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刘辰龙一行人走到302室的时候,王守亮已经带着四个巡夜的战士守在了那里。
几位战士还很年轻,显得有点稚嫩,脸涨得通红,大概是今晚也吓到了。据他们的描述,当时他们正在巡夜,走到临近宾馆后墙那棵大松树的地方,突然听到似乎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就传来了惨叫声,接着就看到有一条人影从三楼跳了下来,不过其中也有一位战士说是两条身影,一前一后,但前面一条居然是凌空飞走了。但其他三名战士都说没看到,王连城推测,有可能是大松树上惊起的飞鸟,大家也都暂时接受了这个猜测。不过那名战士却一直争辩说,他目测觉得飞走东西的体积颇大,应该不是飞鸟。不过王长盛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不耐地止住了他,直接让几个战士接着讲下去。
那个人影从三楼跳下来后,却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好象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据几个战士们的回忆,似乎是在念叨着什么“领地”、什么“惩罚”的,当时他们心情激荡,也听不真切。
刘辰龙差点跳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他?他还有真有这么深藏不露的本事?自己看走眼了?
几名战士当时就叫着:“不许动”,冲了上去要把他围起来,那条身影却似是被吓了一跳,清醒了过来,突然在手里不知怎地就放出好几条蛇来,直向战士们扑了过去,把战士们搞得手忙脚乱,情急之下还开了枪。不过应该没有射中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晃了一下,就晃出了好远,等到战士们开第二枪的时候,已经隐隐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刘辰龙追问道:“你们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
四名战士相互看了,有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王长盛心下着急,发火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看清楚了还是没有?”
一名战士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月光很好,看是看到了,但是说不大上来,长得……长得很……很一般,皮肤有点黑……嗯……是个苗人!”
刘辰龙眼皮一跳:“苗人?!”
“是!”另一个战士补充道:“他的穿着就是苗人,我还记得他的脸上好象还有一道很长的伤!”
刘辰龙霍然站了起来,真的是他?!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才问王连城:“我们局里有没有什么设备能把他们的描述具体画出来?就象香港电影里的那种?”他在香港电影里常看到有那种可以把几种类型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可以做出近似的人脸来的机器。虽然他已经有九成确定了战士们看到的应该是罗大海,但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是以还想最后确认一下。
王连城苦笑道:“我们县局可还没有这么好的拼图设备,据我所知,市局也还只是有意向要购置,要到省厅才能做!”
刘辰龙点头道:“那就跟省公安厅联系一下,马上送这几位战士去省里,把这个拼图做出来,这个很重要!”
王连城答应着,立即着手开始联系省厅的工作人员。这时王长盛对刘辰龙问道:“刘书记,既然可以确定凶手是苗人,我们是不是要把苗族村先控制起来?至少可以把对汪董事长有所不满、拒绝迁移的人作为重点怀疑对象,这样范围就收小了很多!”他这时精神慢慢稳定了下来,想问题也开始有点头脑。
刘辰龙想了一下,说:“控制苗族村是不行的,这样打击范围太大,会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至于坚决拒绝迁移的人,恐怕只有一个罗大海,这件工作是我捉的,我最清楚,倒是应该先把他控制起来!”
许卓然皱起眉:“如果罗大海真是有重大嫌疑的话,我们恐怕要及早布置,防止他逃窜到外地!”
王长盛连声应道:“对!对!”当即就掏出手机给交警发了指示,要他们到各个路口设卡,严加盘查。在追捕凶手这个问题上,他现在倒是十分积极的,直恨不得等到领导过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把凶手交出去,在他看来,这样至少也能稍稍将功补过。
刘辰龙却不太觉得罗大海会往外地逃窜,他几个小时前还见罗大海的那股倔劲,他跟汪木的关系复杂难明,而他对于蚩尤的执迷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汪木,恐怕他还是会呆在苗族村里,毕竟那里是他一直坚持要守卫的蚩尤的领地。不过他也没阻止王长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进行一些预防性布置也是必须的。
这时公安局跟检察院的几个刑侦专家也过来了,说他们已经完成了案件论证,看法基本取得了一致,可以试着进行案件重演。
一行人又来到301室,汪木跟保镖的三具尸体已经运走了,法医也随着走了,301室里只余下几名留守的战士,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老罗是几十年的老刑侦了,这次案件重演由他来解说,他一进301室里就指着后窗玻璃上的大洞说:“我们认为,凶手应该只能是从这里进来的!”他指着窗外的大松树说:“我们推测,凶手是从树上那个最接近大楼的落点起步,跳跃过来,撞破了玻璃,我们也确实在树上也提取到了脚印,只是我们估算了,从脚印到这里的距离大概是四米,这个凶手能够居然能够一跃四米,而且还有足够的力量撞破玻璃,如果不借助任何机械,我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老罗苦笑,这件案子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怪异,他摇了摇头,才接着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
接着他指着窗前两个粉笔画出的汪木保镖倒卧的位置说:“而从留下来的迹象看,这两个人应该是从空中掉落,而且落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因此我们猜想,他们可能是跳到空中要拦住凶手,结果被凶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半空中就把他们击毙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又是一阵苦笑道:“关于凶手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能在四米外跃过来,撞破玻璃后仍不落地,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击毙两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而且……而且伤口在那里……我们也无法解释,这是这个案件的第二个疑点!”老罗本身也是苗人,也见识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十几年刑侦生涯里也很处理过几件怪异的案件,不过这次发生的事情离奇怪诞处还是远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的,不过他终究是个操守的警察,虽然开头时心里也不无害怕,但一进入到对案件的分析里,就马上进入了状态,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做着理性的剖析,说得头头是道。
老罗转过身,指着汪木伏尸处的白粉笔圈,说道:“汪董事长应该是听到了响动,走了出来的,但就在这里碰到了凶手的袭击,从周围的痕迹看,并没有搏斗的痕迹,汪董事长应该也是一下子就被凶手制住了,但却没有和那两个保镖一样马上毙命,而是应该稍微有所挣扎,但时间也很短!”
老罗指着汪木伏尸旁的两个脚印的痕迹,说道:“经过我们验证,这双脚印跟外面树上提取到的脚印是完全吻合的,它不属于汪董事长跟两句保镖,也不属于随后赶来的几位战士跟两名医生的,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属于凶手的。根据足印的边缘大小和脚印在地面形成的压力特征,以及足迹中心线的连线,我们可以大致判断出凶手的身高是1.75~1.80米,年龄30岁左右,体重65~70公斤的男性,不过如果认定这个足印是凶手留下的,马上又有了第三个疑点,这个人在房间里只留下了这样一个痕迹,也就是说他从外面树上窜进来之后的落点在这里,而且在中途还击杀了两名专业保镖,那这个人所做的运动,只怕……只怕只能用会飞来形容了……”
老罗想了一下,他显然是进入了状态,也不理会除刘辰龙外几个领导的脸色都是越来越差,又接着说了下去:“而且,如果这个足印是凶手的,也就是说是他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对汪董事长发起攻击,但如果这样的话,又有了第四个疑点!”他让一个干警走去过站在汪木的位置上,然后自己也过去将脚按照那个足印的方向摆了个姿式,却原来在脚在做这个姿式的时候,身子是侧对着汪木的,而且离汪木人有一段距离,明显是在汪木的左边。老罗说道:“汪董事长的伤是在右颈,如果那个凶手真的是用……用牙齿……牙齿袭击汪董事长的话,那他的脖子恐怕要有正常人的三个长,这是难以想象的!而且凶手没有留下其他脚印,也就是说他最后离去的时候,竟然就这个姿式倒着飞出去的,这……这简直……”老罗也说不下去了,清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些疑点,我们都想不通,如果真要解释,那恐怕……恐怕只能说……”
王长盛伸了伸脖子,问道:“什么?”
老罗深吸了口气,看了看领导们的神色,才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恐怕只能说凶手……凶手不是人!”
没有人说话,连王长盛都很安静地站着,深深地喘着气,听了老罗的分析,似乎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样荒谬的一个结论。但也似乎只有这样荒谬的结论,能解释这件案子的种种古怪。
刘辰龙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问老罗道:“那照你们分析,凶手是为了什么杀人?”这时反倒是他有点不愿意这些人接受这种玄异的说法,虽然他比任何人更能认同老罗的观点。但是在当前的体制下,这样的说法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他并不想把这个结论变成整个团体的共识,因此主动发言,想把对案件的思索引回到现实一点的层面上。
老罗想了想,说道:“我们检查过,室内的橱柜都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汪董事长跟两位保镖身上的钱物也都没有被拿走,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求财。而如果按照足印来分析,凶手应该男性,也不可能是情杀,所以照我们的分析,这个案子应该是仇杀!”
刘辰龙沉静了下来,仇杀!苗人!种种不可解释的诡异迹象!他几乎就要认定是罗大海了,虽然在他的了解里,罗大海并没有这样的神通,但他总是最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不但有足够的动机,还有着一定的法力。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之下正是罗怀仁,罗怀仁告诉他,这件事已经甚至已经上报给省委了,省委领导非常震怒,专门为此召开了一次常委会,省委书记、省长亲自下了指示,要求要集中全省公检法三家的力量,限期破案。现在公安厅的一些专家已经在往砚海县赶了。省里还要求由武山市政法委牵头,组成一个“六·二四事件处理小组”,专门负责协调各部门的专家,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罗怀仁现在已经在赶来砚海县的路上了。
刘辰龙向罗怀仁简单汇报了一下这里取得的进展,罗怀仁一听也是沉默了很久,显然是被这个完全不合常理的案件弄得乱了方寸,要不是他很了解刘辰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早就破口大骂了。不过他也是从砚海县的基层干部一级级做上来的,对于苗族村的情况传说也并不是了解,是以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棘手程度。
罗怀仁在电话里直叹气,说着:“老弟,你怎么一上任就碰到了这等事情,这……这要真象你说的这样,那可怎么办才好?上面还等着要凶手呢,唉……”
不过罗怀仁还是沉得住气的,在电话里交代刘辰龙:“继续保护好现场,一切等那些专家们都到齐了再说!”在他看来,毕竟现在这些都只是砚海县当地的警察做出的结论,说不定是他们的眼光不行,而凶手又太高明,他们中了凶手的掩眼法,上了凶手的当。
“希望到时能捉到个‘人’来啊,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别说自己,整个武山市乃至山南省领导的头,恐怕都要大上不止一圈!”罗怀仁摇头苦笑,催促着司机继续加速,往砚海县方向驶去。
不过罗怀仁直至到了砚海县,才发现让武山市乃至整个山南省领导头大上一圈的,决不仅仅这个案子而已。
亿科地产与砚海县的旅游投资合作协议已经正式签署了,在法律上已经生效了,但是由于汪木此来只带了两个保镖,而三人又已全部遇难,所以山南省方面只好主动出面联系亿科地产方面,可是没想到,这下子竟然引起了亿科地产方面的一次大地震。
原来汪木平时太过神秘了,除了创业之初的几个老臣子之外,哪怕是亿科地产的几个高层,也很少有机会能跟他接触,而亿科地产虽然手下有几个上市公司,本身却没有上市,股权极为单一,而除了汪木之外的两个股东,比汪木更加神秘,甚至亿科地产经理级以上的人物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董事存在,而没人真正知道他们的名字,更不要说知道他们的情况跟联系方式了。
是以亿科地产平时的运作,几乎都是汪木决定了,通知他们执行而已。就象这次,汪木投资砚海县旅游线路的计划,也并没有和他们有什么沟通,只是让他们做了一个计划,并给他们定出了时间表而已。而且亿科地产方面虽然已经对整条旅游线路做出了几个规划书,但汪木却都还是不置可否,还没有正式选定哪一个来做为整条旅游线路开发的正式蓝图,本来他们都知道汪木做项目的时候习惯了亲力亲为,总是会在最后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他们就按着执行就是了,这次照他们想来,也是汪木要等对苗族村及砚海县方面进行一些考察之后才会给出最终计划,是以也并不着急,但现在汪木一死,决策者没了,关于这几个计划要采用哪一个,甚至关于是不是应该继续将这个明显很难盈利的项目搞下去,在亿科地产高层里都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
而且汪木孤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也没有像在许多富豪中流行的一般立下遗嘱,留下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地产帝国,天文数字的遗产财富,却没有一个法定的继承人,于是不免有许多知道内情又觉得自己可以趁乱分一杯羹的人跳了出来,有冒认是汪木情人的,有冒认是汪木的子女的,有冒认是汪木兄弟的,也有一些跟着汪木起家的老臣子宣称自己手上掌握有汪木的遗嘱的,闹得不亦乐乎,而在经理层方面,一些品格好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开始纷纷跳槽;一些品格差的,趁着公司管理层混乱的时节,偷偷转移资产,做空公司,将整个原本蒸蒸日上亿科地产弄得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可能,而至于山南省这边厢的区区二十亿投资,自然是谁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