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5

收音机5

“外婆,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吵得很凶。”

徐云英一头雾水,连忙问:“吵架?为什么?”

“因为爸爸要买收音机,妈妈说没有钱。”

徐云英望向陆桂枝,目光里带着责备:“你是当家人,管钱的人说没有钱,多寒同裕的心啊?”陆桂枝脸红了,低下头嗫嚅着:“我这不是……想着你说要做屋吗?”

盛子越知道父母的性格,对亲人习惯性报喜不报忧,所以才给了家人一种错觉:他们过得比自已好多了。既然他们不肯说,那就自已来说好了。

“大舅在水利局财务室门口还骂妈妈了。”

陆良华急了:“瞎说什么!我那是骂吗?我那是说话。”

盛子越学着陆良华的口气说话:“爸妈对你这么好,全家就你一个人读了大学,现在你进县城有了正式工作却不思回报,你白读了那么多书!”

被人告状了!

陆良华发现自已被这阴险狡诈的小鬼告状了。

徐云英警醒了。

大家庭当家不容易,“厚处往薄处擀”是常态。遇到困难,她习惯性找大女儿伸手,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道理。

徐云英瞟了一眼紧张的陆良华,重重将搪瓷茶缸往桌上一放,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糊涂!你竟敢到你大姐单位去闹事!”

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这一巴掌扎扎实实拍在陆良华的后脑勺上。

“刷!”

徐云英顺手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一掸子就抽了过去,结结实实抽打在陆良华下意识抬起来挡住脸的左边胳膊上。

痛!陆良华“嗷——”地一声叫,满屋子窜,努力躲避母亲下一波攻击,一边躲一边喊,“妈,妈!孩子们看着呢。”

徐云英停下追逐的脚步,喘着粗气看过去,盛子越、陆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徐云英冲陆良华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么想要钱,那就自已去挣,莫老是动歪脑筋找你大姐要。没钱就不起屋,有什么了不起。”手拿着鸡毛掸子的徐云英满脸怒容,声音坚决有力,这样的母亲让陆良华从心底里产生出一种敬畏。

陆良华狼狈不堪地退出西屋,卷起衣袖看一眼被抽中的左手胳膊,“丝——”一道浮起的红肿印记赫然在目。完了,老娘这回是真生气了。

陆蕊被良华拖回了东屋,头上的水红色绸花也被扯了下来。好不容易引起盛子越嫉妒的绸花被扯,陆蕊有点不舍。

陆良华咬牙教训她:“蠢人,下次见到那个小鬼记得穿得差一点,我给你买的花啊朵儿的都不许戴,听到了没?”陆蕊一边点头一边疑惑,盛子越小时候有这么厉害吗?

西屋只剩下徐云英、陆桂枝、盛子越三个人。陆桂枝从口袋里掏出钱,这些钱用一条蓝黑格子的手绢包着:“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一共五十二块。良华想起屋,是好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徐云英只拿了一张大团结放进口袋,剩下的四十二块依然用手绢包着塞回去:“桂枝,你每个月给我十块钱,这份心意妈领了。其余的……你别管,是娘家拖累了你。”

陆桂枝有些惶恐:“妈,这钱就是我孝敬你和爸的。”徐云英将钱收进裤腰的贴身小口袋,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盛子越的脸庞有一刹那出神。

沉默半响,陆桂枝抱着盛子越站了起来:“妈,天色不早了,路上还要两三个小时,我们先走了。”

徐云英回过神来:“等一下。”她低下头,从腰带上扯下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系着几把钥匙。

她拿钥匙开了大柜门,拿出一包炒熟的黄豆、一罐土鸡蛋、一袋红薯粉条塞进陆桂枝包的大布包里:“拿着给越越吃。”

陆桂枝慌忙推辞:“妈,背不动,我背不动。”徐云英没有理睬女儿,只埋着头往那背包里塞东西。似乎只有塞满了这个包包,内心的不舍才会减少几分。

她细细地嘱咐女儿:“你到家就赶紧扯布给同裕做条新裤子。他是老师,怎么能穿屁股上打补丁的裤子上讲台?别人都要骂你不贤惠。”

“和领导要搞好关系,不能让领导和同事批评。”

“记住了没?”

徐云英一句一句地叮嘱女儿,就怕她年轻不懂事行事不到位。听得陆桂枝连连点头,口袋里那四十二块似乎有些发烫。

直到回到县城,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陆桂枝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这次回娘家只出了十块钱?母亲当着她的面揍了一向受宠的陆良华?

不管怎样,手上有了钱,家里宽裕很多。陆桂枝拿上布票到国营百货商店扯了几尺蓝布,给盛同裕做了条新裤子。

盛同裕穿上这条新裤子,穷怕了、谦让惯了的他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惶恐,连连说:“给越越做新衣服吧,我没事。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又一年嘛。”

陆桂枝肚子大了,弯不下腰,对丈夫说了句:“你把脚抬一下,我看这个裤边好象长了点?”她瞟了盛同裕一眼,眼里满是心疼,“先给你做,再给越越做。你放心,都有。”

盛同裕这才放下心。他是穷苦人家出身,穿新衣服是件奢侈的事儿。此刻新裤子上身,感觉像过年一样,笑开了花,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他在屋里走了几步,跺了跺脚、抬了抬腿,笑着说:“蛮好蛮好,不用改。你这肚子也大了,莫太累。”

陆桂枝走到五屉柜旁边,抽开最下边的抽屉,翻了半天从几件衣服中间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浅绿色存折,递到盛同裕眼前:“我们家的钱都在这里了,你去取了买收音机吧。”

盛同裕接过存折,仔细看着上面手写的数字,有点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桂枝,咱家有这么多钱?”

陆桂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个人穷怕了,有一分钱都恨不得存起来。盛同裕一发工资钱就给了她,因为贴补娘家,扣扣嗖嗖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两百多块,没想到丈夫竟然还觉得很多?

收音机买回来的那一天,水利局的人都围拢过来看稀奇。

七零年代娱乐少,一场运动搞了这么多年,花鼓戏剧院散了,电影院几天播一场,窝在家里能干啥呢?一个木匣子,只要旋开按钮,里面就能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评书、戏曲、歌曲、广播剧、新闻……多好!

县水利局家属楼里,王局长、彭局长、杨总工、李工这四家有收音机,其他人都舍不得买。一台红灯牌收音机一百四十七块钱,相当于中级职称三个月的工资,哪个舍得?

能够成为水利局第五户买收音机的家庭,盛同裕觉得脸上有光。对比他身边的朋友,大学生、双职工家庭基本都买了“三转一响”,就自已家除了手表什么都没有。

“三转一响”指的是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及手表。一台红灯牌收音机147块,一辆凤凰牌自行车165块,一架蝴蝶牌缝纫机127块,一块梅花牌手表125块,不算托人搞票的费用,这四样加起来就得564块!

盛同裕和陆桂枝结婚的时候响应号召,一切从简,只买了两块手表。他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之所以这两年强烈要求买收音机,是因为想学英语。

盛同裕上大学之前一直学的俄语,考进省师范学院英语专业后才开始进修英语。站上讲台的他自感口语不够标准,害怕误人子弟。听说收音机能够收听到英语频道,对于提高自已的发音、听力有帮助。

今天终于实现心愿,他笑得十分开心,抱着收音机在屋里团团转。一会搁在书桌上,一会放在五屉柜上,最后索性放在了床上,嘴里还不停地问:“放哪里好?放哪里好?”

围在门口的人们看到这样的盛同裕,都发出善意的笑声:“盛老师,还是放在柜子上吧,高一点免得碰到磕到。”

盛同裕连连点头,棕色油漆的五屉柜上,浅蓝色的桌布边沿盖过半个抽屉,他细心地拂平桌布,端端正正地将足足有二尺长的收音机摆上去。

四四方方的大木盒子,繁复木纹装饰的音箱、一排米色的按钮、右上角嵌着两个红字的大字——红灯。

盛同裕搓搓手,哈了一口气,似乎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他郑重地走上前,轻轻地旋转着按钮。“呲——呲——”一阵电流声音。

“下面让这歌曲带我们回到那战火纷飞的岁月——”

悠扬美丽的女声在深情地演唱: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歌声美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盛子越感受到收获的喜悦。

转眼就到了1976年3月。

还没到清明,雨水就多,阴冷阴冷的。

陆桂枝坐在床上,看着北面窗户滴滴答答的雨水,有点发愁。她生下盛子楚三天之后出院,回到县城水利局的宿舍。

果然是个女孩。

说实话,陆桂枝有些失望。

这一次,盛家母亲过来探望,一看到襁褓中的女婴,眉毛就皱了起来,毫不掩饰她的嫌弃。

“怎么又是个女孩?”

说完这一句,盛母李良惠大人就对儿子说,“给我买明天的汽车票,家里还有事。”

盛同裕知道母亲的陈旧思想根深蒂固,根本没有办法讲道理,他点了点头:“好,明天我送你回去。”他也硬气,没有开口央求母亲照顾桂枝。

他对妻子的弥补,是送走母亲之后,站在桂枝的床头说:“我给你杀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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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出自歌曲《十送红军》,是电视连续剧《长征》插曲、片尾曲,由朱正本作曲、张士燮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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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6:00更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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