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太极殿,烛火夤夜未熄。

伏海在外跪了有一个时辰了,毕竟是老人,王修戈反应过来之后,稍显懊恼,投笔起身,步出大殿,见伏海还长跪不起,他老人家腰背不好,常年不能久坐,遑论这般跪着,王修戈俯身将他的臂膀搀起。

“皇后说了什么?”

伏海脸色沧桑:“老奴是真个为皇后心疼,皇上,就算您再千般爱护潘贵妃,可给了她无上荣宠也就够了,皇后自入东宫以来,行事举止,可以说绝无半分对不住皇上您的地方,您怎忍心教她蒙冤受屈呢?”

王修戈神色微讶:“您这么信任皇后?”

以往于东宫,他还是太子,几番征战,与太子妃聚少离多,始终不明她用了什么手段收拢了如伏海这样的老人。收服人心这点,枝儿永远是比不上姬嫣的。

伏海点头:“皇后什么样的为人,老奴清楚,难道皇上不清楚吗?”

机智的反问,堵死了王修戈要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道:“摆驾,端云宫。”

“是。”

伏海拎着灯笼,在前边引路,王修戈身后,又跟了二十四名宫人,步行从太极殿往端云宫行去。

跪了这么久,身子骨都酥软了,天又冷,也就是现在走动起来,方感到几分气血涌动,浑身上下舒坦了不少,伏海走在前边,向王修戈解释:“皇后娘娘说,她知道致令贵妃滑胎的真凶,现在只想见皇上一面。”

王修戈皱眉:“她可有说是谁?”

伏海摇摇头:“不曾,皇后想必是想亲口告诉皇上的。”

王修戈抿住了唇。

答应她出来是对的。

姬嫣也算是不笨,幽禁只是为了阻止她将此事再查下去,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只用了不到一天就厘清了真凶。

为保枝儿,唯有当机立断,了了她揭发枝儿的心思。

王修戈再一次来到了端云宫,抬望眼,斗拱飞檐,金碧辉煌,端云宫看守的禁军团团将其围困,见到王修戈到来的身影,纷纷跪地行礼,王修戈免了礼便将身踏入端云宫,其间虽是夤夜,也点燃了烛火。

入目所见,她人像是软绵绵的,失去了力量,靠在软椅上,身上搭着一件虎皮小毡毯。

记得,这件小毡毯是他从前进山狩猎得到的白虎剥皮制成,他随手所赠,她那时瞧着是有些欢喜的,还第一次僭越地对他说:“殿下以后每年的猎物,都分给臣妾一只可以吗?”

他怎么回的?

却有些忘记了。

姬嫣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听到了动静之后,她缓缓睁开眼,勉强支起上半身,双足点地。

“臣妾病体未愈,恐怕不能给皇上行礼了。”她幽幽一笑,道。

“你怎了?”

“只是感染了风寒,皇上还是离臣妾远些的好,以免臣妾将病气过给你,回头,又传到了潘贵妃的身上。”

王修戈脸色阴了下来,“你找朕来,要说什么?”

姬嫣仰着脖子,吃力地看向他:“臣妾已经问过了太医,那罐潘贵妃从端云宫索要去的雪梅茶,并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也不是潘贵妃的吃食,根本没有食物相冲一说,就算不是臣妾,她的胎儿也保不住。”

果然。

王修戈神色不变,冷然道:“皇后何意?”

何意?就是到了现在,他依然对潘枝儿没有任何的怀疑,从来要打要杀的只有她罢了,两盆白盏菊便足够让她在东宫禁足一个月,这其间是何等巨大的差别,她早就明白了。

姬嫣温婉的脸上透出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皇上还要臣妾说得更明白一些吗?那就是,潘贵妃的胎儿根本不是臣妾害死的,更不是臣妾身边的任何人,而是她自己。潘贵妃天生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她流落于外多年,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这胎儿就算用灵丹妙药供养着,也难以成活,她自知不能保全孩儿,便想利用这孩儿构陷臣妾。她的滑胎,早有迹象,趁皇上不在宫中时,便自行下胎,用的不是别的法子,从端云宫回翊凰宫,台阶无数,雪天路滑,就算是普通人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何况腹中胎儿早就摇摇欲坠的潘贵妃,仍一意孤行选择步行,回翊凰宫之中,她便应该已开始出血了。”

“这是皇后的揣测。”

王修戈打断了她的话,看过来,漆黑的眸泛出寒光。

如果是识时务的,这时都该知道闭嘴了。

但姬嫣偏不,不为自己洗刷冤屈,她就决不能够退缩。

“是非曲直,难道皇上不愿意向太医取证吗,太医早就告诫过潘贵妃,胎像不稳,若无必要不得随意走动,平时为潘贵妃用的药也都是大量安神保胎的药,只要看用药的剂量,就能知晓潘贵妃的身体情况。皇上若是不问,便对臣妾屈打成招,何以服众?”

待姬嫣的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王修戈蓦然上前一步,冰冷的仿佛带着宫外寒天雪气的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姬嫣被迫抬高脸,与他对视上,但她倔强不屈,就算明知道天子震怒也没有丝毫闪躲。

王修戈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眸光清冷深邃,隐隐有怒气涌动,与她碰撞上目光,良久不动。

随后,他缓慢地松开几分力道,用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微微含笑道:“朕知道,害贵妃流产的是她不是你。”

姬嫣一怔,双眸倏然睁大。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知道,你竟然知道。可你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将我圈禁起来?

“前日,趁着朕进山狩猎,枝儿故意流产,将凶手导向你,其实,她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不足以构陷皇后,她只能寄希望于朕因为关心则乱降罚于皇后。”

姬嫣懂了,完全地懂了。

原来他都知道,他并不说破,只是一直在纵容着潘枝儿。

可懂了之后,却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从涌泉之下,沿着经脉一寸寸地穿刺上来,最终化作千千万万刀,齐齐朝着她早已麻木不堪的心脏劈落。

她觉得自己冷,冷到骨骼战栗,还没好的风寒也趁机开始出来作祟,姬嫣呛了一口冷气,伏在软椅上弯腰急剧地咳嗽起来,直至将眼泪都咳出来,恨不能咳出内脏。

王修戈的神色有瞬间的紧张,但手才伸出去,便又凌空止住了。

等待着她稍稍好些,他一派冷静地看着她,“朕希望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皇后不必再深察下去,三日禁闭解除之后,一切如常。”

姬嫣因为剧烈的咳嗽,眼眶冒出了一圈深色的红,噙住了丝丝执拗不愿汇聚的水光。

“皇后?试问,皇上可曾有过半分真心,视臣妾为皇后?”

王修戈看着她,冷眉微攒。

“你是朕的皇后,事实既成。当初朕给过你离去的机会,你并没有选择和离。”

顿了顿,他缓慢启唇。

“但是,论在朕心中的分量,朕可以没有皇后,不可没有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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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心头也是一万头草泥马飙过。

王二狗真的不会爱,也不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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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第一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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