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主的政审(二)
揭阳公主问:“既然拿不出凭证,红眼盗刘朝也已经为保护王上而捐躯了,这就是死无对证了,是吧?那你说,为什么波斯人愿意冒着风险带你们一同出关?”
她正色回答到:“公主,波斯人满脑子都是生意,我与哥哥自甘州出发,一路卖着‘仙女镜’前行。在出关处,遇到了一伙波斯人,看到我们的‘仙女镜’极为畅销,想要制作秘方,于是我们就交换条件,他们带我们出关,我们给他们教授如何制作‘仙女镜’。公主,你还记得吧?在门
义城集市上见到的那‘仙女镜’,能把人照成仙女的镜子。”
看着揭阳公主半信半疑的表情,正在这关键时刻,郁瑶没憋住,噗嗤一乐,自己都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话逗笑了。
揭阳公主以为自己被戏耍了,怒斥到:“郁瑶,你竟敢哄骗我!”
郁瑶立马憋住笑,严肃的说:“公主,我没有哄骗你。我们真的是卖‘仙女镜’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慈仙城问问。”
站在公主身后的翠翠悄悄插话说道:“公主,我之前是听说过‘仙女镜’,说可以把人照瘦,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去买……”
话音未落,公主恼羞成怒的呵斥翠翠道:“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立马收了声的翠翠吐吐舌头,退后一步,站在离公主远远的地方。
郁瑶接着翠翠的话,笑着说:“正是她说的这个。我和哥哥就是卖这个一路过来的。公主,您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在集市上,我似是在人海中看到了我哥哥,所以我当时心急的想要去看看是不是他。”郁瑶顺便借这个话茬把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的事也给圆了回来。
尽管郁瑶心里紧张的要死,可是因为是有备而来,因此,算是没在公主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问了几句,揭阳公主难辨真假,心乱如麻的打发郁瑶走了,打算明天见太后时如实汇报就行。
别看公主架子端的大,实际上没有多少判断力,更何况,在这种环境闭塞的境外小国,想要追查一个人的身世,难上加难。郁瑶回小院的步伐更加稳健。
郁瑶走后,揭阳公主打发走身边所有人,包括和她最贴心的翠翠。一个人躺在床上,悄悄从枕下拿出一封密信,借着明晃晃的油灯灯光,仔细阅读起来。
信是此次为先王奔丧、为新王祝贺而来的揭阳国王上——自己的亲叔叔写的。他趁着丧仪各路人等混乱之时,派人送到公主手上。
这位叔叔是自己父亲的兄弟。在公主经历了父亲惨死流沙海,母亲殉情之后,因为揭阳公主没有兄弟,亲叔叔便堂而皇之的登基坐殿,摇身一变,成了揭阳的王上。不过可喜的事,这位亲叔叔待自己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百般疼爱。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叔叔的几个女儿一样,快乐的生活在熟悉的国土之上,到待嫁年龄时,寻一良人,安稳度日。
可有一天,在揭阳公主负暄之时,叔叔从小院外走了进来说:“若鸿。在晒太阳啊?”
公主见到她,起身问好:“叔叔,您来啦。”
叔叔示意让她坐下后,自己便坐在了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一株水仙盛开在瓶中。安静许久后,叔叔开口说:“若鸿,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你一下就成了大姑娘。我们揭阳,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没几个啊。”
她看着这位如父亲一样亲切的叔叔,带着平时从没有过的口吻说话,便想到了叔叔有事,问:“叔叔,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就是。”
擦了把汗,叔叔继续说:“我们揭阳国是大漠之上诸多小国中的一个,虽称为国,却仅有城池几座。我们面临着龟兹、于阗、乌慈的几方夹击,龟兹国国土辽阔,于阗国军士强悍,乌慈国距离我们最近,若有一日真的再起混战,怕是我们的国家命不久矣。”
她保持微笑看着叔叔,知道叔叔在各个国的王上面前也是百般讨好,阿谀奉承,方得一方平安。叔叔长叹一口气说:“若鸿,叔叔无能,不能像你的父亲一样带兵打仗,征战千里。只能曲线救国,联络姻亲,以此维护家国。”
她不解的说:“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叔叔说:“小羽,叔叔想把你献给乌慈国王上。”
巨大的震惊让离若鸿动全身僵硬,动也不能动。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叔叔说的话。她怎么能忘记,正是乌慈国那个看似良善的老头,带着兵士踏沙而来,踩骨而去,她怎么能嫁给那个老头呢?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啊。
叔叔又对着她说了很多话,但是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恨和气愤。
叔叔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若鸿,你要为揭阳的未来考虑。”
堂堂的揭阳公主离若鸿,带泪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叔叔,一言不发,嘴唇却在颤颤发抖。
一个月后,任凭她哭闹、上吊、自杀,甚至服毒,出演了种种戏码,狠心的叔叔也没有改变心意,决绝的把喊破了嗓子的她关进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前往乌慈国。
她的心中生出恨意,为什么远嫁的不是叔叔自己的女儿,而是无父无母的她?还好,乌慈国二王子乌剌合对她的蛮横并不在意,因为他身边根
本不缺供他玩乐的女子。可是渐渐地,她还是爱上了这个纨绔子弟,期盼他的到来,期盼他的留宿,期盼和他长久的相守。
乌慈国王上坐在大殿上,看着这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笑着拒绝了这份大礼:“这女子做我的女儿正合适,做妾室,不合适。”
她被指婚给二王子乌剌合,成了二王子的正妻。
当行婚的那天,意气风发的二王子乌剌合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然害羞的低下头,不敢正视他那双明亮的星眉剑目。
她觉得自己,真幸福。
此刻,她卧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久久的凝视着信上的内容:此次新王登基,力争当上王后。切记切记!揭阳国重振雄风,就靠若鸿了。
她忽的想起丧身流沙海的父亲是为了揭阳国,战死沙场的壮士也是为了揭阳国,俯首称臣溜须拍马的叔叔更是为了揭阳国,而她呢,一介小女子,
无可为国捐躯,但也必须竭尽所能,让揭阳国重振雄风。
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看似从容淡定,实则心机深重的郁瑶了,现在她是王上心尖上的人,乌剌合宠她宠的跟什么似的。保不齐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乌剌合会违背祖制,立郁瑶为王后。
恰在这时,太后的召见,犹如神兵天助,太后的一番问话点醒了她,如果查出郁瑶的身份有纰漏,自己做上王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是,前面郁瑶的话中,几乎没有任何漏洞,现在只差她口中哥哥了。她的哥哥在哪里?为什么从来也没有找过她?集市上,她慌慌张张寻找的人是不是她的哥哥?如果真的是她哥哥,她为什么要隐瞒?散布下兵士去找,岂不是更好?她遮遮掩掩,闭口不谈,其中必有隐情。
想到这里,揭阳公主一骨碌坐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
风通过狭长的小径,显得更加紧急而狂躁。郁瑶和阿静终于顶着风,走回到自己的小院。
阿静借口支开了其他几个小婢女,神色紧张的:“郁妹妹,看来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公主那边好说,可是,你要知道,她幕后的人,不好对付。”
郁瑶问:“幕后的人?你说,太后?”
阿静点点头,说:“太后是后宫之主位,连王上都要对她礼让三分,现在她做了公主的靠山,怕是要扶持公主。你以后的日子……”说到这里,阿静觉得不吉利,便住了嘴。片刻后又问:“郁妹妹,你真的没有一点儿你哥哥的消息吗?”
郁瑶无奈的摇摇头说:“谁知道他在哪里呢?是死是活,毫无音讯。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他是不是也在像我找他一样寻找我呢?”
她想着林向笛,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他离开时的模样,只能记得最开始相遇时,他穿着冲锋衣,帮她扎帐篷的模样。
林向笛,你到底在哪里?茫茫大漠,何处寻找啊?派出去找你的小厮阿力也还没有音讯,你到底在哪里?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吗?
这风云突变的大漠上,你,还好好的活着吗?我,想你。
太累了,太累了,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着了,那只诡异的大鱼,又忽悠一下出现在梦境之中。
阿静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动手把铜炉中的煤炭拨了拨,让火苗跳动的更加活跃。她又轻轻的走到郁瑶的床边,帮她盖好被子,捋一捋她鬓边散落的碎发。
门外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叫声。阿静的身子震颤一下。
随后,便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