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为昭
诸葛正我等忠心耿耿一心为大宋之人对官家担忧无比,只是他们这份对官家的担心都是多余。
赵佶于梦中将亡国之事认定为奸臣作乱,醒来后对蔡京百般看不顺眼,连从他口中说出的奉承话也觉得是亡国的加速器,若非场景身份所迫,赵佶恨不得捂住耳朵遮住眼睛不去看蔡京那张老狐狸一样的脸。
可恨赵佶这番心情半点也不能让蔡京知晓,蔡京只当官家脾气多变而忽然冷遇他,在早朝上继续阿谀奉承,赵佶有时被烦的气急,下了朝不爽便会来找赵桓发牢骚晒太阳。
赵桓听人讲话当听众是一流,赵佶有些事不能对其他人讲,他自洗耳恭听,朝堂上谁惹赵佶不快,谁说话说的好听,赵桓都知晓。
比起蔡京之流,不知为何在梦中未出国场的庞吉与诸葛神侯更叫赵佶心情舒适。
前者是他宫中庞贵妃之父,阿谀奉承拍须遛马同样拿手,过去赵佶因更喜欢蔡京的文采书法而忽视了庞太师,但奉承的好听话谁都爱听,庞太师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才自然成了他的新宠;
后者则是无法否认的忠臣,赵佶敬他重他,虽未对朝臣说,但自己心中已打定主意朝中众卿以诸葛神侯的意见为先——反正他打死也不会再听蔡京一句屁话。
赵佶喋喋不休地向赵桓抱怨,说到气极处咬牙切齿,一句话也说不下去。
赵桓安抚他:“爹爹不气,为时尚早,待日后寻了错处再教训那蔡京。”
赵佶平复心情,他也察觉到自己有些极端,侧首看了眼苏醒来总是波澜不惊的儿子,问道:“阿桓不气么?你总是这么淡定,可若是你见了蔡京那张脸,想必也会气的。”
赵桓道:“我当然气,梦中数十年一直在气,如今醒了也气。”
可他在梦中经历之事不止数十年。
第一个数十年他气,气奸臣当道,识人不清;后几个数十年他也气,气自己逐浪随波,没心没肺,推卸责任。
赵佶神色复杂,轻叹一声,端起茶盏饮了口茶,又放下。
茶水是苦丁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
“我不会重蹈覆辙,庞吉与蔡京同属阿谀奉承之辈,但他比蔡京好上一些,不会做那阳奉阴违之事。”赵佶向赵桓承诺道,“理政如张弓,我虽不擅理政,却也懂这个道理。”
庞籍是靶子,能惹得蔡京忌惮最好,这样蔡京便能少放一些心思在诸葛神侯一派上。
赵桓弯眼笑了起来,眼睛澄澈温和,他轻声道:“我信你的,爹爹。”
两人交谈确实随意,随意到连米苍穹也觉得这父子俩随意过了头——赵佶喊他进院时米苍穹一眼便瞧见靠着椅背眯眼晒太阳的定王殿下端着茶杯送至唇边。
虽然不说坐没坐相,但在官家面前还是显得过于随意。
米苍穹:“……”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的官家。
赵佶似乎毫不在意,对米苍穹吩咐道:“你传人去御膳房端些点心来,阿桓今日无课业,朕要与他再谈谈。”
米苍穹艰难应下,转过去时差点没控制好面上的神情。
定王到底是何处得了官家喜爱?
他感到疑惑。
*
政和二年夏五月,册封太子仪式举行,定王赵桓正式成为大宋太子,为一国之储君。
仪式繁琐,但赵桓如今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在众臣的注视下赵桓完成一系列仪式,接过册封诏书、太子玺印与绶带,随后是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靓仔系统语气微妙地感叹:【封建□□主义——】
赵桓不为所动,他见过后世之事,自然明白系统的意思。
可那又如何?
后世人人平等的盛世,乃是历经鲜血而造就,赵桓亲眼目睹过仁人志士为此付出的努力,单凭他一人无法改变如今的制度,却能成为历史中一个不起眼的贡献者。
赵桓俯身跪拜,以头叩地,将思绪尽数收起,结束了三跪九叩中的最后一叩。
待赵桓领着属官又向赵佶再次行礼后,赵佶开口说嘉勉鼓励的训诫话语,说者真情实感郑重其事,听者一丝不苟真心诚意,这番训诫的话语他们常说,无非是用词造句更接地气些。
赵佶说完,对赵桓露了个满是鼓励的笑容,起驾回宫。
皇帝事完了,太子事却没结束。
百官又向赵桓这位新太子行拜见礼,致贺词,赵桓耐心地听,微微笑着,将在场致辞的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
百官贺词致完,一行人又穿过大半个皇城去拜谒太庙,又是一系列繁琐的程序。
赵桓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待仪式彻底结束后才回了太子应住的东宫。
他不是铁打的,一天下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累得不轻。
靓仔系统兴高采烈:【这次册封仪式你赚了好多声望呢!累也值得的!】
赵桓坐在桌前啃点心,时不时地喝口水,和系统一起看系统商城。
他打基础打了有三个月,身体康健,肌肉紧实,系统趁此催他快找个逼格高的武器正式学武。
【学武趁早,再不学就晚了。】系统兴致勃勃地说,【学剑吧,剑客多帅,江湖上有剑仙剑神,你争取一下,混个剑魔,或者剑鬼。】
赵桓闻言却很想说“见鬼”。
十八般武器,若非天纵英才是难以样样精通的,赵桓对着兵器谱思来想去,还是选了剑。
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赵桓买了剑谱,心想自己大约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少年热血的。
那之后他从皇宫的武器库中随手找了把剑,开始习剑。购买剑谱花了他如今全部的声望值,但总体来说并不亏,因为有配套赠送的练武间,只要是在睡梦中便可以意识形态进入其中,时间流速与外界相比是五比一。
他在练武间练五个时辰,外界则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既有剑谱,也有旁人不可能有的时间,他若是毫无长进的话未免太过废材。
所以方应看察觉到了赵桓的剑术短短一月间已然突飞猛进,全然不像初学者。
来历不明的剑谱与心法,突飞猛进的剑术,太子殿下总是会引人好奇。
方应看使血河剑,偶尔会带剑入宫与赵桓对练,他剑法高超,面对太子时自然有所收敛,可正因如此,才能看出太子的剑术有所进步。
“殿下想必是习剑的天才。”
两人对练完毕,赵桓手拿汗巾擦汗,咕咚咕咚灌着水解渴,听见方应看的赞叹。
他放下水壶,抬眼去看方小侯爷,年轻人面带笑容,毫不掩饰对他的尊敬与夸赞之意。
赵桓微微垂眼,道:“我不是天才。”
“殿下十二岁才握剑,此前更是连剑也未曾碰过。”方应看道,“能有如此进步,是江湖上的那些剑客谁也比不上的,我也比不上您。”
“当真?”
赵桓似乎有些意动。
方应看笑容天真道:“当真。”
“可我不当真。”
赵桓对他摇了摇头。
方应看的笑脸微不可查的一僵,他问道:“殿下不信我么?”
赵桓不置可否,不答他这问题,而是道:“人各有所长,没有什么比不比得上,况且我只是在习剑,而非悟剑。”
方应看微感讶异,笑道:“殿下所言甚是,是我愚钝了。”
日子仍在继续,赵桓习剑理政,一丝不苟勤勤恳恳,蔡京一党接触过他,赵桓不理,庞籍一党也接触过他,赵桓还不理,这两派隔三差五你来我往地斗一场。庞吉受官家青睐,势头隐隐压过蔡京,而诸葛神侯则默不作声地为官家分忧。
政和三年二月,凤阳府定远县知县包拯因判决冤案,剿灭山匪,立大功,其人面黑如炭,额间却有一弯新月,当地百姓称其为包青天,声名远扬。
赵佶闻言召他进京,考较一二,又得知他曾是庞吉门生,当即封他为开封府府尹——原本的开封府府尹是蔡京一派,赵佶想换下那人想了许久,如今包拯送上门来,一举两得。
蔡京得知包拯乃庞吉门生后气急败坏,心想这庞胖子总是同他作对,殊不知庞吉也不大高兴:包拯虽然曾是他门生,却不肯走门路,以致进士及第后只当了个偏僻地方的知县,如今竟要顶着他门生的名号当这开封府府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那才华破些财又如何,倒白白浪费那点时光。
庞吉小心眼,不愿给包拯好脸色,却也不想让蔡京看笑话,包拯上任当天,他还是派人去送了就职礼。
一箱烧好的炭。
二月天冷,送炭取暖显得贴心无比,只是令人忍不住联想包拯黑炭般的面色。
包拯心胸宽广,收下了这意义不明的礼物。
赵佶对赵桓说起这事,笑得乐呵呵的,直道庞吉太小心眼,赵桓吃着糕点附和几句,赵佶又道:“话说包拯对我说他成功剿灭山匪有一江湖侠客的功劳,名曰展昭,字熊飞,那侠客也一同跟着来了汴京,包拯向我举荐了他,我已传旨让他明日入宫,阿桓要去见见他么?”
赵桓心中一动,他听方应看说过展昭的名号,用巨阙剑,当即道:“要去。”
第二日,耀武楼。
赵佶坐在高处,赵桓却站在底下,展昭入内,向二人一一抱拳行礼,父子二人反应相似,皆是微微倾身,眼中显露兴奋。
赵佶是兴奋能看见江湖侠客一展武艺,赵桓则是看见了展昭腰侧的剑,以及感受到了展昭的一身侠气。
展昭轻功卓绝,身轻如燕,剑法亦是灵动飘逸,如春寒料峭之际的清风,凛冽之余亦有几分暖意。赵佶愈看愈兴奋,在展昭飞身入檐上时抚掌大笑:“好啊!好啊!比阿桓轻功妙甚!”
赵桓也看得目不转睛,他自己刚接触轻功没多少天,摔得不少,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默默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赵佶拍掌笑着向下和他对上视线,想起自己的话对辛辛苦苦练习的阿桓有挖苦之嫌,忙放下手,对停下的展昭道:“展南侠武功精妙,真乃豪杰,身姿飘逸,竟如朕宫中的御猫一般!朕就封你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日后于开封府供职即可!”
赵桓:“……”
他心想,爹爹你这句还不如夸人家比他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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