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天门外有惊无险，瑶池里却正是剑拔弩张。
起因是那炎光星君吃醉了酒，不知道哪根筋给搭错了，非要上去给司法天神敬酒。
倘若是单纯的敬酒也好，就是司法天神不受谁含糊一句场面也不至于太过难堪，哪知道那炎光星君出言不逊，正戳中了司法天神的痛处。
“啧，想不到云华那样的翘楚人物，竟生出这般心狠手辣甘为走狗的混账东西。”
云华仙子，正是那二郎真君生母的闺名。
当年二郎真君受任司法天神时，王母就曾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一事，不仅是为了司法天神，更是为了玉帝的颜面。
毕竟是皇家丑事，传出去不怎么好听。
这话一出，得罪得可不止一个人了。
玉帝俩舅侄向来不合，但在这一件事上出奇的一致。
眼见着天庭最不容挑衅的两人面色越来越难看，这下王母娘娘都慌了神。
“咳，陛下，那炎光星君是说胡话呢，您别放在心上。太白金星，还不赶紧把炎光星君请下去。”
“正是正是，星君糊涂了，司法天神莫放在心上，莫放在心上。”太白擦着冷汗只把人往下拽，偏偏那炎光星君还不情不愿嚷嚷着什么，让太白恨不得把人整个塞进自个的裤腰带里。
而另一边，小乖躲在幻化出来的云层上，忿忿不平地攥紧了拳头：
“他凭什么这么说爹爹！太可恶了！”
吓得阿尘赶紧捂住她的嘴，屏住呼吸看着下面一场闹剧。
幸好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炎光星君身上，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动静。
“哦？炎光星君吃醉了还能记着云华，朕倒是想听听，星君有什么意见啊？”
眼见着玉帝语气越发的不善，偏偏最能镇住场的司法天神此刻也面色阴沉，王母娘娘看看身边这个再看看座下那个，这下可算是没辙了。
“不行，爹爹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小乖气呼呼鼓起了腮帮子，一摸身边却摸了个空，她一回头，身边哪儿还有阿尘的身影？却见南天门那照妖镜不知怎么忽闪一下，正正巧将云层上的小乖照了个正着。
“正巧，小神也正想听听炎光星君对小神的意见。”
杨戬一向冷静自持，唯独在这件事上少了分寸。
他唇边带起一抹冷笑，耐心彻底被耗尽，手中就要幻化出三尖两刃刀，眼看着场面一度失控，正在众仙心惊胆战攥紧法器屏住呼吸的时候——
冷不丁一个小东西从半空掉了下来，正好掉进了那个面色森然的人怀里。
待杨戬定睛一看，那个被他接在怀里的小娃娃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脆生生喊出了那一声：
“爹爹！”
*
话说那南天门外的老君轻瞟了一眼两个悄悄溜远了的小家伙，状似不经意引着邓忠辛环二人往一旁去，笑呵呵说着：
“老道这不出来醒醒酒，你们兄弟二人整天守着南天门也算辛苦了，老道这有些私藏的佳酿，今日相逢即是有缘，正好犒劳犒劳二位兄弟啊。”
“不敢当不敢当，老君客气了。”
“二位可慢慢享用，老道还得回去，免得陛下问罪，见谅，见谅哈哈。”
“不敢不敢，老君慢走。”
辛环看着老君慢悠悠悠进南天门的背影，不怎么放心：
“我说老哥，就这么把那俩小的放进去？”
“那能怎么办，老君都出面了，哪有你我说话的地儿。”
辛环挠了挠头：
“那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咋办？”
“嗐，闯南天门的事儿还少吗？哪一个咱拦得住？就算陛下怪罪下来不过也就关几天禁闭，还落得清净，这千八百年的不都这么过去的？走吧走吧，咱哥俩找地方喝一杯去，让老君舍得佳酿，那可不容易……”
邓忠晃了晃手里的酒坛，摇着头招呼着兄弟，寻清净地儿去了。
至于南天门，寻常妖怪过不了那个照妖镜，也没胆子闯天庭；至于敢闯天庭的，他们也拦不住嘛……
*
老君慢悠悠踱进瑶池的时候，正是那炎光星君出言不逊的时候。
眼瞧着座上的两人面色不虞，老君捋了捋白须，看了看躲在云层后的两个小家伙，再瞧一瞧南天门前的照妖镜，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计量。
老君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借着众仙都忙着看热闹的空档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挥手就把云层上的一人儿收回了袖中，幻化成了一把玉柄拂尘。
被迫变成拂尘的阿尘不满地嘟囔着：
“师父，我说您这也忒不道讲理了吧，弟子好不容易才把人拐进来……”
“做得很好，回去奖你那套心法便是。”
阿尘眼馋老君那心法老久了，如今得了允诺，当即不吭声了，喜滋滋躺在老君袖子里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老君笑而不语，指尖弹出一丝法力，正撞在那照妖镜上，那镜子便随着力道缓缓朝云层上的人照去。
趁着那镜子还没照过来，老君顺道在那个还傻乎乎往下看的小丫头身上布下一层障眼法，省得半路先被人认出来，直接被抓回西海。
做完这一切的老君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拂尘，迈起慢悠悠的步子加入了看戏的行列。
*
此时瑶池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众仙直勾勾盯着司法天神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各个瞪大了眼睛。
不过是来参加一场寻常不过的蟠桃会，前有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凑热闹，后有提心吊胆看笑话，如今还能活生生看见向来不近人情的司法天神被一个奶娃娃赖在身上喊爹。
众仙不禁开始算起黄历来，莫非今个儿是哪位上神殒落天灾降世三界动荡的大日子？
众仙表示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天庭的守卫拿着手里的武器犹豫着是喊一声“何人敢擅闯瑶池”做做样子还是直接假装没看见，毕竟那是敢叫司法天神叫爹的人物，万一又是什么皇家的烂摊子，问罪下来他们可扛不住。
更何况，若是跟当年二郎真君一样再来一个什么大闹天宫的，谁也遭不住。
本着不惹麻烦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天庭守卫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瑶池里安静得不同寻常，众仙们瞧瞧座上那两位阴沉的脸色，看看司法天神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色，再看看真君怀里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心里直犯着嘀咕。
也许大概有可能，说不定这小娃娃真是司法天神的血脉？瞧瞧那张漂亮的小脸蛋，说是司法天神的孩儿倒也……说得过去？
很显然，座上的两位也是这样想的。
“杨戬，你有什么话可说！”
王母率先开口，二郎真君本就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司法天神的大印也是她亲手交出去的，如今二郎真君执掌天条，倘若真是犯下这等过错，同人诞下子嗣，那便等同于挑衅她的威严。
杨戬微微蹙起眉，看着怀里小家伙，有一瞬间的困惑。
方才……并不是意外，是他亲手接住这个小家伙的。
按理说他从来不会做这般多余的事，只是这个小家伙掉下来的时候，他竟然一瞬间生出心慌来，仿佛他不接住她，便会失去什么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但他总不能拿这等说辞去含糊王母，王母更不会信这般荒诞的说法。
他冷静地将小丫头放下，微微垂首：
“启禀娘娘，小神绝没有做出什么有违天规之事，望娘娘明察。”
“哼，没有违背天规？那这孩童又是从何而来？”玉帝眯起眼，冷笑一声，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刁难人的大好机会。
如今人人都瞧见，他司法天神亲手抱住了这个张口就喊爹爹的奶娃娃，他倒要看看他堂堂的二郎真君是怎么解释这桩烂摊子。
“小神不知。”杨戬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眉眼没有丝毫动摇。
“难道不是你司法天神犯下的罪孽，是这小小孩童使了什么蛊惑心智的歪门邪道才让你堂堂司法天神殿前失仪？”
要说在座的哪一位仙家被蛊惑，那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若是放在他法力无边的司法天神身上，实在荒唐。
一时瑶池里又安静了下来，众人各怀鬼胎，没一个人敢出声。
小乖本来正沉浸在遇见爹爹的喜悦里，谁知刚被爹爹抱住还没享受一下爹爹的怀抱就被放了下来，只是还没等她忧伤一会儿，便察觉到四周安静得有些奇怪的氛围。
小乖瞧瞧那些神色各异的神仙们，再看看上头两个金灿灿的身影，还没来得及细瞧，就被王母瞪了一眼。
小乖顿时被吓了一跳，一溜烟躲进了爹爹的披风后面，捏住玄色大氅的下摆，偷偷往外瞧。
那个额头上开花花的漂亮女人好凶哦……
小乖做错什么惹人生气了吗……
小乖皱着细细的眉头苦思冥想，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她捧着小脸想了一会，得出了一个结论。
小乖没有错！就算是漂亮女人也不能凶小乖！
小乖顿时底气十足，挺起了小身板从爹爹身后齐宇轩昂地走出来，打算与坏女人理论一番，不可以凶小乖！
然后就正对上了王母那一双威逼的目光。
嘤，坏女人好凶QAQ
小乖瞬间蔫了下去，一头栽进了爹爹的玄色大氅里，企图把自己整个裹起来。
杨戬面无表情的目睹了全程。
嗯，傻乎乎的，看着不像是能蛊惑他心智的歪门邪道。
“我瞧司法天神恐怕也不知情，说不定这小娃娃是什么变幻来的，让司法天神用天眼一瞧便是。”
众仙里有人大着胆子提议着，小乖正躲在爹爹身后，冷不丁听见有人要验她，顿时浑身一颤，悄咪咪往爹爹的大氅里躲了躲，心虚地往外瞄着。
那，那可不行，阿尘之前给她身上下了障眼法，遮住了她原本的气息，东海的敖广外公也在，万一被认出来可就遭了。
“嗐，那南天门的照妖镜都照过了，哪里还需要惊动司法天神，老道瞧啊也不过就是个谁家走丢的娃娃，等司法天神带回去查查，看看谁家的小仙童走丢了，也算美事一件啊，哈哈哈哈。”
小乖正心急，就瞧见那个南天门的白胡子老爷爷打着圆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悄悄看了一眼爹爹的神色，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拽住了那身玄色大氅。
“老君此话怎讲，谁家的奶娃娃能走丢到南天门来。”有人不服气。
“当年托塔天王家的三子哪吒不也是小小年纪就能上天入地？莫欺少年穷嘛。”老君晃悠着拂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说起来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司法天神当初不是有一段凡间姻缘？若是来寻亲……”有人不怕死提出了这茬事。
一时间天庭里头竟没人敢接话，当年二郎真君那场千年的婚姻闹得可是沸沸扬扬，这事儿谁敢去碰司法天神的霉头。
杨戬皱着眉，看着这个水灵灵的小家伙，长得粉雕玉琢，一双水灵的眸子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天真奇妙的小心思，一副天生的娇憨与不谙世事，竟果真同记忆里那张脸渐渐重合……
“此话说得有理，”玉帝缓缓开口，倘若是龙族的事，那可就得慎重些了，上古三大神族之一，纵然渐渐没落，这个薄面还是得给的。
“那要说也是西海的事儿，老龙王，正好你上来瞧一瞧。”
“老臣遵旨。”
小乖不情不愿被拉出来，那个须发尽白的老龙王靠近了，拿着一双老花眼仔细端详了小乖一会儿，小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往爹爹身边挪了挪，小手绞这自己的衣摆，不敢对上敖广外公的目光，自己安慰自己。
她身上有障眼法，敖广姥爷也没见过自己几面，更不曾见过自己人形的模样，应该看不出来吧……
小乖战战兢兢站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她那舅姥爷十分困惑“咦”了一声。
“这娃娃怎么又像又不像，这……”
“什么像不像的，龙王你便说是与不是。”
玉帝先不耐烦起来，那龙王一拱手，打得一手太极：
“这个老臣实在没法确认，还得等老臣回去同家弟商议一番……”
“商议什么商议，一群神仙连个娃娃都搞不定，天庭养你们这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众仙赶紧噤了声，首当其冲的龙王更是有苦说不出，他那西海的老弟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天庭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就怕如今这场面，要真说起来，那孩子也算是皇家的血脉，到时候天庭要是留人，可不好办。
唉，可怜他那老弟，当年狠下心来逼着自家女儿悔婚，整整一千年不肯见人，到头来也只等来了一旨罪书和遍体鳞伤的女儿，若是这个孩子再被天庭扣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那个老弟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总之，若真是那个孩子，他也不能现下就认下来，还得同他老弟好好商议一番。再者就是，这小娃娃身上气息也太复杂了些，说有他们龙族的气息也有，说有旁人的……
龙王垂着头，瞧瞧看了一眼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上老君，老君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若无其事把拂尘往袖子里收，好不自在。
“司法天神，朕命你三日内查出这小娃娃的身份，不然，朕拿你是问！”
玉帝气势汹汹挥袖便走，王母给司法天神使了个眼色，急匆匆随玉帝离去了，众仙自讨没趣，也各自散去了。
至于方才烂醉的炎光星君，此刻早被忘在在一边侥幸逃过一劫，方才就被太白金星拖了下去不见了踪迹。
※※※※※※※※※※※※※※※※※※※※
杨戬：这么傻，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来自亲爹的嫌弃）
小乖：嘤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