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登基大典后,大永朝进入以新君帝号永隆纪年的新纪元,于丹青也被冠以令天下女子羡艳不已的封号——仁蕙皇后。
此次大典,在天下诸多臣民看来,是如日中天的王朝继续开疆拓土的新起点,是身受诸多磨难的新后安享荣华与帝宠的最终点,他们满怀雀跃期盼着战无不胜的新君顺应天意,早日一统五国!
相比天下人的各种激动,楚云逸和于丹青就显得过于平静了些。
永显帝搬去行宫那日,便让楚云逸自己看着装扮永乾宫,只言未提整理后宫一事,似乎早就料到他那妻奴儿子不会让于丹青单独宿在中宫。事实证明,他的确没看错自己的这个三儿子,大典过后,楚云逸和于丹青便褪去一身庄重,如同热恋中的情人轻扣着十指慢悠悠的往永乾宫走。
“累吗?”楚云逸侧首看着于丹青问。
“还好。”于丹青抬眸细细观望了他几眼,道,“云逸,你注意到那道黄色亮芒了?”
楚云逸略一点头,“今日能被钦天监看作大吉之日,有些灵异之状也属正常。”
于丹青好笑,挑眉问,“当真是这样想的?”
笑意渐渐爬满男人清俊的眉眼,楚云逸长臂一伸将女子半拥进怀,也挑眉斜睨着她,“如娘子所想,钦天监能观测到的天象,智源当然也能。”
这两年,他与她越发契合,无论身体,还是心思。
于丹青望着他笑,只见男人面若清晖,眉如浓墨,眼似深海,头顶一副象征帝王权位的金玉冕冠将鸦色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闲适立于阑珊灯火里,这般悠悠笑着,更添魅惑,着实如那悬于繁星满空的苍月,高冷之至,却也迷人之极。
“嘿嘿,嘿嘿。”
几声傻笑不经意的从她嘴边逸出。
楚云逸失笑,大掌在她腰侧轻轻拍了拍,“又被为夫迷倒了?”
于丹青咧着嘴点头,凤眸一转,见沿途宫人全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忙踮起脚尖在他颊边匆匆亲了一口,然后拉着他往寝殿走,“快点!赶紧回去画下来!”
楚云逸笑着摇头,“已经挂满一面墙了,还没画够?”
“没!”于丹青答得干脆,“每幅都不同,怎么可能画够。趁现在年轻多画些,以后老了还能翻出来回忆回忆!”嗤嗤笑了两声,然后仰起头满是戏谑的瞅着他,“沈轩从西延回来时,可是从某人书房里扛出两箱密封牢实的女子画像!”
楚云逸从容笑道,“那不同。为夫孤身在外,思念家中娘子,画上几幅聊表慰藉实属正常。”
于丹青撇撇嘴,“好吧,算你有理。说不定我哪天也要对着某人的画像聊表思念呢。”
“为夫就在你身边,何需画像?”说完,想到昨夜宫泽昊给他看的那封信,楚云逸面色一凝,倏地反手钳住了她手腕,沉声问,“此话何意?”
于丹青有些懵,疼得倒抽一口气,“什什么何意?”
楚云逸闭了闭眼,如玉手指渐渐松开,指腹温柔摩挲着她腕间红痕,“无事。”
于丹青低头看着两人的手,蛾眉渐渐蹙起,“你刚刚怎么了?”
“无事。”楚云逸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重新拥着她往前走,轻松笑说,“我想岔了,以为你又要追我出去公干。”
于丹青似信非信的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嗯。”
行至永乾宫正门,她才盯住他问,“楚云逸,你刚才以为,我认为智源会在昌盛和南疆生事逼你继续外出征战?”
楚云逸颔首。
得到了肯定答复,于丹青却摇头,“若真如此,你不会那么惊诧激动。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楚云逸眉心一动,叹口气道,“这便是家有色妻的悲哀。”
于丹青瞪眼,忽而喷笑,顺手就戳了戳他胸膛,“不是吧大哥?我是好色了点,你也的确比我老了些,但绝没夸张到你年老色衰了我就去找别的小美男!”
“未必。”楚云逸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于丹青翻了个白眼,拽起他手往里拖,“走啦!再磨蹭该想不起某人方才的天人之姿了!”
*
次日清晨,楚云逸下令皇宫加强巡防,进出宫门之人务必严查,并命风影门如今身手最好的六名女子全部入宫随侍于丹青,又将身边最得力的莫澜莫风调去了楚霄兄妹身边,然后才去上朝。
宫人闻风,私下里纷纷感叹皇上真是把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长公主宠进了心啊!
于丹青却按捺着心头疑惑在窗前坐了小半日。
幸而今日下雪,且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般看着也不觉无聊。雪花大如鹅毛,薄如蝉翼,却迅若闪电,一层接着一层飞快地倾砸下来,不多时已是苍茫万里,白雪连天。
“来,披上。”
身后传来好听的男低音。
于丹青回头,楚云逸正拿着一袭狐裘披风往她肩上裹,她抿唇笑了笑,指着窗外道,“这雪,看似气势凶猛,实则不堪一击,甚至于不需外力,短短数日它也得自行瓦解。知道为什么吗?”
楚云逸为她系好绸带,坐到旁边将她揽入怀,随口接,“为什么?”
“见不得光的东西,任它如何造势,终究不得长久。”于丹青道。
楚云逸轻笑,弯起食指刮刮她秀挺的鼻尖,“拐着弯说为夫虚张声势?”
于丹青摇了摇头,“我好像明白了,你并非担心智源在别国给你挖坑,聪敏如他,怎会看不出你是真的瞧不上南疆弹丸之地瘴气之丘,而南疆,经过西延一战以及风影在那边的布局,短期内南疆必定不敢挑衅我们。至于昌盛朝,宫泽昊对他已是十分了解,再难中他奸计。他已没有文章可作。你是担心他乔装换面,进宫掳走我们母子,对吗?”
楚云逸含笑“嗯”了一声,道,“娘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于丹青看着他,想配合他笑笑,却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实在笑不出来,索性闭上眼靠在他胸前淡淡道,“人你也安排了,就别担心了,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们的。”
这话楚云逸信。
若将他们一家四口在她心里排序,首位定是两个孩子,为了孩子们,他相信她会格外小心。
但是,他动用所有资源满天下寻找那老道,几年了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那老道就像凭空消失了般。若那老道有同党暗中相助,他还能心安一些,可据他所知,那智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楚云逸将于丹青拥紧了些,抬眼望窗外,白茫茫一片,分不出那是窗外一方庭院,还是天下整座江山。
*
楚云逸称帝后,迅速组建了一支王军,王军只听皇帝号令,共有将士两万,个个精悍忠勇。同时,继续休养生息,力图彻底消除接连两次战乱对国内民生的影响。大永朝在他手中日益稳定繁盛。
直到永隆元年六月初八,发展势头极强的大永帝国出现了千年不遇的奇观。那一日,烈烈骄阳下,北寒山竟突然飘起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雪花!
紧接着,北新府境内响起了“旷世奇冤”、“六月飞雪”之类的呼声,甚至出现大批民众围困官衙讨要说法,大永朝的稳定局面就此打破!
当地官府也很是头疼,因为北寒山虽为高寒之地,每年秋冬春总是冰雪缠绵,但是自有记载以来却从未在酷暑六月飘过雪啊,束手无策之下,只得赶紧起折快马加急递送京城。
消息传至帝京朝堂,已是七月初。
满朝文武一番愤然怒斥之后,恭敬望龙椅上沉静如水的男人,“皇上?”
并非他们偷懒不商议对策,而是他们确信,楚云逸一定早从风影门或者其他渠道知道了此事,看他如此镇定,显然事态尚在其掌控之中。
楚云逸略一点头,淡声道,“六月酷暑竟会飞雪,或许这世上真有旷世奇冤。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国各级村镇县府认真听取民意,为百姓平冤沉雪,若遇不服官府裁判者,可告御状,朕定会为公正以待。”
百官顿时全部皱起了眉头,颇不赞同的彼此交换着眼神。
皇上此举落实了,对朝廷对百姓皆是利好无穷,但是告御状流程繁复,且耗费巨大,寻常百姓根本告不起,何况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听那些鸡毛蒜皮之事?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不但不能平息北新府暴乱,可能还会更加激发民怨,被老百姓扣上诸如“空话”、“假话”、“套话”的臭帽子。
楚云逸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诸位爱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朝臣静默少顷,沈轩站出来抱拳禀道,“皇上!微臣以为告御状这事难度不小。”
其他人闻言,纷纷对着沈轩点头。
听沈轩继续道,“皇上若是大开告御状之门,恐怕每日进宫告状的妙龄女子得排到城门外。如此,不仅不能为百姓平冤,还可能误了您的家国大事。”
嗯?
众臣脸上赞同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恍然与惊愕。
这沈轩!
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皇上既然下令可告御状,必定会有严密的把控程序,岂会像他说的那样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进宫面圣伸冤?
况且,依皇上对皇后的宠纵势态,若真混入了其他心思的女子,恐怕不该担心她能否得了皇上的青眼分了他义妹的宠,而该先看看那样的女子能否安然出宫才是。
楚云逸未置可否,双手搭上龙椅扶手,温温凉凉的瞅着他。
安远侯扭头狠狠剐了沈轩一眼,连忙朝楚云逸行礼,“犬子在外游荡久了,言语无状,请皇上降罪!”
楚云逸似笑非笑的摆摆手,“安远侯多虑,朕倒觉得定西侯思虑深远,言之有理。”顿了顿,看向沈轩,“定西侯见多识广,对女子最是了解,如此,京城的核验台便由你来主持,切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沈轩咧嘴一笑,颇有些奸计得逞之意,“是!微臣遵旨!”
楚云逸多看了他两眼,“下朝后来御书房。”
沈轩得令,下朝后兴冲冲的去了御书房。
楚云逸示意他坐下后,直截了当的问,“说罢,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去城门外查验?”
沈轩挠挠后脑勺,神色微赧,“皇上既然知道了,我就照实说了。两个月前,我听说六公主还活着,就在北境,我觉得她这么久没见她母妃,定是十分想念。而如今,您风姿更甚,地位更尊,定有更多的女子想借告御状之机往您跟前凑,全国应当会有很多女子入京,六公主兴许会趁乱偷偷回来看望李太妃,或许还会进宫看看您和娘娘。嗯,所以,我就想……嗯,您懂的。”
楚云逸皱了皱眉峰,“你就想什么?”
沈轩颇不自在的咳了几声,脸皮逐渐涨得通红,尔后腾地跪下,豁出去似的直刺刺地盯着楚云逸,“皇上!我不知道您当初为何突然一再地劝诫我与六公主不合适,但我知道,从一开始您就不想她嫁给墨景弘,定是您设计帮她金蝉脱壳藏在了北境!现在我未娶,她也未嫁,我还是想求娶她!我怕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只要她进京,我一定抓住她!”
回想起来,楚祎分明心里也有他,只是那性子顺从得太过倔强,他再不强硬点,他和她就真是一点可能也没了。
想此,沈轩又道,“微臣斗胆揣测圣意,您与五王爷关系好,又帮她脱离墨景弘的魔爪,定是望她好!我这人别的不敢说,人品如何,对楚祎是否真心,您该是心中有数!”说着,抬手指天发誓,“今日我沈轩向您保证,我娶了楚祎定好好好待她,绝不欺负她,更不会找其他女人来膈应她,也发誓从今往后好好做事给她个安定的家!若有违背,但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云逸目光沉沉的俯视着他,只觉他眼底迸射出来的坚定与决绝似曾相识。
良久,楚云逸突然轻笑出声,“沈兄,倘若她永生都不可以楚祎之名立于世,你又当如何?”
沈轩松了口气,眨眨瞪得酸涩的眼,朝楚云逸一抱拳,“微臣多谢皇上成全!”说完,抓抓脑门嘿嘿一笑,“皇上放心,我知道从她病故的消息传开那日起,这世上便不能再有六公主楚祎此人。反正名字就一代号,我觉得她在北境的名儿林伊就挺好!”
楚云逸点点头,示意他平身,“沈兄行事素有分寸,朕自是放心。”
沈轩连忙谢恩,起身蹿到龙案前,贼兮兮的小声问,“皇上您说,她要是继续口是心非,我能不能,能不能先……嗯哼?嗯哼?”
楚云逸挑眉,对着他红透了的脸研究了半晌,摇头一笑,“你那样得到的不是尸体,就是躯体。”
光亮渐渐自他眼底消散,沈轩长长的叹了口气。
*
楚云逸为民大开伸冤通道的诏令很快传遍全国,收获赞誉无数,百姓对新君愈发崇敬,北新府内暴乱的民众也没了立场,没过几日便彻底终止了各种极端言行,声势浩大的北新府暴乱就此结束。
一个月后,大永境内掀起了更为壮阔的民间行动——无数少女从全国各地奔赴帝京城,通关检查时,无一例外都是哭唧唧地声称自己身负奇冤,当地官府却不能为其平冤,不得已只好进京告御状,而几乎所有女子又都被当地城门负责初审冤情的核验台问得哑口无言,然后面红耳赤的溜进马车往家赶。一时间,各城各府车水马龙,喧闹异常。
十月初二,午后,沈轩想把懒骨头似的歪在城门偏门核验台后,虚眼瞅着两名副手神色淡漠的盘问一位娇美小姐,待她又羞又恼的掩面跑开了,他猛地一脚踹上桌子腿儿,“娘的!”
旁边副手见状,连忙对外竖起写有“休息”二字的牌子,对沈轩小声道,“侯爷息怒!整日见这些娘们儿哭哭啼啼是烦,要不,您回府歇着,卑职二人在此查验就是?”
“歇个屁!”沈轩一下坐正了身体,“才验四天!给老子继续验!”
副手望一眼外面长长的女子队伍,又道,“看这阵势,光是附近的估计都还得验一两个月,其他城池放行的人也该陆陆续续来了,没个三四个月怕是验不完,您还是——”
“什么?”沈轩拧着眉毛问。
副手有些茫然,“什么……什么?”
“哈哈哈!”沈轩眉目豁然明朗,大笑几声,把休息牌儿扣到桌面,拍拍两位副手的肩膀,“兄弟们,辛苦二位了,一个月后再见!”
“一个月?”两名副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一个月。”沈轩站起身来,正了正白玉腰带,吊着眉梢鄙视那二位,“喊冤闹事的不就只有北新府么?北新府的人赶到京城不就得一个月左右?”
副手们恍然,无比佩服的朝沈轩抱拳作揖,恭送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城门正门外排队等候通关的行人中,一名排位靠前、妆扮寻常的小丫鬟紧紧盯着旁边核验台,端庄秀雅的眸子浮起点点水色,直到目送沈轩的背影穿过城楼彻底消失,她才抿紧唇瓣垂下了眉眼。
城门内,沈轩突地转身,眼中噙着还未散尽的朗朗笑意飞快地扫过城楼九门,却见七门紧闭,一门内一名女子哭丧着脸说个不停,一门走出两个抬着大木箱子的彪形大汉。
“侯爷,您的马。”一名侍卫牵了沈轩的马过来,双手捧着马缰递到他面前。
沈轩看那侍卫一眼,扛不过心头那股突然升起的怪异之感,一边抓挠自己后背,一边问,“我背后有什么?”
那侍卫诧异的转到沈轩身后认真看了看,回来道,“回侯爷,您背后什么也没有。”
沈轩反手又在肩头抓了两把,还是什么也没抓到,耸耸肩,接过马缰上马离去。
*
是夜,永寿园。
夜色浓沉,行宫东北角一间僻静的佛堂内一灯如豆,佛坛前立着一女子,只见女子一袭灰裙,素面白头,眉目如画,安详娴静的盯着房门,就着微弱烛光细细一看,此人竟是……李太妃?
房门虚掩着,寒风灌进屋里吹得烛火东倒西歪,晃动的浅黄烛光将窗纸上女子的身形拉得格外瘦长,看上去扭曲又孤寂。
“吱嘎。”
门口突然传来轻响,李太妃脸上淡然顿失,一下将手中佛珠攥得死紧。
是个身材纤细妆扮寻常的小丫头。
“……祎儿?”佛珠砰然坠地,苍凉的眼登时涌满热泪,李太妃哆嗦着嘴唇低声唤出她日思夜想的名儿。
小丫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她,闻言咬紧嘴点点头,反手轻阖上门,飞快的踩着小碎步跑到李太妃面前跪下,紧紧抱住她小腿压抑哭喊,“母妃!母妃……是我!我是祎儿……女儿不孝……”
“是母妃的错!”李太妃一把扶抱起她紧紧箍在怀里,“都怪母妃无能!”
“母妃!”楚祎抬头,这才看清李太妃满头的雪丝,心疼的目光一寸寸抚过那片雪白,哭得不可自已,“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为何……母妃!”
“母妃没事。”李太妃含泪摇摇头,扶她到旁边软褥蒲团坐下,握着她的手迭声问,“你怎么真的回来了?也不说提前告诉我,早上才让人送来信,母妃都不敢相信……北境山高水长,一路上可是受苦了?你哥可还好?你们兄妹俩在那边可还习惯?你进宫可有被人认出?回来了还走吗?可别被你父皇发现了啊祎儿!”
楚祎闭紧眼眨掉不断外滚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母妃放心,我和哥哥一切安好。回来就是看看您,看看皇后娘娘,明日午后便会离开。”说着,在自己略作修饰的脸蛋和衣着上比划了一下,“您看,我小心得很,我不说没人认得我的。”抬手抚上李太妃的发髻,不禁再次泪如泉涌,哽咽着问,“您的头发……可是思念我和哥哥?”
李太妃没应声,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半晌后才冷硬开口,“你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母妃?”楚祎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说的话。她想,母妃怎么着也会留她说上一宿的话才是。
李太妃放开她,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只那眼角余光一直停在楚祎脸上,继续冷淡说道,“你是聪明的孩子,这些年该是也想明白了,你父皇把你指给墨景弘,难保存有厌你之心。皇上冒险暗中助你逃到北境,显然对你兄妹爱护有加,可他登基十个月了,丝毫不见接你回京的迹象,足见在他心里也是不愿你们回来的。其中缘由,母妃不知,但我知道,只要你们兄妹安然无恙,母妃便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走吧!趁你父皇还在歇息,赶紧离开!否则,不单你走不了,母妃也活不了。”
楚祎渐渐回过神来,明白李太妃的话不无道理,但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翻江倒海的悲苦情绪,一下扑进了李太妃怀里,“母妃!女儿还想再陪陪您!女儿……好想您!”
李太妃脸颊颤栗了几下,双手垂在身侧闭眼说道,“乖祎儿,你最懂事了,快走吧!母妃求你了!”
楚祎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紧紧圈抱住李太妃不松手,“您放心,不会被发现的!父皇体虚,这会儿睡得沉,便是有人怀疑什么也不敢去打搅他。至于其他人,如今各处城门都在查进京告御状的女子,很少有人注意走正大门的,我这一路走得极为顺畅!没谁会发现!儿臣就想多陪陪您,多跟您说会儿话!这么久没见,您就没话想对儿臣说?您就不想我吗?就不问问我吗——”
“别说了!”李太妃痛苦的摇了摇头,再次将她箍抱住,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楚祎背上,“别说了我的祎儿……”
*
天光初晓。
早朝过后,楚云逸从后殿回了永乾宫,沈轩出到议政殿外高台上,心情颇好的对着北境方向望了一阵,然后双手揣进棉袍袖里,乐悠悠的哼着小曲儿去向楚云逸报备最新战况。
进得永乾宫,福万全告知楚云逸正在东暖阁陪于丹青用早膳,等福万全进去通禀了,沈轩肉麻的搓着胳膊“啧”了一声,小声嘀咕“用个早膳还要去陪,这是要把天下男人都往妻奴上引么?”
少时,福万全出来,把沈轩领进了东暖阁。
于丹青坐在圆桌边喝粥,见沈轩进来,放下勺子含笑问,“义哥用过早膳没?”
沈轩点头,伸长脖子瞄了眼桌上金黄色的切糕,忙又摇头,揉着肚子叹气,“还没。”
于丹青失笑,吩咐阿梅添副碗筷,然后对沈轩道,“才上桌一会儿,一块儿吃吧。”
沈轩嘿嘿笑着跑到她和楚云逸对面坐下,捻起一块切糕就塞进了嘴里,尔后满足叹道,“娘娘啊,以后也教教你嫂子吧,让你哥我也日日尝点新花样!”
“嗝!”
于丹青刚喂进一勺粥,闻言呛住,边咳边瞪着眼珠子使劲儿盯他。
楚云逸凉凉的瞥了沈轩一眼,抬手帮于丹青拍背顺气。
沈轩吞下整块切糕,用手擦擦嘴,冲于丹青挑眉挤眼,“怎么,娘娘不愿教?”
于丹青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喉咙那股痒痒,没好气的道,“教!还一定教她在你饭菜里下石子儿!前提是,你得找得到媳妇儿!”
沈轩大笑数声,美滋滋的开口,“等着吧,瞧着吧!最多两个月,包管给你找一嫂子!”
于丹青总算嗅出了异常,打量他几瞬,歪头去瞅淡定十足的楚云逸,“你知道?是谁?”
楚云逸收回手,“你说还能有谁。”
见状,沈轩笑得越发得瑟,又捏起一块切糕往嘴里塞,“就是,你说除了那谁,还能有谁?”
于丹青再次瞪眼儿,来来回回瞅了他们好几遍,才唏嘘着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消息,简直了!
她一直以为楚祎再不可能回京了,想都没敢想过这俩还能走到一起!
楚云逸对她点点头,问沈轩,“你有何事急着来报备?”
于丹青无语,伸手就拧住了楚云逸大腿。这人真是,这会儿问什么公事,没看见她比沈轩着急得多?
楚云逸裹住她小手,抓到桌上放着,于丹青挣不开,只好安静的坐着。
沈轩望着那一大一小叠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又“啧啧”两声,大口咽下切糕,“没啥急事,就是想到她到这还得个把月,我这期间就不去城门了,等月底再去截她,您看如何?”
楚云逸道,“你决定就行。”
本来京城的核验台也只有两名核验员,沈轩这主管不过是临时挂上,他去或不去并无影响。
沈轩一乐,笑嘻嘻的抱拳谢了恩,继续奋斗切糕。
见他吭呲吭呲吃得没心没肺,于丹青便向楚云逸询问事情经过,楚云逸三言两语便说清了,于丹青皱了皱眉,对沈轩道,“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就别偷懒大意,宁可枉守一月,也不可漏掉一刻,免得错过了后悔一生。”
沈轩闻言愣住,抬头望她,嘴角沾了几粒切糕碎屑使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于丹青点点头,“认识她的人是极少,但她素来谨慎,难保不会乔装打扮。女子对于乔装总是多有天赋,这样,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陪你去城门守着。我这事情也不少,没法天天帮你看着,晚上你去找表嫂和义母,让她们也抽空陪你守守。”
沈轩咽了下口水,不确定的看向楚云逸,“女子有这么可怕?”
在他印象中,沈嬛哪有那么多心眼?
楚云逸淡道,“试试便知。”
他可从没忘过当年在北境时,于丹青乔装后骑马从他身边走过的场景。
沈轩默然,片刻后,抬手一抹嘴巴,起身朝于丹青抱拳,“多谢义妹提点!今日就请你陪我先走一趟!”
于丹青颔首,起身往寝殿走。
楚云逸随之起身,“一起去。”
于丹青回头看他两眼,笑着点点头。
知道他不放心,左右他今日得闲,就当一起出去游玩了。
走进寝殿,于丹青动作娴熟的从衣橱里拿了套深灰男装出来,边换衣裳边道,“云逸,我担心他会扑空。楚祎的性子其实很倔,但凡她有丁点想和沈轩一起的意思,就不会几年不透露一点消息给他。同样的,她若铁了心避开他,心思玲珑如她,多半不会在这个常人都能想到的当口混入京。”
楚云逸换上一身常服,帮于丹青拿了顶青色帏帽挂在臂弯,看着她道,“我不懂女子心思,尤其你和楚祎。”
于丹青微白他一眼,抬脚往外出。
一出寝殿就见沈轩握着拳头在门外转圈,于丹青还没开口,他便扭头看了过来,粗声粗气的问,“她会不会已经看过她娘已经走了?或者她根本就没进京?她根本就不打算进京?会不会?”
于丹青蛾眉一蹙,“那你去还是不去?”
“去!”沈轩答得斩钉截铁,“马上去北境!”
“……去北境?”于丹青愣了愣,下意识歪头看楚云逸。
她这才想起,楚云逸一直都知道楚祎的地址,也知道沈轩对楚祎的心意,为什么他一直没告诉沈轩?
沈轩也看向楚云逸,“皇上,反正您都同意我娶她了,我去北境找她跟在这儿拦她有啥不同?换句话说,她就算来了京城,也会回北境的对吧?我去北境一定能守着她!”顿了顿,紧紧盯住他的眼道,“就看你给不给我地址。”
楚云逸略一扯唇,“沈兄若要,我自然给。”
沈轩狠狠吐了口气,抬手准备往楚云逸肩膀拍,伸到半途翻了个白眼,改为去拍于丹青的肩膀,“义妹,妹夫,谢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于丹青有些哭笑不得,“你还去不去城门守了?”
“不去!”干脆利落的声音从连廊拐角处传来。
于丹青无语,拉起楚云逸往外走,“广撒网才能钓大鱼,走吧。”
------题外话------
亲爱的们,中秋快乐哈!
爱你们,么么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