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骑驴
出发那天早上,高子嫣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来找李富贵。李富贵虽然名义上做了驸马,但始终与公主分室而居,为了避免招人怀疑,对外面的说辞便是两人还未拜天地,不便同居一室。
这高子嫣虽是名将之后、行伍世家,却生得螓首蛾眉,娇小秀美。只见她粉面含春,身着一袭青花白底锦衫,用料做工都颇为讲究;又见那乌黑的鬓发盛美如云,上擦一支不知名的野花,显然是刻意打扮了一番。
在乐城公主的特意叮嘱下,婢女也为李富贵准备了一身商人打扮:一套用料极好的明黄绣金长衫,同为明黄的织锦幞头,还特意给他手里准备了一副折扇,儒雅中透着一丝风流。
李富贵对着镜子左摆右扭地照了半天,一副折扇在他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打开,合上;合上,打开。显然他对这身打扮分外满意。要不是高子嫣在外面喊他,他还不知道要美到什么时候。
老子简直就是香帅楚留香再世!
高子嫣笑盈盈地对他垂首肃礼:“子嫣见过驸马爷!”随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富贵知道她在戏谑,也不发作,倒是觉得她这洒然一笑更是添了几份娇艳,眼睛不由地上下打量起高子嫣来。
高子嫣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故意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也傻乎乎地笑起来,“子嫣姑娘,咱们出发吧。”高子嫣便把缰绳递给他,自己却翻身上马,像是有些害羞一般先行出寨等他。
没想到高子嫣在寨子外面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发现李富贵并没有跟过来,只好再折返回去找他。
刚一进寨子,便看见李富贵牵着马垂头丧气的向自己迎过来,刚换的一身锦衣尘土扑扑,还有些地方被扯破了。高子嫣心头一惊,策马迎上去问道:“李公,您这是怎么了?”
“哎,别提了,这马不听我使唤,连骑都不让骑。对了,首饰什么的都在你那吧。”李富贵没敢正视高子嫣,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高子嫣哪里知道李富贵压根不会骑马,他这一副狼狈相全是刚才被骏马教训得来的。
但高子嫣却信以为真,自责道:“都怪子嫣考虑不周,李公这匹驳马是公主的,平日里除了公主很少让人碰。她是担心李公长途劳顿,这才嘱咐子嫣把马给李公牵来以助脚力,却没想到反而害了李公。”
一听乐城将心爱的马借给自己,李富贵也有些感动,同时看到高子嫣在那自责,连忙摆手说道:“不怪子嫣姑娘,只怪在下骑术不精这才跌落马下。此等好马我恐怕驾驭不来,倒不如换一匹普通些的吧。”
高子嫣一想也是,便问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马,女兵营里那还存有一些,李公不妨随我去看看,看哪匹中意了,我便叫人借与李公。”
“有驴吗?”
李富贵的一句话差点把高子嫣惊落下马,只见高子嫣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刚才自己听的话:“什、什么?李公您刚才说您要什么?子嫣没听错吧。”
李富贵见高子嫣反应如此强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他确实不会骑马,驴子倒是在当初去山里探矿时找老乡借用过几回,虽然谈不上会骑,但多少稳当一些。
“我想骑驴!”
见李富贵确确实实要的是驴,高子嫣彻底崩溃了,在一旁窘着脸不知说什么好,这地方到哪去给他弄一头驴子。想了半天她才试着问道:“李公,此地确实没有驴,不妨让子嫣给李公找一匹性情温顺些的矮脚马吧。”
李富贵心想这也是个办法,也顾不上高子嫣窘的满面通红便点头答应,让高子嫣替他取来。高子嫣实在没辙,只好骑马前往磨房,那里倒是有一匹平时用来磨粟的矮脚马,性格懒散的要命,用鞭子都抽不出一个响来。
没多会就看见高子嫣领着一匹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的矮脚马过来。此马通体乌黑,肩高不过四尺,骨瘦如柴,只比刚断奶的马驹大上不定点儿。并且浑身毛色暗淡,鬃毛更是长短不一,连尾巴都是光秃秃的。
此马的样子实在太为寒碜,那样子连李富贵都看不下去,心想自己这一百多斤的身体跨上去,这畜生别说奔跑,就怕是站都站不稳了。可既然是自己让高子嫣帮着取来的,又不好再推辞,只能将就着用。
李富贵走到矮脚马身旁,心有不忍地抚摸着这畜生的脊梁。马儿马儿,一会要是被老子压垮了,你可别记恨老子,老子只是想让你早死早超生。这辈子你当了一匹马中夏利,下辈子希望你命好,做不成人好歹也做一匹马中法拉利吧。
没想到这畜生颇有灵性,像是感觉到李富贵的好意,竟转过脑袋在李富贵手上蹭来蹭去,鼻子里还“灰灰”地冲着李富贵的手背喷气,弄得李富贵直觉得痒痒。
见此马与自己如此有缘分,李富贵不禁想起自家院子里那条叫法拉利的德国牧羊犬,同样喜欢用脑袋蹭自己,颜色与这矮脚马竟又几番相似。李富贵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用手拍拍马脑袋,心生怜惜地说:“马儿,以后就叫你法拉利吧!”
这畜生似乎听懂了李富贵的话,并且很喜欢给它起的这个洋名字,四蹄撒欢地在地面上踩来踩去,最后竟兴奋地扬起前蹄叫起来。
高子嫣在一旁看得稀里糊涂,不解地说道:“这马平时蔫的要命,今天怎么就突然这么兴奋了?难不成得了马瘟?我还是去给李公换一匹吧,免得待会儿路上碍事。”
“不用换,这马好像和我有缘分,就是它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法拉利!”李富贵一边笑着一边和法拉利逗乐,竟比遛狗还高兴。
“法拉利?好奇怪的名字,李公的想法总是这么出人意料。”见李富贵给矮脚马起了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高子嫣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上路吧。”李富贵说完,连马镫都不用踩,轻轻一跳便跃到法拉利的背上,却出乎意料的稳当。那法拉利似乎也害怕李富贵跌路,一步一步走的甚至平缓。大人配矮马,虽然看起来很不搭调,却又让人觉得趣味横生。
高子嫣担心法拉利的脚力不足,刚开始的时候还故意放缓步伐,只是一道小跑。随后竟发现不管自己的马跑多快,那法拉利竟然都能靠着短小结实的小碎步跟上。到最后高子嫣干脆策马疾行,想看看法拉利到底能否跟上。
没想到跑了不出五里地,法拉利不仅能够与高子嫣的马并驾齐驱,甚至大气都不喘一下,像似没使出全力一样,而且马背上的李富贵居然坐的异常平稳,丝毫看不出一点饱受颠簸的模样。
高子嫣觉得纳闷,她从小随父亲高仙芝在军中长大,虽然不敢自诩为伯乐,但也可说是阅马无数。不管是南诏出产的脚力足能负重的矮脚马,或者大破小勃律时缴获的西域良驹,她总能够一眼辨出马匹的好坏和特点,为此还被父亲称赞过。没想到今日却对这法拉利却看走了眼。
这法拉利还是当初护送公主避难时在老营里发现的。当时的老营早已人去屋空,只留下马厩里的法拉利。高子嫣嫌其样貌丑陋,料定其是最为次等的劣马,便把它打发到磨房拉磨。此后一直相处近半年时间,丝毫也没发现法拉利有何特别之处。
今天倒是让她大开眼界了。一匹看似劣马的畜生,竟然能与自己心爱的玉玲骢并驾齐驱,并且不管从耐力还是速度上,都不次于玉玲骢,甚至有所超越。倘若真要撒开蹄子,还真不知道这玉玲骢能否胜出。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高子嫣提议和李富贵比试一下,以十里地为标准,看谁先抵达之前遇到李富贵时的富贵湖。李富贵虽然略微习惯了马背上的感觉,但一听要赛跑,难免还有些心虚,更何况自己的法拉利怎么看也不会是高子嫣那匹马相极好的良驹的对手,却又不好扫了高子嫣的兴致,便答应下来。
李富贵俯在马背上,轻声对着法拉利的耳朵说道:“法拉利,一会你悠着点,别把自己给累坏了,咱用不着跟那种好马比。”
高子嫣没等李富贵准备就绪,便扬起一鞭抽在玉玲骢的屁股上。“驾!”,那玉玲骢受不了疼,瞬间扬蹄奔出十丈开外,没多一会就把李富贵甩在身后老远,急得李富贵直喊:“子嫣,等等我,我不认识路!”
而不管李富贵多着急,胯下的法拉利却不紧不慢地匀速慢跑,像是此刻的赛跑和它一点关系没有。待跑出一里之后,法拉利像是热身完毕一般突然提速,把李富贵吓得面色苍白,俯身靠在马背上,手里握紧缰绳,双腿牢牢夹住马肚,生怕像之前那样摔下。
幸好这法拉利速度虽快,跑得却异常平稳。李富贵慢慢打消之前的慌乱,也敢直起身子了,甚至逐渐感受到策马飞驰的快感,犹如真的开着一辆法拉利在夜晚无人的大道上飙车。
一里、两里、三里,法拉利矮小瘦弱的身躯载着李富贵这一百多斤的大汉居然追上了高子嫣的马。
四里、五里、六里,法拉利竟逐渐甩开了玉玲骢,急得高子嫣狠心加重手里的力道,不断鞭笞胯下的玉玲骢。
七里、八里、九里,当李富贵赶到富贵湖边回头望去,玉玲骢和背上的高子嫣已经变成一个在草原上移动的黑点。
“行啊,法拉利,给老子争脸了!等回去老子一定给你吃最好的草料,顺道给你做个整容。”李富贵没想到法拉利居然如此彪悍,兴奋地拍拍它的脑袋,法拉利更是极为得意地冲天嘶鸣。
等了多半会,高子嫣才赶到湖边。此时的玉玲骢由于施力过度,嘴角已经泛起了白沫。待行至李富贵面前,高子嫣翻身下马,又惊又喜地摸起法拉利,随后对李富贵说道:“恭喜李公得此千里良驹!”
李富贵显然也看出法拉利明显强过高子嫣那匹万里挑一的玉玲骢,却还顾忌着高子嫣的面子,谦虚道:“我只是侥幸赢了子嫣,不过这法拉利确实是匹出人意料的好马,当初我还以为它比驴子强不到哪去呢,哈哈哈。”
嘴上虽然谦虚,但李富贵心里却乐开了花,居然不经意间就得到一匹真正的马中法拉利,老子的运气也太好了。转而又想,要是这法拉利还停留在磨房里做苦力,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倘若吕布那匹赤兔马还在,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
良驹也得英雄配,真可谓是古有吕奉先驾赤兔,今有法拉利驭富贵!
正当李富贵为得到良驹有些得意忘形时,高子嫣以耳贴地听了一会,说道:“有人向这里来了,只有一匹马但步履沉重,显然是驮了重物,我们暂且先回避一下。”
李富贵知道当下正逢战乱,即使是一个人也得格外小心,便牵着马和高子嫣一同隐藏到离湖边的芦苇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