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章:铭刻于史册
燃烧的胶州湾内,破虏军水师将领们愤怒地议论着观涛堡方向发生的一切。守将李兴把北元驱赶自家百姓攻城的消息及时的传到了舰队中,震惊之余,水师弟兄们将更多的炮弹倾泄在靠近海岸部分的元军阵地上。
这是一群魔鬼,已经不属于任何民族。能早日把他们毁灭掉,就能挽救无数生命。
“叠山道长派人传过信来,郭大人所献大都城的建筑和街道总图已经核实,确认无误!”女军师曾琴把一份刚刚对译出来的密报放在了书案边。书案后,本来该在长江防线十里联营内恭候忽必烈大驾的文天祥抬起头,露出一张疲惫的笑脸。
“派快船和信鸽同时出发,通知陈吊眼将军,命令他执行“荆柯”方案!”文天祥扫了一眼密报,果断命令。大都督府爱惜人才,却决不会为了几个学者拿自己的弟兄冒险。半年前,曾寰在临去江西任职的时候,给他提了一个反击元军的建议。这个建议只有很少人知道其中秘密,代号便是“荆柯。”
而绑架大都城的没计和督建者来南方,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此刻,坚守在胶州湾的不是陈吊眼,而是两浙安抚使李兴。各堡垒中的破虏军士兵也不只是七千老兵,而是五万三千新锐,大都督府能拿出来的全部人马。相反,驻扎在建康城外,连绵十里的水寨内,只有浪里豹、钻山鹞子所部五干余破虏军,其余全是各地集结来的义勇。
长江畔日日操演兵马的大都督文天祥,在忽必烈回扑胶州湾消息传来的那一刻,立即以研究作战方案为名躲入了城内府衙。自从那一天后,他就再没于将士面前出现。
丞相大人就在胶州湾,在战舰上看着大伙。这是堡垒内所有破虏军将领都知道的秘密。
“命令陈修儒,新训练好的火枪手,随时用船运到胶州湾来参战!”文天祥看了看正在草拟命令的曾琴,继续补充道。
“给吕师夔发信,是做民族的罪人还是洗刷前耻,让他拿出点行动来!”
参谋们快速记录着,一道道命令借助快船和信鸽,飞速向各地传去。大都督府没有力一战而定乾坤,却有决心让忽必烈和他的鹰犬们永远没机会踏上长江南岸。
“最后,”文天祥拔剑而起,“以大都督府名义向草原发檄文,把忽必烈驱赶辽东战俘攻城的举动告知他们,告诉所有部落,此战不是针对蒙古人,而是针对一个独夫,所有民族的公敌!”
“忽必烈决不是什么英主,也不是你所期待的明君。他是一个独夫,连蒙古人都弃之的独夫!”
潭州镇戍使司,统军万户夏良佐的偏帐,身材单薄腰杆却挺得笔直的卓可佩佩而谈。
“那赵家小儿呢,他就是一个千古明君了?”夏良佐按剑冷笑。知道对方的来意,所以他故意在军营里躲了近一个月以免老友见面时尴尬。却没想到卓可胆子如此之大,最后居然不顾生死硬闯到他的军营里来。
对方来的目前很简单,眼下在荆湖南路,赛因德济将军的兵马与宋将萧明哲、杨晓荣所部正处于胶着之态,伯颜把大部分新附军都调往了江西。如果谭州镇戍司这万余新附军选择此刻在赛因德济背后猛插一刀,可以说,整个江南的战局都会在顷刻间发生巨变。
但那样做对潭州军有什么好处呢?大宋重文轻武,将军们永远在文职面前抬不起头来。此时用到武将,皇家什么承诺都敢许。将来危机结束,武将们都不会有好结果。况且此刻伯颜大军对江西志在必得,忽必烈陛下三十余万兵马横陈山东,克日即将南下。大宋在此刻的种种繁荣,必将是昙花一现。刹那间繁华后,又会永坠黑暗。
“皇上很聪明,但绝不是一个明君!”卓可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赵昂在泉州的作为瞒不过北元细作,硬把一个顽童说成英明神武,卓可做不到,对说服敌将的事情也没任何好处。
“那我倒是奇怪了,卓兄凭何而来。难道想借我手中之剑成就你的美名么?”夏良佐没想到作为说客的卓可如此坦诚,带着几分戏弄的表情问。文心阁隼风手打。
“大宋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宋,它的兴衰,不再取决于一个皇上!”卓可坦然地回答。然后,笑着反问:“夏兄可曾听闻约法之说?可曾用过福建器物?可曾见过破虏军之威?”
“一群大逆不道的狂徒,亏得卓兄好意思提那些颠倒上下的混帐事!至于破虏军军威,夏某正欲一见!”夏良佐的手再度按住了剑柄,拇指轻压,绷簧响亮出声。
“原来,夏兄宁可给蒙古人当狗,也不愿试一试新的治国之道。文丞相之见与卓某素来不合,但文丞相却让卓某多了一份选择!”卓可傲然伸直了脖子,“夏兄但请挥剑,不出十年,当有人为卓某报今日之仇!”
夏良佐的手握在剑柄上,指节发白,半截青霜在阳光下照眼生寒,几度拔出,又几度插回剑鞘。不知道为何,平素灵活如臂的它却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此刻需要做出选择的不仅仅是夏良佐。
临江军,伯颜带着十余万百战精兵堰旗息鼓。老将火者不花已经顺利抵达丰城,在武阳河对岸,新起义归宋不久的地方警备军乱作一团。求战心切的奥尔格勒保证,只要丞相大人下令,半天时间,他就可以把羊毛大纛插到对岸的进贤城头。
“邹洬到了哪里?”伯颜不理睬奥尔格勒私下派来的请战信使,低声问道。
“邹洬带领王石、西门彪主动出击,新附军抵挡不住,已经退往袁州和宜风,再退一步就要过了元江!”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上前汇报。
“再等一天,待邹洬杀过了元江,本帅堵他的后路。曾寰那村夫呢,他的位置在何处?”伯颜捋了捋胡须,笑容中不无得意。
“他与张唐、林琦部逼近新余,动作很古怪!”格根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其中有诈么?”伯颜明显感觉到了属下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大声命令,“讲,别学南人那样优柔寡断!”
“是!”格根站直身躯,看着伯颜的眼睛说道,“属下觉得丞相之计虽妙,邹洬却非庸手,他这么快落入我军布置,非常蹊跷?”
“你认为他在将计就计?”伯颜愣了愣,问道。
“他手中兵马不足,无法跟丞相玩什么将计就计的花样!”格根大声回答,“但他明知丞相想引他在平原决战,还贸然而出。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他认为破虏军在平原也可以与我铁骑争雄!”
这显然不可能,火枪虽然犀利,但装填速度非常慢。没有战壕和堡垒相佐,高速冲击的战马可以轻松冲破火枪兵的防线。伯颜在私下里曾跟将领们多次推演过火枪与铁骑争雄的情景,得出的结论却是,只有在堡垒后和山地中,火枪才有机会与骑兵一博。
“第二,江南东路,甚至两浙,是其所必救。如果丞相真的不顾一切冲进去,对破虏军和文贼的威胁,远比击败邹洬所部大!所以,明知道不是丞相对手,他也必须出来与丞相一战!”
上万户格根指指点点,目光落在羊皮地图上,建康城所在位置。那里,北元细作们用浓墨画了一个大***,代表着文天祥所部二十万大军。
“你是说,文贼的主力不在建康?”伯颜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如果真的这样,文贼的主力去了哪里?他跳起来,三步两步奔间桌案,抄起一叠地图,一张张扔下去,直到扯出了最关键一幅。
胶县,一个寂寂无名的弹丸之所落入他的眼底。想想忽必烈骄傲的性格,瞬间,大元丞相伯颜脸色雪白。
“当如何?”半响,伯颜从地图上抬起头,无力地问道。
“要么,直入两浙,逼文贼回师相救。要么,回头吞掉邹洬,然后撤军回荆湖!”格根的回答简洁明了。
伯颜谨慎地把头再度垂到地图前,他是大元丞相,不能像一个将领般为所欲为。反复思量后,伯颜抬起疲倦的双眼,低声命令道:“给吕师夔下令,让他立刻带兵东进,此战之后,本相保举他吕家世代封侯!”
“是!”格根答应着,从案前取来纸笔。
“传令火者不花,放弃丰城,火速回师与本相击杀邹洬。砍了文贼这只手臂,本相当保得大元半壁山河!”
“是!”格根停住笔,将墨迹未干的羊皮纸递给伯颜。伯颜立刻用印,半柱香后,整个蒙古大营都动了起来。
快马在山野间飞速奔走,马背上的信使精疲力尽,却不敢停下来喝一口水。灭宋之战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已经成为了胜负的关键。
接连六天六夜,忽必烈挥师狂攻观涛堡。
人海战术终究收到了一些成效,望海、临风两座辅堡先后被元军拿下。虽然守将在撤入大海之前点燃了埋藏在地窖中的火葯,把辅堡炸成了一片废墟。北元士兵还是成功地达成了清理观涛堡外围障碍的目的。
接下来一步,他们就要以优势兵力去硬爬城墙。仗打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红了眼睛。自已一方付出多少代价已经不重要,守军兵力到底是不是之前探明的不足七千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观涛堡一定要拿下来,陈吊眼必须死。否则,大元兵马将再没勇气进入江南。
不进入江南,就不会抢到大把的金银、丝绸和如花美女,之前的弟兄们就白白牺牲了。如此亏本的买卖,大元将士不愿意干。
“朕终究是略胜一筹!”望着远处那座被黎贵达用重炮炸得坑坑洼洼的城墙,忽必烈不无得意地想。恼人的铁丝网已经被民壮们扯拦,城墙下纵横交错的壕沟也被罪囚们用尸体填平。观涛堡现在已经是一颗煮熟了的鸡蛋,只要用力敲碎他的外壳,就可以品尝到胜利的美昧。
占领了这个堡垒,就可以把重炮放在堡垒中的炮位上,冲大海里边的战舰开火。战舰的炮火数量虽然多,自我防御性却远远不及要塞。
这一仗,他赢定了。
“轰!”“轰!”几声不和谐的炮声打破忽必烈的美梦。烟熏火燎的城墙后,虎蹲炮再次喷出剧烈的火掐,将正在爬城的元军士兵妈蚁一样扫了下来。
“命令黎贵达,给我轰,把所有炮弹砸进堡垒中去!”忽必烈放下望远镜,歇斯底里地喊。
片刻后,北元的重炮阵地再次发威,黎贵达疯狂地叫喊着,指挥重炮手将一颗颗巨大的弹丸倾在观涛堡的城墙上。城墙表面被砸得砖石乱飞,一个个弹坑如同魔鬼张开的大口,边缘处,鲜血滚滚而下。
港外内的战舰多次冒险靠近海岸,向重炮阵地反击。但黎贵达指挥的炮位非常巧妙,刚好躲在了舰炮的射程之外,却能攻击到重炮数量稀少的堡垒。
三轮齐射后,城墙上的火炮被打哑了。暗黑色的血顺着残破的城墙向下流,给漆黑的墙面上又添加了数缕殷然的红。转眼,这缕血色就被更多的鲜血覆盖,数万元军在炮击结束后,再度展开了疯狂的强攻。
李兴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城墙上往来冲杀。
失去外围的障碍物后,火枪手已经阻挡不了元军爬城。但观涛堡的使命还没结束,他们必须把忽必烈拖在这里,拖到最后的胜利来临。
几千名士兵妈蚁般爬上来,被砍倒一批,又扑上来一批。
“嘿!”李兴用盾架开对手的一击,将断寇刃捅进敌人软肋。与他放对的那个汉军士兵登时痛得扭曲了脸,身体却兀自不肯倒下,双手抓住卷了刃的钢刀,死死不放。侧面,两把弯刀同时砍下。
李兴拧身,挥臂将断寇刃连同刀上的尸体一同甩向敌军。然后挥盾,砸在一个蒙古士兵的脸上。蒙古武士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李兴从他手中夺过弯刀,接连挥舞,将两个汉军士兵砍下城头。然后将弯刀当作暗器掷出,扫掉半个刚刚探上城墙的头颅。
“李兄莫慌,完颜靖远来也!”文天祥的侍卫长完颜靖远带着一队精锐,从城墙另一段跑来支援。几个试图从背后袭击李兴的敌人都被他砍倒,附近元军纷纷辟易。
城墙下,有人偷偷地弯弓搭箭。
“啊!”完颜靖远惨叫,高大的身体顿时矮了下去,几把弯刀趁机扑来,直取他的后背。
李兴猛然回身,用盾牌磕开无数弯刀。硬生生将完颜靖远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两个破虏军士兵扔掉盾,一边作战,一边架起完颜靖远。文心阁隼风手打。
“送他上船!”李兴大声命令。转身再度杀入敌军当中。
“放下我,放下我。我不会撤,我不能撤,丞相登岸了,丞相登岸了!”完颜靖远大吼着,推开士兵的扶持,从阵亡战士的身边捡起染血的火铳。
半跪在地上,他对着离李兴附近的元军扔动了扳机。
“乒!”一个蒙古武士被轰下了城墙。
“乒!”又一个汉军百夫长跌倒于地。
“砍了那个用火枪的跛子!”冲上城墙的几个汉军大喊,舍了李兴,同时向完颜靖远扑来。
完颜靖远冷笑,继续装填火葯,弹丸,射翻近在咫尺的敌手。然后,半跪在地上,把火枪当成短棍抡圆。
“老子是文大人的侍卫长!”硬木做的火枪柄砸在敌人的脸上,发出一声闷响。
“丞相就在老子身后!”完颜靖远侧身避开一把弯刀,把枪管顶在敌兵的胯下。
“弟兄们,丞相亲自杀上来了!”白旭带着千余名新兵,冲到了完颜靖远身边。把一杆画着长城弯月的大旗,高高地插在了城墙上。
坚守在城墙上的破虏军将士听说文天祥已经亲自参战,士气登时大振,在李兴等人的带领下,再次把元军赶下了城头。
“那个亡命之徒是谁?”忽必烈将手中望远镜交给了黎贵达。
“是完颜靖远!文天祥的侍卫长!”黎贵达惊诧地叫道。完颜靖远、白旭、李兴,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距离太远,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但内心深处传来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文天祥在城堡里?”忽必烈仿佛根本不觉得吃惊,笑了笑,命令:“炮管冷了没有,再给我轰。杀了文天祥,朕封你做丞相!”
黎贵达点点头,跑出了军帐。忽必烈目光从众将疲惫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大声命令:“月赤彻儿,下一轮你带着咱蒙古武士亲自冲城。李封,你重金征募死士,推火葯车炸城墙。有领命者,赏万金,子孙永世为官!杀了文天祥,杀了陈吊眼,荡平整个江南!”
“杀了文天祥,杀了陈吊眼,荡平江南!”武将们发出阵阵狼嚎。
数万大军再度做好了攻击淮备,黎贵达调整炮座,将火葯缓缓添入炮口。是文天祥毁了他的人生,他要毁灭文天祥守护的一切。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浑身泥水的信使振臂高呼:“万岁,伯颜丞相一千里加急!”
“伯颜丞相一千里加急!”忽必烈的侍卫们涌上前,将信使扶下马,搜去兵器。
“拿来!”忽必烈伸手。信使前爬两步,高高举起一卷羊皮,“六日前,伯颜丞相命小的送信。沿途…”
忽必烈劈手夺过皮卷,不听信使啰唆。战乱频繁,驿道大坏,沿途响马如韭,这些话根本不用信使说他也明白。
月赤彻儿担忧地围了过来,千里加急送六天才到,什么军机都耽搁了。
“文贼主力或在胶县!”伯颜信中第一句话对忽必烈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侍卫长都跑到了第一线参战,文天祥的位置不问而知。但是,伯颜信里的第二句话却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海底,“陛下戮力平贼,当防大都空虚!”
“报,大都城千里加急!”又是一阵马蹄响,另一队信使高喊着冲向金帐。不待侍卫阻拦,信使扔掉兵器,滚鞍下马,将一卷羊皮高高举过头顶。
忽必烈大步上前,取过羊皮。染血的羊皮卷快速打开,一行八思八创立的蒙古文跃然入目:“陈吊眼登岸,前锋已入通州!”
“说,陈贼怎么会到了通州!”忽必烈上前,一把拎起信使的脖子。
“陈,陈贼…”信使被憋得满脸血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护送信使来的侍卫见状,赶紧跪倒于地,哭奏道:“启禀陛下,陈贼吊眼四日前突然出现在泥沽,打败了守军。然后驾驶小船沿桑干河逆流而上,接着弃船登岸,直扑通州。他的兵马有两万多人,各地,各地没有足够人手抵挡!”
“两万人?”忽必烈的手一松,身体软软向后跌去。此番南下,他几乎抽空了拱卫京畿的兵马。留在涿州大营和大都城内的兵马加在一起不过两万之数。真金太子拿两万不曾上过战场的新兵与陈吊眼的两万精锐破虏军作战,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而此刻,唯一可能保卫大都的呼图特穆尔正在北方扫荡残匪。即便他闻讯星夜回援,到达大都城外也得在半个月之后。
“陛下!”月赤彻儿伸手搀扶住忽必烈,心痛地喊道。大都城不能丢,丢了大都,则天下英雄都会耻笑忽必烈无能,大元朝对各地豪杰从此更没号召力。草原、河北、山东、河西,所有地方都会叛乱。包括原来忠心耿耿的老臣,他们也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英雄只会追随最强者,这是草原法则,并非忽必烈本身所能更改。
“传令三军,火速收兵北上!”背靠着月赤彻儿,忽必烈无力地命令。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北方,再不回头。
北方,天下第一名都城外。
“宋!”“陈!”无数面战旗借着阳光,跃出地平线。
…
“文丞相大获全胜了啊!”泉州皇宫,幼帝赵昺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连日来,报纸上刊载的都是元军被胜利逼退的消息。最北方,陈吊眼将军已经攻破大都的外城,正向皇城推进。而令人揪心的江西南路,伯颜与邹洬酣战之时,却被萧明哲、杨晓荣和起义将领夏良佐抄了后路。
伯颜只能退过江北,否则,一定会被邹洬和萧明哲包围在江西,死无葬身之地。伯颜退后,大宋疆土可推进到荆湖南北,除了川中和两淮之外的大部分故土将被光复。文心阁隼风手打。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赵昺却无法使自已高兴起来。
“是啊,直捣黄龙府啊。陛下还京,指日可待!”赵朔笑着回答。
泉州城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皇城外,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浪浪穿过玻璃窗,冲击着赵昺的耳朵。
“嗯!”幼帝赵昺点点头,不做任何评价。此战之后,文天祥威望更高。无论破虏军收复多少失地,如画山河,永远不属于赵家了。
“难道陛下不开心么?”小太监乐清扬弓着身子试探。
“朕开心,如何?不开心,又能如何?”赵昺苦笑道。现在的他虽然没有失去人身自由,却失去了所有权柄。除了偶尔象征性地用一用玉玺外,在众人眼里,几乎与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任何差别。
“依臣之见,一切才刚刚开始!”乐清扬诡秘地笑了笑,手指间露出几点寒光。
尾声
“吊眼,你看到了么,咱们的战旗又插回大都了。这回,再没人能让你撤离!”文天祥走上皇城,把一面千疮百孔的长城明月旗再度插在了城头上。
时隔八年余,破虏军第二师战旗又插回大都,无数老兵心潮澎湃,望着战旗,热泪盈眶。
“华夏必兴!”宫墙下,百姓们齐声欢呼。从今天起,他们再不是四等奴隶,他们也许隶属于不同的民族,但在中华大地上,他们的肩膀从此一样高矮。
“丞相,丞相!”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挤出人群,拼命涌向文天祥站立的城楼。负责护卫的破虏军士兵手疾眼快,冲上前拦住了他的脚步。
“我要见丞相,第二师士兵要见丞相!”乞丐疯狂地喊道,褴褛的衣衫下,露出令人恐怖的疤痕。
“又是个疯子!”围观的百姓厌恶地议论。自从破虏军再度兵临大都城后,每天都有人冒充失落的第二师士兵。每天都有撒谎者被负责城市安抚工作的陈龙复请出府衙,扔到卢沟桥去挖河道。
“第二师三团一营三队都头陈九向丞相报道!”乞丐见无人相信自己,扯着嗓子大喊。
“请他过来!”文天祥愣了愣,走下城楼,命令卫兵让开了一条通道。能把番号报得如此清楚的,有可能不是骗子。八年前那场血战结束后,的确有很多第二师士兵失落在敌军占领区。
百姓们听到了文天祥的话,哄笑了一声,立刻拼命向前挤。一个乞丐能跟丞相大人说话,无论他说了什么,都将是今天报纸上的重大新闻。
如果能着到丞相大人当面拆穿骗子,将更是一个月内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站在后排的百姓拼命向前,实在挤不动了,就伸长脖子发问。
“别吵,别吵,听不见,听不见!”前排百姓抗议。如果不是破虏军卫士手挽手拦着,他们就要冲到文天祥身前,代替丞相揭穿事实真相。这个陈九是个有名的无赖,数年来每天靠拣人家的剩饭,替人倒马桶生活。他如果是破虏军老兵,那所有百姓都可以自称陈吊眼。
“他在掏东西,一卷破布!”有眼尖者在前排大声介绍。后排,机灵的报纸主笔们掏出铅笔,在衣袖上奋笔狂书。
“有乞丐靠近丞相,掏出一卷破布,他说…”他会说什么呢?主笔翘起脚,伸长了脖子倾听。
人群中,乞丐颤抖着手,把一个变了颜色,散发着汗臭味道的厚布包轻轻打开,里边,几十个擦拭的甑明瓦亮的铜板晃花了围观者的眼。
“铜钱,这个疯子!”有人失望地骂。
“那不是铜钱,那是守士证!当年,有人用金币换,一个金币买一个!”立刻有人出言反驳。眼前这个乞丐是个大财主,十几个阵亡将士的守士证,即使不卖给收藏家,交给官府后足够换得他此生衣食无缺。
“丞,丞相,当时我忍辱偷生…”乞丐陈九的嘴巴颤抖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慢慢说,我听着。弟兄们,弟兄们也听着!”文天祥接过那沉颠颠的布包,心潮澎湃。这是当年福建大都督府抗击张弘范大军时颁发的守士证,陈吊眼的第二师士兵多为福建本地人,守士证几乎每人领了一枚。文心阁隼风手打。
“持此之人曾为国守士。”铜板后,是文天祥亲手所书,邵武兵工场精心铸造上去的证词。
附近的破虏军士兵取来衣服,披在陈九肩膀上。当年那一仗打得过于惨烈,第二师完成任务后,在泥沽乘船撤离。去时的百艘战舰,回来时只有二十艘半载。如果陈九都头当年能跟随大队兵马南返,现在肯定已经升为将军。
“我忍辱活了这么久,只是想问丞相一句话?”老兵陈九嘴唇哆嗦着,喃喃地问。
周围的百姓立刻静了下来,有心软者开始悄悄地摸泪。此人不是疯子,此人当了多年乞丐,却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说吧,大伙听着呢!”文天祥难以隐藏心头激动,颤抖着声音回答。十五年的荆棘岁月,多少陈九一样的汉子埋骨荒野。今天,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当尽力去满足。
“那年,我们几个失散了,躲在下水道里。没吃的,没葯。弟兄们一个个远去,临去前,他们托我问丞相,”陈九擦了一把泪,硬咽道,“他们托我问丞相,当年,当年丞相说的话…”
围观的人群动了动,一起屏住了呼吸。这句话,无论陈九说什么,都足以铭刻于史册。
“丞相当年打天下时许下的承诺,还算数么?”陈九捧起守士证,轻轻地问。
…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