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一条人影,随着啸声迅如闪电地撞了进来,身法之快,直带起一阵劲风。
哪怕洪蛉一族如此强悍的生灵,也未能看清他的面目,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更是张大了嘴,只有贺隆夏似是感觉到了,两只眼睛远远地望向那条身影的动作,一时连悬在头上的鞭子也忘却了。
贺隆夏身前的少年也被那啸声弄得心头一震,但他自小被娇纵惯了,生性勇悍,眼看那贺隆夏竟似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怒意勃发,手上鞭是用足了十分力道,便径直往贺隆夏头上落去,却是突然觉得眼前躺在地上的贺隆夏竟依稀露出了一丝笑脸。
山谷里响起一阵惊呼,那少年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身影横栏在贺隆夏身前,自己的鞭子正抽在他身上,那人却尤是如同山河大地般巍然不动,不由得大惊失色,连连退了好几步。
刘辰龙一眼看到贺隆夏的惨状,仰天一声长啸,周身隐隐升腾出一层火焰来,若不是眼前这个满手鲜血的凶手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他几乎要按捺不住一掌拍过去。
但此时他只有强抑住怒,恨恨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回身抱起了贺隆夏。
下面那些洪蛉一族面面相觑,不知道在想些,那个贺隆夏的妈妈却是耐不住,合身扑了上来,便要从刘辰龙手中接过贺隆夏。
那个少年这时才看出来眼前的汉子居然是只红眼、獠牙地旱魃,不由心下大怒。上前一步,骂道:“哪里来的畜牲,居然敢挡我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家?”
刘辰龙看着贺隆夏的浑身累累伤痕,道道伤口外翻,竟还都流着殷红的血,贺隆夏本是洪蛉一族。体质非同寻常,原本不易受伤。便是伤了恢复起来也是极快。但那名少年手中的鞭子是特异法宝,最能克制洪蛉一族,触处皮开肉绽,此时的贺隆夏几乎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心中又急又怒,转身避过那个要伸手接过贺隆夏地女旱魃,也不顾体内运行的尤是那股火劲,手上径自结起“不空成就佛”手印。便往贺隆夏身上灌了下去。
“不空成就佛”手印,乃是佛门殊胜神通,于一切天人六道、人非人等,俱有不可思议地神通效验。洪蛉一族虽是六道众生之外的异类,但慈悲之心,无所不覆,感应到处,贺隆夏轻轻“哼”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那名少年看见刘辰龙竟不理他,脸上又红又白,旁边的两个小孩此时才回过了神来,小女孩拍手笑道:“彩德瓦,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夸口能降来一只血奴!哼,我看你成天带的那只虎也是从别人手里要来的。一点本事没有,成天就只会吹牛!还是快回家吧!”
那名少年本来便怒气大炽,他本是大索大神的亲子,大索是苗语中雷兽的别称,大索大神是九黎一族传说中地战斗之神,他自小在父亲羽翼下长大,丝毫未曾遇过凶险,平日里见他父亲降伏血奴时似乎一点也不费力气,这次更磨得他父亲把专降血奴的“役魔鞭”借了给他,心气更是高了几分。只觉得降伏一只血奴回去不这只是件小事。没想到这个小血奴如此之倔。更没想到横里还会撞出这么一个如此强横的大血奴,弄得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
只是他看那刘辰龙竟似不怕“役魔鞭”。又似不若其他血奴般不敢伤人,不免也有点惴惴。但此时他见刘辰龙浑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听了阿夏妮的话,脑中一热,上前一声喝,手中鞭便抽了出去,只是他对刘辰龙始终还是有着几分忌惮,鞭子落处,却尤是刘辰龙怀中的贺隆夏。
刘辰龙此时功行正至紧要处,无暇旁顾,那个贺隆夏的妈妈却扑了过来,将身护住贺隆夏,鞭子正抽在她背上,正正打出一道血痕来。
那个女旱魃厉声长嚎,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那个彩德瓦,两只獠牙磨动着,似乎真欲扑上去咬他一口,却是始终没有动作。
彩德瓦看着女旱魃的眼神,心下微虚,后退了一步,却又一阵无名火升了上来,大叫道:“你们这些畜牲,都给我滚开!”说着一抖手上役魔鞭,上前便是一阵乱抽,只打得那只女旱魃血肉横飞,那名女旱魃长声惨叫,却未曾退开一步。
那名小女孩惊叫一声,情知叫也无用,索性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掷向彩德瓦,彩德瓦没提防,临时一偏头,准准正中他地肩膀,把他打了一个踉跄,好不作痛。
那少年正在火头上,此时正中一石子,怒火更炽,大喝了一声:“你也来跟我作对?!”提起那鞭子竟舍了旱魃,奔向阿夏妮来。
阿夏妮自小玉雪可爱,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连小孩中一霸的彩德瓦对着她也都是以逗她开心地居多,是以此时她看着彩德瓦恶狠狠地冲过来,一时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转眼间,彩德瓦已冲到她面前仰起了鞭子,看着阿夏妮红扑扑的小脸,也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忍,鞭子在半空中略凝了半晌,大喝道:“说!你还敢不敢乱说我的不是了?!”
阿夏妮回过神来,却是仰起脸,脆声叫道:“敢!你就是懦夫,我瞧不起你!”
彩德瓦一时也没想到阿夏妮如此之倔,呆了一会,旁边那个小男孩扑了上来拉住他的手,劝道:“彩德瓦,你……”
彩德瓦却是一声暴喝:“滚!”抬脚处,把那个小男孩踢到一边,手中鞭子再不犹豫。径往阿夏妮身上落去。
阿夏妮年纪虽小,但人却硬气,闭上了眼睛,竟没有缩首躲避。
彩德瓦徒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遮在阿夏妮面前,手中的鞭子被牢牢攥在这道身影手上。
他骇然抬首,碰上地正是刘辰龙冰冷的眼神。
他用力抽动着手中的鞭。却是尤如铜浇铁涛一般,分毫不动。而且眼前这只血奴。手中握着役魔鞭,竟尔全无痛感,不由心下大惊,色厉内荏地大叫道:“你这个畜牲,你……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刘辰龙刚刚完成对贺隆夏的治疗,张开眼来,便看见那女旱魃被打得背上血肉模糊。而那个少年竟尔还想持鞭伤人,不由得也是心下大怒,只是他始终觉得这个不懂事的少年尤是个小孩,深加克制,一甩手,彩德瓦踉踉踉跄连连退出好长一段路。
那个彩德瓦却是被骄纵坏了,人虽不敢上前,口中兀自强撑道:“我爹便是大索大神。你这个下溅的畜牲,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刘辰龙正眼也不看他,回头望着似是被吓呆了地小女孩,温言问道:“你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阿夏妮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仰脸看着刘辰龙,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小男孩也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那些洪蛉一族似是为眼前的惊变吓得呆了,直至此时才有几个上去把那个贺隆夏地妈妈扶了起来。
彩德瓦举目四顾,竟似没人当他存在一般,他自小便被当成宝贝捧着,走到那里都是众人眼中地焦点,此情此景,不由心下郁怒难耐,眼见刘辰龙背对着他,全无防备。不由恶念复起。手中鞭起,便往刘辰龙身上打来。
刘辰龙六识敏锐。心见那彩德瓦如此冥顽不宁,按捺不住,霍然转身,嗔目喝道:“滚!”
这一声唤,却是以喝念真言之法喝出,但他却浑忘了体内而今是火劲流转,这一声喝出,竟隐隐有层火光一闪,直如由无形化有形,直向那彩德瓦撞了过去。
鞭断、人飞……
彩德瓦一声闷哼,飞出三、四丈。
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爬起身来,看了一眼手中地半截断鞭,脸色煞白如纸,突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刘辰龙看得出自己无心之下重伤了彩德瓦,依他本性,虽然对彩德瓦这纨绔少年非常不屑,也会上前救治,无奈他方才连续以那股火劲运使大手印金刚禅定的修为,自己体内也是一阵劲气起伏乱窜,不由一时呆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彩德瓦狠狠地瞪了刘辰龙一眼,口中恨道:“我爹不会放过你!”他眼光森寒地扫过在场地洪蛉一族,包括阿夏妮与那两个小男孩,咬着牙齿恨道:“不会放过你们!”
刘辰龙恢复过来,看着彩德瓦蹒跚着离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对那两个小孩说道:“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那个小男孩点了点头,阿夏妮却似是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刘辰龙耸耸肩,拍拍那小男孩的肩膀,走回洪蛉一族那边去。
那小男孩推了推尤呆立在那里的阿夏妮,刚想说话,阿夏妮却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看!”
那小男孩呆了一呆,顺着她地眼神看过去,却只看见刘辰龙正抱着贺隆夏,跟一群血奴们说笑着,不由挠头困惑道:“看?”
阿夏妮的眼睛还痴痴地向着那个方向,喃喃道:“他多英雄!”
夜晚,风轻轻拂过洪蛉一族聚集的山谷,一如平日里安静安谧。
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气,一时远得恍如隔世一般。
刘辰龙眼见贺隆夏睡下了,又强用“不空成就佛”手印给贺隆夏的妈妈约略治疗了下,她当时只是将身挡着彩德瓦的几下鞭子,兼之洪蛉一族的身体强度异以常人,伤势并不算太重。经过刘辰龙治疗后,已经痊益得差不多了。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跟几个旱魃也都表现出对贺隆夏地关心来,一直跟在刘辰龙的后面。
出了贺隆夏的山洞,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长出了口气,一脸虔诚颂道:“赞颂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贺隆夏终于平安无事了!”
刘辰龙在这段时间里,也对当天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今天一早那个大索大神带了人来大挑,结果快速扫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让他满意地。那个彩德瓦是他地儿子,跟着他来的,看到了贺隆夏,就非想收服。大索大神没功夫陪他玩,留下了专门收服血奴地“役神鞭”给他,就径自离去了,可是没想到贺隆夏长得虽象小孩。倔劲却比许多原来的血奴还要来得大,于是就成了刘辰龙后来看到的那副情景。
刘辰龙憋不住一肚子火,愤愤地说道:“你们还懂得关心贺隆夏,怎么早上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虐待他?难道凭你们的本事还真会怕了他手里那根鞭?”
那几个旱魃面面相觑,好半晌,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才苦笑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这次反是刘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心下火犹未消,冷道:“我应该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也不应该任由贺隆夏任人虐待!”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苦笑道:“我们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曾经说过,我们洪蛉一族曾经背叛了榜香尤,所以生生世世都要受到惩罚,都要自觉地接受榜香尤子孙地规训。这次那个彩德瓦是光辉地大索大神的儿子,也是来大挑地人之一。所以他看中了贺隆夏,想规训、收服贺隆夏,并没有不对的啊!”
刘辰龙怒了,喝道:“规训?!这也叫规训?!规训就是这样把人往死里打?那几鞭子可是鞭鞭到肉啊,我要再晚来一步,你们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混蛋把贺隆夏活生生给打死?”
那几个洪蛉一族的成员似乎并不是太明白刘辰龙怒从何来,相互看了看,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摇头道:“你……你还真是都不知道啊!”
他停了下,接着说道:“历来的规训,都是依仗实力获得我们认可地。难免要血淋淋。这次虽然那个彩德瓦的手上握着‘役魔鞭’,但也总算是靠着他自己来规训、收服贺隆夏的。并没有错啊!”
刘辰龙愕然望着那个洪蛉都掌:“也就是说我们洪蛉一族给蒙施作牛作马,还要被人这么欺上门来,任意鞭打,任意**,哪怕把你们打残、打死?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懂得是尊严?是愤怒?”
他跟旱魃们相处久了,总觉得这些旱魃就是些纯朴善良的山居村民,甚至有时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当成了个中一员,已经丝毫不把他们看成异类
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露出深自忏悔的神色:“自榜香尤开了这片天地以来,在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地神母光芒照耀下,我们洪蛉一族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在远古的时候,我们洪蛉一族最初便是由榜香尤与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创造出来的,但我们的祖先却背叛了榜香尤,所以我们洪蛉一族要世代予榜香尤的子孙为奴,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给予洪蛉一族最后的机会,我们都应该珍惜、感恩,怎么还会有愤怒?”
刘辰龙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管洪蛉一族地祖先做过样地事情,也不应该由你们、由贺隆夏来承担,你们看着贺隆夏被人鞭打成这个样子,难道就没有不忍心的感觉么?”
那个洪蛉一族地都掌摇头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是苍天,是大地,是无所不照的最慈祥太阳,贺隆夏虽然受到鞭打的痛苦,但这更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借光辉的大索大神,借彩德瓦的手,来给贺隆夏一个机会,如果他接受了这个洗礼,就可以洗去身上可耻的印记,得到榜香尤子孙的原谅,这可是每一个洪蛉都想得到的机会啊!”
刘辰龙皱起眉头,想说,却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贺隆夏的妈妈走了出来,听到那个都掌的话,一向少话的她突然插话道:“如果……如果他再来找贺隆夏,你……我们……能有办法?”
刘辰龙正要说话,旁边一个旱魃却先接口道:“这天、这地,包括贺隆夏,都是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的,我们能有办法?”
刘辰龙再忍不住,截口道:“没办法?!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无错不跳字。
那几个旱魃似乎都被吓呆了,一阵寂静。
夜深了,四下无声,只听得远近的山谷不断回荡着刘辰龙的“反抗……反抗……”
良久,那个洪蛉一族的都掌双手合什,放在额头上,哀告道:“至高无上、光辉照耀天地的神母啊,愿您慈祥的光,早日照耀在诏晨身上,早日治好他的失心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