去,武元英号召群雄攻上?鼎炉山,他也回绝了。本以为像他这么不厉害啊。”

青阙宗,暮微宫内。

杨鹤影瞪着眼睛道:“你可?得说话算话,等你神?功大成,真的会传授给我们?”

戚云柯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然我找你们来做什么?没有你们,我将万水千山崖的铁索断开,一样可?以安安静静练功。”

宋秀之逼近一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信与不信,都由你们自己。”戚云柯淡淡道,“杨掌门你炼制尸傀奴并杀害黄老英雄一家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如今云篆道人正广发英雄帖,誓要跟你算这笔血账。”

“而秀之公子的掌门之位也不大稳当吧。如今宋时俊重伤,宋郁之下落不明,广天门那些老东西没了顾忌,自然不肯服你。他们膝下有的是年轻有为的儿?孙,哪个不是宋家儿?郎,哪个又不能当掌门了?而你把宋时俊的势力打散驱逐之后,自己也势单力孤了。”

“对付这些叽叽喳喳的废物,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你们神?功盖世?,一力降十?会。而我,也多了两个帮手?,以后我们三家可?互成犄角,互相助力,一统天下,如何?”

这番话说的杨宋二人怦然心动。

“好,一言为定!”杨鹤影率先道,“如此,你练功之时我们就给你护法,等你功成之时,定要将练功的秘诀告知我们!”

宋秀之目光阴沉:“若你说话不算话,我大不了不做广天门掌门,也一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两位放心。”戚云柯面不改色,“这门功夫聂恒城当年都差点走火入魔,我替两位先试一试,未尝不是好事。”

杨宋二人心想也是,于是满意的离去。

李文训从暗处走出?,讥笑道:“这两个蠢货,怎么就不想想,你本来就是六派之首,费了这么一大圈周折,还给自己造出?两个大对手?来,莫不是疯了?”

戚云柯道:“他们不是蠢,而是贪。贪字当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他转头看向角落中一道恭敬的身影,“大楼,你怎么说?”

曾大楼低着头,定定道:“我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倒在路边奄奄一息,蒙师父与蔡女侠的救助才?有了今日。无论师父要做什么,弟子知道一定是为了蔡女侠,大楼定然誓死效忠。”

戚云柯感慨道:“原来你还惦记着平殊,我当你早忘了呢。”

曾大楼:“蔡女侠的恩情,弟子没齿难忘。”

戚云柯点点头。

李文训问道:“你第二重天修炼如何了?”

“业已通关?。”戚云柯道,“待我调息数日,便?可?修炼第三重天。”

李文训离去后,戚云柯独自踱步到地牢中。

走过一间间关?满原先青阙弟子的牢房,漠然领受或鄙夷或惧怕的层层目光,他来到最后一间。这间地牢不但宽阔,还很是干净透风,里头只关?了三个人。

雷秀明一见了戚云柯,立刻扑到铁栏上?大骂:“姓戚的你发什么疯,好端端的天下第一宗掌门不做,非要走邪魔外道!自从你把昭昭给我的雪麟龙兽的涎液拿走后,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

他肢体残缺,扒着铁栏也站不稳,樊兴家赶紧上?前扶住他。

戚云柯没去理他俩,径直看向第三人,柔声道:“郁之,身上?的伤都好了吧,缺什么就跟师父说。”

宋郁之独自坐在角落中,闻言冷冷道:“你不是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师父!”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宋秀之带了许多人来了,你们狼狈为奸,又想做什么坏事?”

戚云柯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宋秀之与杨鹤影都是残暴不仁的卑劣小?人,这等人,本不配活着。等我神?功练成之日,先拿他们俩祭旗,再杀去幽冥篁道,踏平魔教,宰了慕清晏。到时,天下就清爽干净了,我也能安心的去见故人了。”

宋郁之难以理解:“你究竟要做什么!”

戚云柯慈……”

他目光悠远,透过眼前黑漆漆的地牢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昭昭好待她,不枉我教养了你一场。”

宋郁之起身大吼:“我爹爹又没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挑拨宋家,酿成广天门大乱!”

戚云柯道:“平殊说过,两百年下来,北宸六派早已故步自封,因?循守旧,讲究排场,任人唯亲。许多有志少?年只因?出?身卑微,不但得不到上?进的机缘,甚至还会屡受打压。”

“如今太初观废了,驷骐门也差不多了,佩琼山庄大乱在即,落英谷向来避世?而居,广天门自也不能落下。北宸六派,早该变一变了,不论是合并成一派,还是彻底消亡,都未尝不可?。不过,我还是把青阙宗给你和昭昭留下了。”

宋郁之觉得匪夷所?思,“你做了这么多恶事,你以为江湖中人以后会怎么看待宗门?!”

“等我死后,随便?你们怎么办。”戚云柯无所?谓道,“将我的罪行公之于众,与我断绝关?系,将我鞭尸也罢,让我尸骨无存也罢,遗臭万年也无妨,总之你与昭昭觉得怎样能恢复宗门名誉,就怎么来。”

话音平静,他背着手?悠悠离开了地牢。

“他这是疯了吧…是不是疯了啊…”雷秀明瞠目结舌,“我只听说把别人看成死人的,他这是把自己都当成死人了!”

宋郁之与樊兴家无言以对。

戚云柯从地牢走回暮微宫中隐秘的练功室。

一道道雕绘精致的大门被打开,昏暗氤氲的光线中,弥漫着清苦幽然的焚香气息,宛如三道轮回的幽冥地府。每打开一道门,他就仿佛看见一个惨死的仇家——

尹岱,尹青莲,杨仪,他们最该死,也死的最早。

慕正明,聂喆,他们一个姓慕,一个姓聂,是慕正扬与聂恒城的血亲,都该死。

周致臻待平殊不好,长春寺的老和尚假仁假义?,也该死。

可?惜了常昊生,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得已提前灭口。

道德是谎言,仁义?是利器,热血被愚蠢杀死,理想消亡在虚无中。

到最后,还有什么是真正值得我们去爱,去拼死守护?他早已弄不清了。

若平殊活着,她一定知道。

她总会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戚云柯缓缓坐在书案前,仰天闭目。

一滴热泪滑落。

驷骐门以西三十?里,一座小?小?的宅邸中飘荡着成片的长长白皤。

杨小?兰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持香祝祷,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后,她霍然起身,一把撕掉身上?累赘的麻布与孝帽,只留一根素净的孝带扎在腰间。

周围的奴仆大惊失色,纷纷道:“小?姐,不可?啊,夫人刚刚过世?……”

杨小?兰没理他们,径直看向灵堂角落的明丽少?女,“多谢你陪我送走了亡母,我大事已了,再无顾忌。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还活着。老天爷没长眼睛,我替它长,天道不公,我来主持公道。”

那明丽少?女微笑道:“别把信鸽宰了就行。”

杨小?兰脸上?挂着令人心惊的冷笑,“放心,一件件来,谁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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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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