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诏令突至
半个多月过去,卫月鸢从一开始看到那些血肉模糊就欲呕吐,到如今已经能沉着冷静的给伤患换药。
这日,她一如既往的带着筱沐穿梭在各个病榻间,换药途中还时不时与人交流说笑活跃气氛。
却在这时有人匆匆来寻,喊道:“昭昭,将军有事找你。”
自入军中,卫月鸢的身份便只是关震岁从城中带来的普通人,她取了昭月殿的字,化名昭昭,并无人识破她的身份。
卫月鸢放下手中活计,本想让筱沐继续留在这儿帮忙。谁知前来叫她的小兵又道:“说是让筱沐也一起去。”
“哦,好。”她点了头,又对一营帐的伤兵们轻快道:“那我先去了,你们要乖乖听医官的话啊。”
“行,快去吧,莫要误了正事。”
自卫月鸢来了,伤兵营的气氛好上了许多。这会儿听说关将军寻她,有的人还不忘叮嘱她跑快些,将军最不喜人迟到。
卫月鸢笑着与他们挥挥手,出了营帐却发现领路的兵将并不是带着她们往叔叔的大帐方向去。
这个方向……是出营。
筱沐也发现不对,问道:“为何将军召见不是在大帐中?”
领路的士兵摇摇头:“我也不知,将军身边的近卫只说将你们带到营门口,别的并未透露。”
这么神秘?
卫月鸢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走到大营门口便明白了,宫里来人了。
门口挺着一辆看似寻常的马车,可牵着马的人她认识,是那次溜出宫时见过的暗卫。
关震岁见卫月鸢过来,并未行礼,只是看向马车道:“该回去了。”
“就我和筱沐?”
卫月鸢不明所以,回去可以,但是怀安呢?
四下环顾,并不见他人影。她这才想起来,从入营后便没见到过怀安了。
关震岁点了点头:“他是个不错的人才,我已向你母亲说明情况,便先将他留下了。”
卫月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母皇居然会答应将怀安留在军营?
“既是如此,那昭昭便走了。关将军保重身体,怀安……您也将此话转达于他罢。”
她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筱沐上了车。
马车渐渐驶离,大营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后,谢允殊见车子远去才走了出来。
关震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路还远,别看了。”
谢允殊一语不发,确实,自己才刚走上这条路,又怎能如此快便盼着归途。
马车上,卫月鸢异常沉默。
筱沐心想殿下大约是不放心怀安,便道:“怀安公子能被关将军看重,那也是一件好事。殿下不是一直希望他能够发挥所长,不必因身份而在宫中提心吊胆吗?”
“嗯……”
卫月鸢确实是这样想的,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有些超出了自己预料。
她开始有些怀疑,这一切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此次乾州之行并不像是要自己来历练,更像是寻了个机会将怀安留在这儿。
但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猜不透母皇的想法,为何要将怀安送入军中,难道当真不介怀他凌苍皇族的身份吗?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她只盼着尽快回宫,将一切都弄清楚。
回宫当日已是八月十二,宫中正紧锣密鼓的准备三日后的中秋宴。
卫月鸢悄无声息的回了昭月殿,一番洗漱后便匆匆赶往清月殿。
关霁月似乎早就在等候了,身前桌上摆着两杯茶水,正冒着热气。
“阿父知晓阿鸢今日归来?”
“上午才知,你母皇说前两日谴了人去接你。”
关霁月招手让她坐下,卫月鸢也不客气,坐下后又问:“那怀安留在啸武营之事您也知晓了?”
“嗯,你母皇与我说了。”关霁月轻啜了口茶水,温声道:“你叔叔来信说怀安天资聪颖,是个从军的好料子。你母皇因着我的面子,也不好不同意将人给他。”
原来是这样……那之前岂不是自己想多了?
卫月鸢认真想了想,虽然乾州之行蹊跷,可阿父从来没有偏过自己。
她信了,然后有些懊恼的将茶水一饮而尽:“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了,怀安一个人在乾州定是过不上一个好节了。”
关霁月摇摇头:“那你觉得乾州数十万将士又有哪个不是一个人呢?”
卫月鸢一下噎住了。
是啊,又岂止是怀安一个人过不上好节。北娥那么多将士,不止乾州城那一处驻兵……他们都是远离亲人,在为北娥安定奋斗。
“是阿鸢错了。”
她以为去了一趟乾州,自己已经对世间疾苦深有感触。
可无意间说出的话却告诉卫月鸢,并非如此,自己还差的远。
关霁月眼神宠溺,但语气却有着不容忽视的严肃:“知错能改是好事,此次乾州之行是你第一次远行。阿父并未期望你能有多大造诣,平安归来便好。不过阿鸢的路很长,或许下一次你便能学到更多,更能体会万民疾苦。”
卫月鸢头一回在阿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虽有震惊,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阿鸢会的!”
就在这么一个平常的下午,父女俩之间简单的谈话让卫月鸢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回到昭月殿写下了一封信,内容不是很冗长,只是简短的问候。
信是给谢允殊的,她觉着应当能在中秋时送到乾州。
卫修漪早在前两日便离宫去了西南,走时给留了口信,说是下次回来再与她说有关季祁云的事。
卫月鸢现在对这些并不太上心,从回来这天开始,每日往返教习所与昭月殿。
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学习上,曾今不爱看的那些书籍现在已经爱不释手,便连吃饭时都不忘翻上几页。
用筱沐的话来说:“殿下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今年的中秋宴,照例是在穆安殿宴请群臣以及他们的亲眷。
卫月鸢原本也该去的,不过一早便着人去中宁殿告罪,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去了,然后舒舒服服的窝在昭月殿看书。
昭月殿外的花园小亭垂着白色薄纱,在烛火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橘。
微风拂过,吹动轻纱,也吹动了亭中人的发。
卫月鸢不久前才沐浴完便来了凉亭,她半躺在摇椅上,手上捧着书,一旁石桌上还摆着一大摞书籍,暑热与轻风让长发很快便干透了。
她正看得兴起,便唤道:“筱沐取根簪子来。”
筱沐去而复返,小心的用簪子将她的长发绾起。又见她只盯着书册看,有些担忧道:“殿下为何不去中秋宴?再是与书为伴,我怕您身体都吃不消了……”
闻言卫月鸢翻了一页,抬头看到:“中秋是团圆佳节,我便在家中,赴不赴宴又有何妨。”
她目光看向凉亭外,薄纱被风吹起,正巧露出了那轮皎洁的圆月。
也不知怀安到底收没收到信……
远在乾州的谢允殊,此刻略显狼狈的躺在床上,身上是一身明显有着磨损痕迹的盔甲。
从进入啸武营,他便开始随着一起训练,一日都不曾间断。
今日的训练比前段时间更重,徒步自大营往西登顶天娥山,再返回大营。
谢允殊差点便坚持不下去,不过凭着一股冲劲硬生生扛到了回营。
虽然此刻躺在床上有些无法动弹,但是同个帐篷的人只有他一个回来的,有此表现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躺在床上,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
缓了几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回来时关将军的近卫送来的。
谢允殊目光落在信封上:允殊亲启。
娟秀的字体看起来便赏心悦目,他认得这字,是卫月鸢的。
谢允殊笑了笑,在这里,除了她会给自己写信还能有谁。
他很快便拆开信件,里头只有一张纸,简短的写着:
允殊,叔叔留你在啸武营,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与你初识我便说过,你将来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我虽在伤兵营时日不多,但知军中日子苦闷。惟愿你在军中一展所长,一切安好。
另祝,中秋愉。
落款是阿鸢。
一页信纸都未填满,但谢允殊看了很久。
许久后才将信纸郑重折起,收在了床头一个带锁的匣子里。
他突然觉得身上疲倦退了些,几步走出营帐,天边那一轮明月格外的耀眼。
皇城内,卫月鸢望着同一轮圆月,笑了笑。
以怀安的性子,便是看到了信也是不会给自己回信的吧?
她不再多想,垂首又继续翻起手中的书来。
许久,凉亭内只有卫月鸢翻书和筱沐添水的声音。
她时不时在书上作些注解,不知不觉间筱沐已经换了两壶茶水。
“殿下,时辰不早了,这样下去眼睛如何受得了。”
“我还不困,再看一会儿。”
卫月鸢此刻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听闻筱沐的话并没有停下,而是重新拿起一本书继续翻看了起来。
为君之道——为君者,当以百姓为先,水能载……
才看了个开头,卫月鸢就觉得不对劲。合上书一看,这本书名为上君论。
她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筱沐,这本书是哪儿来的。”
相隔极远的穆安殿鼓乐声渐渐落下,群臣散去。
“阿樱,这样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我已经四十三了,若是此刻不急,那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