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34.倒计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虚无的世界中发生的荒诞之事。
而与这个世界唯一能确定的关联,就是蝠姐。而她现在杳无音讯,我只能从为开始我本认为有目的的一些事件找出关联做起,细细梳理。
可是,我真的想逃出去吗?
剩下的两个月时间,对一切毫不知情的N,或者说,N的残影,会选择停留吗?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可言吗?
在我之前,有多少被改造成战争机器的犯人,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选择一生都困在这个梦境中呢?
我真希望白真言没有告诉我任何事,这样我就能天真地相信终成眷属这种事。我该怎么看待N?我该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我该怎么看待这些虚拟的、被蒙蔽的NPC为了自己虚无的利益互相厮杀的场面?
当你意识到他们只是NPC、或许只是一段代码后,你或许会把它们当成动物、低等生灵来看待,不再顾及他们的感受吧。毕竟这是毫无意义的。
不管怎样,唯一存在真实意义的是,我需要找回我自己的记忆。
与我记忆有关的人和事……白真言,他先是一语道破我就是司砚的事实,然后又凭空说出蝠姐的身份,那么他说的话基本属实。他是一个相当于服务器的存在,但也只是提供了关于我丢失记忆的只言片语。鉴于我身份的特殊性,他一定会为我提供必要的单兵武力援助。这也为他之前无数次放我生路、费尽心思将我拉拢至此提供了证明。
N,是记忆中的残影。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世界的N与真实世界的不同——更贴近我臆想中的N。白真言提到过这种现象,但N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让梦境更加真实和迷人吗?我不得而知。
还有其他人,黎曼、伊莱恩他们不可能与我的记忆毫无关联。他们的存在又代表着什么?还是说,他们是白真言制造出来、故意放在我的梦境中的?他们是“教具”吗?
那么白永乐呢?白永乐真的是白真言的孪生哥哥吗?他的死又意味着什么?是为了让梦境更加生动吗?仅此而已吗?又或者他只是白真言用来引我上钩的诱饵?他有自主意识吗?他们的命运走向是由白真言控制,还是我的选择来决定,还是他们自己?
我该怎么找到记忆?明显而意想不到的地方,是哪里?在ATLS内部吗?还是近在咫尺?蝠姐知道吗?我该如何逃离这里?逃出自己的梦境?干某些特定的事吗?还是杀死自己?
正当我头脑风暴时,N叩响了房间的门。
“进来。”我靠在床头,双眼无神,有气无力地回应。
他推门,第一句话便是:“你还好吗?”
这句话真真切切将我抽离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啊,我还好吗?这个简单的问题,我却无法回答。
“N,出院以后,帮我训练体能。”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或许是铁了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不行,你现在太不稳定……太虚弱了。”N将一盘水果摆在床头,“你现在应该先养好身体。”
“不行,没时间了。”我摇摇头,“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你必须答应下来。”
“……”N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我,我故意回避着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床尾的报告夹。
“为什么没时间了?”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白真言对你说什么了?”
“……”我抬起手臂,“对了,房车在哪里?”
“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的背包还在车上。”我猛然想起宝贝笔记本还躺在背包里。
“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自己的背包。”N责备道。
“不,没什么了。能帮我叫白真言吗?”
“你真的想好了吗?要逃离这里?”
“是的。我今天下午就出院。”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去ATLS,搜集线索。”
“还需要别的吗?”
“一个训练场地,要有日常生活设施和枪械武器。还有,帮我把我的背包搞回来。”
“……看来我真的没有看走眼。”
白真言走出房间后,我的怒火冲上心头,抓起床头的花瓶,摔碎在地。
这一次,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你俩的伤没关系吗?”我看着面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两个男人,环臂问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一点没有关心人的成分。”白真言模仿着我的音调回了一句。
“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恢复。我只是比较在意你的手臂,这种状态参加训练你确定坚持得住吗?”N看着我依然缠满绷带的小臂。
“没问题。”白真言像是回答这个问题一样插话道。
夕阳挂在天空中,我第一反应却不是赞美,而是感叹这风景的逼真。世界好像就这样变得不一样了,在我眼前,呈现的是更为真实、更为黑暗的一面。
白真言沉着地开着车,我与N坐在后座,中间隔着如山的行李。车载音响循环播放着《Think》,疾速追杀的插曲,倒有几分应景。
“你的下一步计划呢?”N打破难言的沉默。
“去ATLS探探风。”
“话说回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N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几天以来,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动机。”
“为了帮你摆脱弦月和ATLS。”我只好扯了个不咸不淡的谎。
N没再说什么,车内的声音很快就被若有若无的发动机响声和充满神秘感的歌声代替。
车开到了郊区。
这里是北京南部的郊区,接近十八环,噪音稀少,无人打扰。郊区外的小山坡背面,有一栋别墅,据白真言所说,这栋别墅地下还有训练场,是他不经常使用的藏身地点,里面的食物和水够我和N用一个月的,我只希望它们没有变质。
N首先打开房门去放行李,我趁着这个空当问白真言:“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白真言再次看向门口确认N不在,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在杂物堆中翻出一个背包递给我,“原封未动,东西应该都在,除非有人在我之前翻动过。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打算。”我悄悄拉开拉链翻了翻,剩下的墨囊炸弹、一瓶喝剩的水、两本笔记本和一支笔,没少什么东西。
“那就好。虽然不知道你在准备什么,不过我最好还是给一句忠告,不要对我打什么主意,杀了我一点好处也没有。”白真言耸耸肩,见N从门内走出,便打开车门窜进车内,朝我挥挥手便一脚油门逃离了这里,仿佛他一秒钟都不想呆下去。
这栋别墅还算整洁,毕竟不经常有人光顾,有些没有遮挡的家具落了一层薄灰。两个卧室,方便我独处思考——当然,不排除某些意外的发生。
我站在门厅这样想着,N早已拿起茶几上一罐可乐,拉开拉环一饮而尽。
“你竟然这么喝碳酸饮料?”我颇有些难以置信。
N极力憋住冲劲十足的饱嗝:“嗯。”
不明觉厉。
我试着提起自己的行李,臂上的肌肉并没有撕裂的痛感,是很正常的拉扯感。白真言特意嘱咐我最早也得今晚才能拆下纱布,这种康复速度让我有些惊讶。
将行李放到二楼的一个单间,N被冲出鼻腔的清辣气体熏出眼泪,我开始认真审视我记忆中的N是否真的如此呆傻。
“你的耐力不达标,爆发力很强。按照一个月的训练标准,你现在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我就在隔壁,准备好了敲我房门。”N拿出体育老师标配的表格夹,在第一栏填写了几个字,“今天晚上先测一下你的力量,我会根据收集的数据为你制订计划。”
房门被拉上,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四点四十八分。这个房间是淡蓝的色调,就算只是在这里呆上几分钟也足以让人身心放松。拉开床边的衣柜,清一色的训练用运动服,看来白真言已经提前布置过这里了。
我坐在床上,拉上厚重的不透光窗帘,开了灯。镂花的欧式吊灯正悬在我的头顶,我竟有一瞬间担心那根看起来十分纤细的金属锁链会突然断裂,灯罩下落砸得我头顶开花。
离集合时间还早,我将头埋在鹅毛枕中,再次进入深度思考模式。
既然这个地方如白真言所说,是我的梦境,那么这里严格来说是被我和白真言牢牢掌控的,不可控因素应该很少。但是白真言被一群不明阵营的人绑架,这又代表着什么?他们是类似《盗梦空间》中的潜意识映射吗?或者,这个梦境中的“梦主”,还有其他人?若果真如此,那么白真言的安全仍无保障,我找寻记忆的道路也会变得危险重重。
我突然想到“薛定谔的猫”理论的延伸——这个世界上,意识决定一切,一个物体,如果没人去观察,那么,谁也不能直截了当地断定这个物体存在或者不存在。那么,现在隔间里的N,还有窗帘外的夕阳,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存在吗?猫,可能叠加在一种既生又死的状态下吗?
猫有九条命。
我狠狠敲着鹅绒枕,聆听着这个举动引发的十分真实的闷响。那什么是真实呢?或者说我们本来就活在梦中?死亡只是向更深一层梦境坠落的过程?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蝠姐大概是被囚禁起来了,我现在只能指望我自己,能够快点找到逃离的方法。
我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世间的流速会加快,以至于我自觉刚刚有些倦意,N已经不耐烦地叩响了我的房门。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等一下,我在换衣服,马上就好。”
我光速扫遍整个衣柜,抽出一件黑色运动背心和一条运动短裤以最快的速度套上,摘下头绳高高束起乱发,匆忙打开门,N靠在一旁的墙上,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抱歉,刚刚差点睡着了。”我装出一丝歉意。N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迈步向地下室。
地下室很宽敞,布置也十分高级,各种运动器材和冷兵器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墙壁是经典的灰色,几只灯泡尽职尽责地发散光辉,有种地下格斗场的情调。
这里不是地牢!重复!这里不是地牢!
N脱下那件小绿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件黑色背心下露出令人心火难耐的硬朗肌肉线条,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下一秒,N抄起一旁的踢靶,走到场馆正中间的海绵垫上,示意我过去。
“知道怎么出拳吗?”
“知道。”
“你的手没问题?”
“没问题。”
“好,来,不要用全力,朝这儿打。”N指指右肘上绑住的靶子。
我拧拧颈关节,摆出印象中最标准的迎战站姿,右拳直直地击打在靶子上,却感觉十分绵软,仿佛并未打出什么力道。
“再来,左肩放低一些。”
一拳。
“再来,换左边。”
一拳。
“再来。”
又一拳。
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我的胳膊有些酸痛,指关节变得僵硬,肩部也变得有些无力。N看出我的疲惫,及时叫停:“这部分先到此为止,休息一会,我们对打。”
哈?什么玩意儿?对打?
我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噎住,看着N不容置辩的眼神,弯下腰扶住膝盖,趁机抹了把脸将满面愁容拭去。
“你的力量不错,跟实战中一样。但只是局限于爆发力,持久度太差。”N摇摇头,靠在墙上,在表格夹上记录着什么,“我希望你的综合格斗能好一些。”
这是被嫌弃了吗?这是被嫌弃了吗?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N摘掉踢靶,撤走那几块碍眼的海绵垫。我希望白真言真的修改了我的记忆,并且给我灌输了一些综合格斗的技巧。自从进入了梦境,我感觉大脑中关于格斗的记忆正在迅速流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武器就是个棒槌的低能儿。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N却不给我反应的机会,直接出拳。我下意识地侧身躲过,眼中流露出深刻的吃惊。
N他是认真的。
从第一击开始,N一直紧紧压着节奏,我只有躲避逃命的份儿。我不敢硬接N的攻击,因为我知道这种攻击的力道有多么强劲,而我不敢保证我刚刚有所起色的手臂会不会因为逞能而再次碎成渣渣。
“反击!”脑海中浮现出一阵沉稳的男声。
白永乐?是白永乐?还是白真言?
反击,反击……我使劲嚼着这两个字。
然后,在N踢出最后一腿时,我飞速俯身躲过,然后单手接住了N随之而来的一拳。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指关节随着大脑的指令而机械地紧紧扣住N的拳头,迸发出极大的力量,甚至能听到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微弱声音。N明显感到痛意,但毕竟他训练有素,很快猛击我的腕部迫使我放开。
我心里一股无名火窜上来。
可恶!这该死的声音!该死的梦境!
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完全占了上风,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
该死!该死!该死!
N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能一步步被我逼得后退,几乎忘了反击。
该死!该死的逃离!
“啊!!!”
我踢出一记回旋踢,彻底将N逼向墙壁。N低头躲过,勉强侧身,我的拳头砸在墙壁上。
明显的痛感电流般瞬间充斥着整个大脑,我霎时清醒过来,紧紧握住打在墙壁上的右手缩成一团。N喘息着,额头上汗珠滚滚落下,见我几乎要在地上打滚,只好蹲下来查看我的右手。
绷带一圈圈解下,却没有想象中血肉粘连那种钻心痛感,除了微显红肿的指关节外,并无其他外伤。就好似这蒙在外面的一层皮下塞着钢筋铁骨般。
还是镀铬的。
我今晚一定要打电话跟白真言问个清楚。
N的目光有些游离——这表明刚刚出现的状况并不在他预想当中。
“今晚就到这里。好好平复心情,明天我们继续。”N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起来,喉结飞快滚动了一下,“早点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