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宫竹总算抬了眼皮子,但也只是片刻,随后又将眼睛闭了起来,“不记得了。”

“无妨,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公子忘记,那小的自然也是没齿难忘的。公子,这群绑匪胸无大志,但却心肠歹毒,而公子又与他们起了争执,此后四日恐是难过了些。所以,公子,您先坐下喝些水吧。”

话糙理不糙,但宫竹仅是坐在地上,也没接过他端了许久的茶碗,看他还有话说,宫竹堵道:“你与我攀谈许久,不怕隔墙有耳?”

“公子救过我的性命,就算为公子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心甘情愿。”

虽只活了十九年,凄凉人清事故对宫竹而言像是经历了几十年。

‘心甘情愿’四个字,也就只有俗人才脱口而出。

轻易言之,难守之。这种道理,宫竹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远处的树枝上,传来了野鸡的鸣叫声,成凡便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而月光闪现的匕首光芒,也将宫竹的眼睛彻底打开。

手脚被束缚住,为了多弄出些声音引其他人‘拉架’,宫竹只可在地上翻滚躲开朝向自己胸口的匕首。

意料之外的便是手持匕首之人格外灵活,一刀插进了宫竹的背部,看着宫竹嘴角溢出的鲜血,成凡显露疑惑,“有差错?”

“干什么呢!”椅子倒地的声音和宫竹发出的声音将其他人吵醒,免了宫竹的无妄之灾。

“让我杀了他!”不同刚才对宫竹的温柔细语,守夜人发疯一般地朝宫竹挥舞匕首。

“把他拉下去!你们也都去睡觉。”

房间之中安静些许,领头人将宫竹扶起来,又坐回了原来的地上,许是大动干戈口渴了,便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忽地,屋外刮起了风,屋内的领头人随之倒地,口吐鲜血。

茶碗中,有毒。

背部受伤的宫竹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草垛,身子往那边挪了挪,用绑在一起的两只手拨开最上层的草垛,果然显露出了三排齐齐的兵刃。

磨开手脚的绳索,得益于今晚的大风,宫竹从破庙之中晃晃悠悠的逃出。

身后的成凡吐槽道:“不愧为天选之人,命硬的很。”

成凡慢慢悠悠跟着他走了两里地,还以为是宫竹本身体虚,却不料从浸血的背部,看出了毒药的痕迹。

“莫不是劫数?”

成凡走上前想要看看此伤势会不会致死,但却在俯下身的一刻,察觉自身衣角被宫竹拉住。

大风将宫竹吐出的“去死”二字吹散。

依稀之中,成凡瞧着抱在怀中人反复张合的嘴巴,冷嘲道:“将死之人,竟还要吃橘子?”

紧攥着成凡的衣服,宫竹嘴巴张张合合,念叨了十九次。

本想将宫竹扔到一户人家门前,但所至数里,竟没见到一户人家,就连破旧的茅屋都没瞧见。

好在宫竹算得上‘天选之子’,一所荒废的将要坍塌的破庙映入眼帘。

只是,四周情景,却阻住了成凡的脚步。

曾几何时,此地是他与怀中转世人相识之地,也是,他亲手了解怀中转世人生命的地方。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破败的太子庙与这副残躯相得益彰。

点好篝火,将身上的长衫铺到草席上,让宫竹趴好,再用匕首将伤口清好,让他服了药,保了性命。

在靠着鼻子去找橘子园的路上,令成凡想不通的便是,当时自己尚未显露形态,宫竹又是如何抓住自己的衣角。

用衣衫裹住五个橘子,回来的路上,顺道抓了两只野鸡,等到狂风退去,成凡这才到破庙院中的水井旁,将野鸡拔毛洗净。

虽过了些许年头,但先前放置的茶碗还未完全破损,宫竹便从阵阵香味中缓缓醒来。

“能动吗?”

看着只穿了一件薄衫的成凡,再看看自己身上和身下的长衫,宫竹点了点头。

成凡的眼睛散发出与长相不符的久经世事,定定看去,又眼尾处若隐若现刺身图案,却在凝视一探究竟时,被一碗鸡汤挡住了视线。

“三日前夜,是你求助于我,若怕我毒杀于你,便请自便。”

前几世都是想尽各种方法博得眼前人信任,可如今,成凡却不想了。

一手拿过茶碗,一饮而尽,只是,没放盐。

成凡便拿过碗,又递过去一碗,一来二去,盆中鸡汤所剩无几,期间,二人也是一句话未讲。

在他面前,成凡既然是夺命的恶人角色,那有何必在扮演菩萨心肠,前十九世已经违逆做过,往后六世,还是作恶到底吧。

看他伤口的愈合程度,想必是药物起了作用,也是成凡离开的时候。

不确定自身藏匿之术是否对宫竹有用,索性此番便走的远了些,站在山巅,静默看着破庙之中的动静。

值得庆幸,宫竹完全复原之前,那伙劫匪并未找到他的行踪。

打道回府之前的宫竹,将地上放置的五个橘子和身下的长衫一同拿走。

山巅的成凡,也换上了传送符送来的新衫。

故意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试探行人,确定不被发现后,又假装碰巧看到宫竹,从宫竹神情得知,此番,自身的隐匿术未被识破,成凡便又跟在宫竹身后。

宫家门前的白绫,仿佛是在告诉宫竹,此番绑架并不仅是劫财。

护他周全者去世,身份谜团被公之于众,沧海巨变,从富家公子变为落魄小丑。

如此浪迹天涯了却余生也好过在里面勾心斗角强,只是,积怨已深,又怎能让宫竹轻松离开。

曾以乐善好施被街坊四邻广为称赞,如今在这群人口中,也仅是外来的杂种,过街的老鼠,抢巢的老鸠。

曲艺楼的姑娘尽数是宫竹在人贩子手中买下的落魄子女,为她们谋了出路,保全自身的贞洁,但如今,竟也被流有宫家血液的子弟夺走,要她们做出卖自身的买卖。

铮铮铁骨说的不仅是男子,在这群宁死不屈,决定与曲艺楼一同葬身火海的姑娘们身上,也有体现。

女子自焚虽不稀奇,只是连带高楼一同焚烧,再怎样,也会引起他人注意,更会落下口舌,所以,宫家便将囚禁于宫家暗室中的宫竹放出,由他出面劝说。

看着满面疮痍的宫竹,上至吹琴奏曲的姑娘,下至端茶递水的小厮,无一不泣不成声。

“曲艺楼何时变成嚎丧馆了?”掩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宫竹坐在了正厅的椅子上,“曲艺楼是靠你们一手维持下来的。你们若不在了,这楼便不再了。那《骨玄》也便不在了。宫老爷生前,将《骨玄》交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带到棺木中去。闹了这么多大的动静,无非证明一把,自己活过,但你们何时能让《骨玄》活下来?今日姣好,人也多,宫家管事也在。作为正统血脉,既然宫老爷听不到,那儿子来听,夜里也可托梦告知老爷一声。如此,便来奏一曲《骨玄》。”

《骨玄》需二十四名乐师共同演奏,十二位妙龄少女翩翩起舞。

其中十四名男乐师便是此前端茶递水的小厮,十名女乐师便是曲艺楼的招牌。

娇媚俏皮的舞步,婉转流云的乐曲,默契十足的配合,成为了到场之人广为流传的旷世表演。

曲毕、舞毕,齐齐谢幕,暗格控制暗道,谢幕之后,三十六位表演者消失在众人面前。

“宫竹!”宫老爷的大儿子宫立扼住宫竹的喉咙,将他死死摁在椅子上,“你将他们藏到了何处?!”

气急败坏地将原本虚弱的宫竹从椅子上拉起,无论是将椅子拆卸,还是将地板砸碎,皆是没有看到一点地下通道的影子。

“宫竹。经过今日这一遭,我定不会让你好生死去。”

“是活,是死。于我已无碍。”

“带他走。”

遣散了众人,宫立将手里的火折子扔在了地上撒好的油上,“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

离去之人逍遥,留下之人苦痛。

狼王一旦受伤,除了死心塌地的狼后,便没有狼会拥护它,信奉的,只有下一任狼王。

轮番的皮鞭、盐水、辣椒水,就像吊着自己生命的一日三餐那般,宫竹只觉得再平常不过。

如今宫立让他活着,也仅是折磨玩意儿般,宫竹只盼着,哪日宫立兽性大发,一刀了结他,也算为宫立行善积德了。

曲艺楼暗道的出口仍旧是在楼里,只是较为隐蔽,加上里面存有一年的口粮,待过了风口浪尖,再陆陆续续的从里面蹦出一个两个。

半年已过,成凡看着宫竹仍旧没有半点神识初醒的架势,倒是动了出手相帮的念头。

“破坏凡人气运,当属大过。但余下七月,若仍就这般,神识未能显露,永坠阎罗。岂不是因我之过,断送天选之子,那更是诛天大过。如此衡量,划算。”

正准备相救之时,暗门却被打开,还未看清来人用意何为,成凡一不做二不休,将来人打晕,其后扒下他的外衫,换下宫竹,将隐身符贴在宫竹身上,为其裹上外衫,背好,从宫家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走到半路,只觉肩膀处传来痛感,成凡歪了歪头,“臭小子!我又不是橘子,啃我作甚!你若在咬,我便将你扔到宫立面前!”

不知是话语起了作用还是宫竹没了力气,到落脚处的后半程路,只觉背上之人,安静许多,好似熟睡。

“鬼路走多了,晦气沾的便多了。”难怪成凡牢骚,毕竟几次三番落脚之处,皆是与眼前转世人所住之地。

竹屋所处之地隐蔽,估摸在宫竹养好伤之前,宫家人应该找不到。

“按原先套路,此时应有农家女或是贵家小姐来此。怎得过了这么久,连个人都没瞧见?”突然之间,“莫不是”

门窗关好,成凡隐了行踪,又回到了宫家。

果不其然,被自己捆在木桩之上的人,才是本应来解救宫竹的人。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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