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新起航
“因为你还喜欢它,不是吗?”
将篮球轻轻放在方桌上,聂老柔声反问了一句。
“我没有…”
木剑噘着嘴,声音有些许凝噎。
见此情形,聂老伸出了沧桑的手,宠溺地摸了摸木剑的头,“小屁孩在撒谎哦!”
老人家温暖的话中,带有一丝俏皮的味道。
“我真没有,就是没有嘛!”
感受到爷爷掌心的温度,扰乱木剑心神的一小撮无名之火,在破涕声中烟消云散了。
聂老顺势捏了捏木剑稚嫩的脸蛋,“小家伙笑起来真俊!”
“才没有呢。”
木剑俊秀的脸颊,渗出了少许红润。
“这就对了嘛,小孩子就应该多笑。”聂老拉过木剑的手,二人在桌边的长条凳上挨着身子坐了下来。
“爷爷这里还有个黑皮无籽的西瓜,想吃吗?”
木剑本能地摇了摇头。
“哦,剑儿不吃,那爷爷也不吃了。”
“我又想吃了。”
“那咱爷俩就一起吃。”
聂老起身走进厨房,片刻功夫后,一块半月状的西瓜递到了木剑手中。木剑勉勉强强吃完了这块瓜。
木剑平时最爱吃无籽西瓜的,可他此时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这一情形被一旁的聂老瞧得一清二楚。
大口吃掉手里的瓜,聂老擦洗一番,随后再次坐到木剑身边。
“因为月儿,才放不下吧?”
木剑本想继续嘴硬下去,可当一张慈祥的面容映入眼帘后,小孩子心肠的他,最终放下了心中的执拗。
“嗯…”
察觉到木剑放松下来,聂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还记得月儿为何喜欢那个科比吗?”
“当然记得,因为家俊叔叔喜欢科比,他们家总是放湖人队的比赛。我记得8岁那年,我们一起在月儿家吃的年夜饭。那天月儿爸爸还送给我一件科比的8号球衣呢。”
忆起往昔欢乐的时光,木剑阳光的笑容悄悄爬满面庞。
“嚯,小家伙记忆还真不错哦!”
“当然不错啦!”
“这样算来,那一年是06年,那你知道06年1月23日,也就是除夕夜的前五天,你的科老大,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不?”
“啊?”
木剑咬着大拇指,一脸懵懵的模样甚是可爱。
“81。”
聂老善意提醒了一个数字。
“哦,对,对,对!”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家俊叔叔的球衣就是那天比赛完后特意去二河镇上买的。”
“还有还有,那天的科老大,太牛了!”
木剑唾沫横飞,一脸崇拜痴迷的模样,俨然一个十足的小科密。
只是木剑高兴之余,他却不曾意识到,他顷刻间迸发出的活力,却是直接印证了他与篮球断不了的缘分。
而在木剑忘我释放的这段时间里,聂老一直是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活力四射的男孩。
就这样某个瞬间,木剑的视线偶然与聂老相遇了,紧接着他垂下头,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了一起。
木剑读懂了爷爷眼中的深意,他脑海中涌现出科比得81分那天发生的一段对话,一段与月儿父女的对话。
2006年1月23日上午某个时分。
月儿指着电视里的科比,甜甜对木剑说道:“木剑哥哥,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和他一样,成为月儿心中的盖世英雄!”
彼时兴致高昂的木剑猛拍胸脯,“放心吧月儿,等我进了NBA,我要得82分!比科老大多的1分,特别送给月儿。”
“木剑哥哥,你真好!”
月儿欢欣雀跃地竖起了可爱的大拇哥。
“必须的!”
就在两小毛孩不知天高地厚之时,好似忍受不了牛在天上乱飞,月儿的爸爸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
“小家伙这就进NBA了呀,你们这俩小毛毛孩,是真不知道中国人进NBA有多难!”
“爸爸你这大坏蛋,不许你这么说!”月儿率先对父亲发难。
水家俊挨了闺女几记小粉拳,很快他就败下阵来。
“好好,不说不说,继续看球!”
谁料水家俊话音未落,8岁的木剑却憋不住嘴了。
“那姚明怎么就进去了?”
木剑鼓起小嘴,小脸上很是不服气。
“嚯,你这小家伙口气倒不小,人家大姚是一般人吗?你这小屁孩虽然资质不错,但能跟大姚比吗?”
“怎么就不能比了。我问过爷爷了,我和姚明同一天生日,而且姚明刚好比我大18岁,中国人常说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明现在是条好汉,我相信18年后,我木剑也是一条好汉!”
“木剑哥哥说得真好!”
月儿禁不住跳起来往木剑小脸上亲了一小口,这下子可把木剑美的!
“你…”
水家俊真是无言以对了。
时至今日木剑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说这些现在看来的确有些大言不惭的话,他只知道当时他对月儿爸爸十分的不满。
不过虽然自己说的是一番气话,但这番豪言壮语引得月儿疯狂点赞的同时,也着实震得正在嗑着瓜子的家俊叔叔差点没把瓜子壳一口吞下去。
当时的画面着实有趣好笑,然而忆起这段佳话,此时此刻,木剑却变得异常沉默了。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聂老的问话打破。
“剑儿,你还记得月儿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木剑心头一紧,他死死咬住下嘴唇,一阵强烈的酸楚感强势占领了他的双眼眶。
“你跟爷爷说过的,月儿跟你说,”聂老此刻的声音在木剑心中犹如刀锋般尖锐,聂老看得出乖孙儿分外难受。
木剑痛苦,聂老也跟着心疼,但老人家很清楚,不直面心中的坎,也就永远别想迈过这道坎。
停顿片刻,聂老继续说道:“木剑哥哥,你是月儿心中的科比布莱恩特,月儿希望你,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打上…”
“你跟爷爷说,月儿连‘NBA’三个字母都没说完,她就……”
绷不住了,
再也绷不住了!
木剑紧紧地抱住聂老,伤心的泪水泉涌而出。
“爷…爷!”
不多时,木剑在聂老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辜负了月儿的期望?”
一连串的问题,道不尽的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事实上当木剑断断续续抽泣着吐出这三个疑问时,聂老已然明白,这个伤心的男孩其实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的确有些自私,他真的做错了,他确实辜负了月儿的期望。
伤疤彻底揭开时,就是木剑最脆弱的时候。人在这种情况下,默默陪伴或许是最佳的良药。
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木剑将囤积了两年多的泪水倾泻个干净。月儿走后,木剑曾咬牙发誓,他绝对不会再掉一滴眼泪的。
可今夜,在聂老怀里,当他违背了当初并不成熟的誓言后,他猛然发现,他丢掉的是一副牢牢绑在身上的枷锁。
枷锁一除,从今夜起,木剑成功迈过心中的坎,他再次获得了自由。
木剑背起花东送的双肩包,双肩包里装着胡啸天送的书。他左手拎着半个西瓜,右手提着加满气的崭新篮球。时间不早了,他要回自己的家了。
出了茅屋门,木剑突然问了一句,“爷爷,12岁重新起航,不算晚吗?”
“要是剑儿的话,那就不算晚。”
“谢谢爷爷…不过爷爷虽然很好,但爷爷今天是个大坏人!”
木剑这话锋转得让聂老有些措手不及。
“哟,这话怎么说?”
老人家顿时提了兴趣。
“爷爷把我这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给弄哭了,您说您不是大坏人啊?”
“哈哈,别说,还真是!”
送木剑出门后,聂老又跟着多走了一段路。
屋外夜风撩人,月华醉人。虫鸣蛙声相伴下,聂老抬首凝望着那轮夺目的明月。
“剑儿,”
木剑闻声回首,随后他也跟着望向明月。
“经过今夜,爷爷还想告诉你,其实月儿并没有离开我们,她只不过搬了个家而已。”
“月儿一直都在,她一直在天上看着最喜欢的木剑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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