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六天(二) 葬礼
“三,二,一!放!”
“砰!”仪仗队拍成了整齐的队伍,在声音早已沙哑哽咽的喊号声中,同时扣下了礼宾枪的扳机,不亚于真枪实弹的响声在被紫色黑门覆盖的天空下久久回荡着。
前来吊唁的大多是死者的战友和亲属,当然在人口众多的城市里,总会有一些喜欢看热闹的老大爷老大妈在严肃的场合发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嬉笑怒骂。对于这样的人,晏华也没有多废话,直接指挥士兵把他们“请”了出去。
至于那些顾念袍泽的士兵到底会不会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这就不在晏华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没来么。”身着黑白两色礼服长裙的菱从专车上徐徐步下,晏华似乎早就已经料到结局那样随口问了一声。“嗯。解释的理由想好了吗?”菱的步伐优雅而庄重,骨子里面透出的成熟稳重和大人一样,与外表的年龄完全不符。“胡说,那可是客观事实。谁让我们的指挥使为了保护民众而受了重伤呢?.........不过说真的,他要是来了才会让我感到奇怪。”
“怎么说?”“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就透露着一种对于所有生命的淡漠,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他一方面对生命的流逝毫无感触,一方面又因为一些儿女私情而严重影响到冷静的判断。这个人,简直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晏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爱繆莎正招待着前来吊唁的宾客,暂时看上去没什么要自己帮忙的。“最早的一批人,该来的能来的都来了啊。”“嗯,里里外外都有。”
“按照她的规定,所有神器使都会葬在这里,连同那些最优秀的士兵们一起长眠于此。按照她的话讲,这些战死之人的灵魂会成为这座城市最忠实的守护者。没有什么特殊待遇,所谓葬礼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与普通人类的区别仅仅是土葬和火葬之间的差距。”
“如果不是因伤而死,我们的寿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所有神器使的相貌都会被定格在召唤出神器的瞬间,岁月几乎不会在我们的身上留下痕迹。”
“这也是你耿耿于怀的一点吧?人家好歹都成年了,就你们两个小屁孩整天在中央庭的大厅里瞎蹦跶。”菱白了晏华一眼,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这下好了,整个中央庭就只剩下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瞎蹦跶了。”
“是啊。现在想想,能随时随地从幼女变成大姐姐是怎么样的感受呢?”“咦?晏华什么时候变得和我们的指挥使大人一样学会满嘴跑火车了?”菱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了不远处树荫下的瞬,看到了制高点密切关注墓地出入口的薇拉,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我们的战斗力再稀缺,你也没必要把这些北方联合的人叫过来吧。”晏华冷哼了一声,“天知道那姐妹俩会不会来。万一闹出点什么大乱子,明天我们还要再举行一场这样规模的葬礼。为了防范周全一点,这也是不得已的决定。虽然说我也对她们所属的国家没什么好感。”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整包香烟,略显生疏地拆下塑料包装纸,熟练地掏出一次性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你要不要?”菱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拒绝了晏华的好意。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我戒了。”
“哦?你还有戒烟的一天?我记得以前中央庭就只有医务室里总是烟雾缭绕的。”晏华深深地吸了口烟,皱着眉头把几乎没动的烟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了。“烟是好烟啊,可惜戒的时间久了,有点不习惯了。你真的不来一根吗?不抽可惜了啊。”
菱还只是摇头。“真是的,我都戒了十多年了这不还是重操旧业了吗。虽然说是在中央庭一直买不到什么好烟才是关键。”
“我看你是妻管严吧。”菱似笑非笑地看了晏华一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俩好像没结婚吧。”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晏华的肩膀,而后者冷哼一声,并没有做出什么很激烈的反应。
“希望你就只是来看看老朋友,没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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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边,听着对面病房里少女低低的抽泣,我并没有产生什么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珈儿那略显冰凉的手。
想来是在那场浩劫中遇难者的亲属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超能力,这一点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异界的魔物,人类的叛徒,在这些强大的威胁面前,普通人的生命只能像风中残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我所选择的所谓“救世”之途,不过是以少数人的牺牲作为代价,为更多的人争取生存空间罢了。如果死去的人都是抱着必死觉悟的士兵那还罢了,更关键的是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迎战,普通市民的伤亡在所难免。
“所以他越是救人,越是精于杀人的技术。所有的生命,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的生命只有‘一条’这唯一的计数单位。”不知道是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这句话,此时此刻却毫无征兆地显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为了救三百人而必须去牺牲两百人的话,我会去做吗?如果......我所爱的人就在那两百人中呢?我又会怎样选择?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西比尔老师穿着一身黑红色的长袍,左手拉着一个小胖子,右手抱着一个正在吃苹果的小女孩,还有一个长得快一米九的高大少女瑟缩在她的身后,俨然一副老教师带学生春游的既视感。
虽然并不老就是了。
“.............”
“.................”面对我的目光,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都躲到了西比尔的背后。
“额,我有那么可怕吗?”“大哥哥.......坏蛋.......”西比尔摸着小女孩的头,轻轻拍了拍她那因为塞满了苹果而变得胀鼓鼓的脸颊。“穆娅不能这样说哦!这位大哥哥其实是好人哦!来,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穆娅,今年十五岁了。我最喜欢苹果,苹果最好吃了!”说着,小女孩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大大的青苹果,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透明的汁液从嘴角慢慢流下。“真是的,也不说小心点。”西比尔很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替她擦干净了脸蛋。“该你了,达格。”
“诶?我也要嘛?”小胖墩满脸呆萌地指了指自己,“我叫达格,我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不管什么我都吃!”
“羽弥呢?”西比尔回过身,抬头看向了最高大却也是最害羞的少女。
“羽弥.........羽弥.........羽弥最喜欢........父亲.........”说着她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身上的袍子似乎是西比尔的,看上去并不是很合身,此时她一激动,原本还能藏住的手臂顿时露了出来。
上面满是灼烧的疤痕与鞭子抽打过后留下的血迹,有些.....似乎看上去还很新鲜的样子。
“西比尔老师..........对我们很好.....有热的东西吃.........有......很温暖的衣服.........”她的颤抖似乎慢慢止住了,纯净的眼睛带着不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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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孩子也算可怜,被关在实验室里每天做一些惨无人道的实验,也不知道是哪个猪狗不如的家伙想出来的馊主意。”西比尔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把那三个小孩子都支出了病房,对珈儿做了一点小小的检查。
“最大的那个才十七岁啊,你看看这家伙十七岁的时候皮成什么样?”
孩子们的心灵是稚嫩的。
他们还没有成型的信念,也无法将哀叹转化为愤怒。面对残酷的命运,他们还无法选择凭意志力相抗争。而且,由于孩子们还没有充分认识人生,所以希望和尊严也完全没有培养起来。
因此,在面对极端状况时,孩子们比大人更容易封闭自己的心灵。
这一点,我和西比尔都明白。所以,也会由衷的为他们打抱不平,去憎恨那些伤害他们的人。
当然,让他们封闭的内心重见天日就是老师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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