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象之说
来到芸夫人房中,房中诸人却是乱作一团。长夜将军的长公子小予扬正窝在芸夫人的怀中又哭又闹。乳母站在一旁,手里端着药碗,拿着小勺正手足无措地想要给他喂药。小小的予扬才三岁大,又咳又喘,一口药喂到嘴里,呛得他小脸通红。我看着亦是揪心。见我进来,芸夫人只得将予扬交给旁边的一个小丫头,正是日前与我在花园中争执的那个。
“长公子可好些了吗?”我关心地问。
“喝了七八日药了,也不见好,急死我了!”芸夫人是个极美的女人,肌肤胜雪,秀发如墨。颊上两团粉云似春日里开得正好的桃花。只是近日忧心着长公子,眼下不免出现些乌青。她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为长夜的第四房夫人,福气倒好,生下了长夜的长子。
“可是感染了风寒?”
“可不是吗!你入府的那天,淋了些雨。咱们鹿城里能请来的大夫都来看过了,就是不见好!”
“芸夫人也莫要太心急,孩童体弱,许是好的慢些。”
正说话间,小公子又剧烈地咳起来。芸夫人心疼得赶忙起身去将小公子抱在怀里。
见状,我也不便久留,忙起身拿出香囊,说一句:“那就不打扰芸夫人了!区区心意,望夫人笑纳!”
芸夫人也顾不上我,忙示意她房里的大丫环慎儿接过我的东西。
晚饭过后,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芸夫人并未跟大家一起用膳,说是予扬突然发起热来。用完膳,大家便想约着一同去看予扬。
鹿城并不大,总共也就城南城北两个大夫,此时都聚在芸夫人房里。连城东破庙里那个卖狗皮膏药的落破和尚也被请了来。见我们进来,他三人对着我们作一揖,又去一旁议诊去了。
“情况怎么样了?”苜郡主问道。
“发了高热,一直昏睡着,药也喂不进去!”芸夫人焦急道。
“那大夫怎么说?”
“只说是风寒引起,一定得把药喂下去,否则烧退不了……”
忽听得一声轻响自耳边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晰夫人一手扶桌,一手扶着她的近身丫环谨儿,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你身子不舒服啊?”苜郡主问,“那就回房去歇着,正好大夫也在,先去给你把把脉!”回身又喊:“张大夫,烦你去给我们晰夫人诊诊脉,她有着身孕,可大意不得!”
张大夫应声随晰夫人而去了。
我跟在苜郡主与鸾夫人身后,来到床边。予扬兀自昏睡不醒,小小的脸蛋上因高热而呈现出两团不寻常的红。
“这可怎么好!”苜郡主伸手探了探予扬额头,“得想个法子让烧退下去!”
“已用冷帕子擦过两次身体了!”芸夫人眼圈也都红了。
一时之间,大家也都没了主意。窗外开始刮起风来,呜呜的声音更是听得人心慌。沉默片刻,那落破和尚起上前来作了一揖,吞吞吐吐道:“回各位夫人的话,这个……小公子如此高热不退,只怕不止是风寒的缘故……只怕是……只怕是……”
“是什么呀?你说出来大家才好一起斟酌!”苜郡主道。
“只怕是……”话音未落,突然冲进来一小丫头,焦急地大喊道:“不好了!晰夫人见红了!”
一句话惊得大家一跳。苜郡主赶忙起身,说道:“怎么会这样的?赵大夫,你也随我一起过去看看吧!和尚你留在这儿,照看小公子!”
我同鸾夫人本欲随苜郡主去看看晰夫人,苜郡主却吩咐道:“你们先回房吧,恐怕她现下也无力见人,明儿一早你们再去探望!”
回到房中也无什么事可做,窗外狂风怒吼,暴风急拍窗棱。洗濑完毕,才刚要歇下,却又听得门外有人叫唤。行儿开门与门外之人低语几句后,进来回我:“夫人正在前厅里等着藜夫人你呢,让你即刻就去!”
我慌忙披上一件外衣便往前厅去。都这个时刻了,什么事非说不可?莫不是晰夫人情况很不好?
来到前厅之中,苜郡主正与三个大夫说着什么。她穿戴整齐,应该还未回过房。我前脚刚进到厅中,鸾夫人后脚便跟了进来。她虽还穿着整齐,发髻却已散开来,想是也快要就寝了。一屋子的人,除了晰夫人与芸夫人外,都到齐了。
“你们来了!”见我们进来,苜郡主一脸凝重,“方才看过晰夫人了,大夫说有滑胎之兆!”
我与鸾夫人对望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何话。
“和尚你来,把刚才跟我说的,跟二位夫人再说一遍!”
“是。”这和尚现下倒神色自若,毫无吞吐之象,“小公子高热不退,乃是邪风侵体所至,非寻常药物可医治!”
“邪风侵体?怎么会邪风侵体呢?”我对此很是不解。
“适逢天宫星宿不利,是以邪风侵体!”
“你这可不是胡说八道么!”鸾夫人提声问道,“连日里阴云密布,星星也见不到一颗,你还偏拿星象说事!”
这和尚也不恼怒,只双手合十,缓缓说道:“正因阴云密布,遮挡了日月之光辉,这更是助长了星宿之不利!府中晰夫人见红有滑胎之兆,也是这个缘故!”
“既是药物不可医,那又当如何?”我再问。
“其实星宿不利是因有人犯冲所引起,只须将犯冲之人送出将军府,待天象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是何人犯冲?”苜郡主问。
“卯时三刻出生的卯年生人即是!”
“得是卯时三刻出生的,又得是卯年生人,不知咱们府里找不找得出这样的人!”鸾夫人在一旁只是不信。
我却是一愣,想不到还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香梅!”苜郡主吩咐道,“仔细查查,府里边有无此人!”
我心下不安,但无论如何,总能查到我便是那犯冲之人,无法,只得上前一步,对苜郡主说道:“夫人,奴便是出生在卯时三刻,又是卯年生人!”
此话一出,大厅内呈现出片刻的宁静,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外,只闻窗外风声呼呼。
“这……”还是鸾夫人打破了沉默,“若是小厮或丫环犯冲,打发了出将军府就是!这可是将军的第五房夫人啊!可如何是好?”
“星宿之说也不可尽信……”苜郡主似有犹豫。
“奴婢倒想起一件事了!”芸夫人身边的丫头慎儿插嘴道,“藜夫人进门的那一天,正是小公子感染的那一天!还有,藜夫人今早赠给芸夫人了一个香囊,小公子晚上就发起热来……”
“这么一说,奴婢倒也有话要说了!”另一边,晰夫人的丫头谨儿也说道,“晰夫人早上收了藜夫人的香囊,晚上就见红了!”
“这可不就是了么!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啊!”落破和尚乘机又进一言。他见苜群主神色不定,忙又说道:“其实星宿不利并不是永久的事,天象也总会过去。只需先请这位五夫人暂居别处,待天象过去,也便可以回府了!”
“既如此……那只能委屈藜夫人你了!”苜郡主转而对我说道,“你先回娘家住着,待天象好转,我自会命人接你回来!我虽不信这个,但小公子与晰夫人的肚子都是极要紧的事,断断出不得错!现下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苜郡主,她出身皇家,天生就的好气质优越感,连说话都透着一股威严。她已二十有六了,岁月还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印迹。颇为端庄稳重。一双妙目似天上流星,看得我直低下头去,除了轻声说:“是。”并不敢多言。
苜郡主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迟疑道:“雨这么大,明早再……”
“明早只怕小公子都烧糊涂了!”身后香梅低语了一句。
“好吧!只得先如此了!行儿,去帮藜夫人收拾收拾东西!邹管家,去备马车!”苜郡主吩咐完,转身拉起我的手,安慰道:“你就当三朝回门吧!过了这一阵子,我再着人去接你!”
我只顺从地点点头,心里边却着实有些难过。
天上雨水犹如天河倾泻,在这漆黑的夜里寒意更甚。我狼狈地上了马车,任由着行儿把我送回家。平时才一盏茶的路程,今日却走了半个时辰。我入府不过才七、八日,未曾得到自己夫君的一丝怜爱,便这样狼狈回来了。
回到家中,父亲自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想不到我会回家,惊的是我漏夜而回,一定是有什么事了。行儿与父亲打过招呼,即刻便回将军府了。我将今日之事大致说与父亲听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将军竟相信这无稽之谈?遣你回来了?”父亲问。
“前方军情紧急,将军自我过门那日便奔赴前线了……今日,是郡主夫人做的主……”我越说声音越小。
“……现下也只能等所谓天象好转,府中派人来接你回去了……也好,你娘与我自幼疼你,在府中只怕你也委屈。多在家一天,也是好的!”才七、八日未见,父亲似乎又消瘦些许。
“蔚儿睡下了吗?……”
“吃过药便睡了,你去瞧瞧他也好。”
我轻轻步入蔚儿房中,他睡得正熟。才十二岁的他,却因先心病的折磨,长得又瘦又小。他是我燕家的独子,我的亲弟弟。看他现下呼吸平稳,我虽心觉委屈,却也欣慰。
在家的日子便同从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天天陪着蔚儿读书写字。家中尚有几亩薄田,有我在家照顾蔚儿,父亲便又得空,趁着雨歇的时候下田耕地。只是这在家一住,却也住了十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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