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宁骅番外(九)·解气
宁骅带着果果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如他所料是段祺恽。
“有事?”段祺恽跟宁骅见过几面,见到他的时候也不打招呼,也不吃惊,直接这么问了出来。
宁骅很有礼貌地笑了笑,“我听说,莫律师晕机,所以上来的时候顺便拿了药,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说完,把手里的药递给了他。
段祺恽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接过药,道:“还是有些头晕。多谢关心。”
送客之意明显。
宁骅不以为意,低头看着果果,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果果,你莫姐姐现在没有时间,改天再来看她好了。”
段祺恽挑眉,他还真是会利用九千的心理。
这个孩子她跟他提过,他知道她很是喜欢。
果不其然,门里传来了莫九千有些虚弱的声音,“我没事,进来吧。”
她出发的时候就从她同事们的口中得知宁骅也在塞班,所以他来敲她的门,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把果果带来了。
宁骅最近的举动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他在有意无意接近她,这种接近带着的不止是所谓的补偿,还有些别的什么。可到底是别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反正不会是喜欢她就是了,总而言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她时刻提醒自己。
段祺恽让开身子,让宁骅牵着果果走了进来。
沙发上有毯子,莫九千的衣服有些褶皱,明显本来是躺在沙发上的,见他们进来,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沙发不远处摆了一个软椅,椅子上还放着一本书,想来是段祺恽的位置。
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是不是太恬静安适了些?
真是让他羡慕。
还好她没有让段祺恽守在卧室里,她睡在床上。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有的,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跟他和莫九千的比更近一些,而已。
宁骅松开了果果的手,果果便朝着莫九千走了过去,伸出手拉住了她的,“姐姐,你不舒服吗?”
段祺恽很吃惊,没有想到面对触碰,莫九千竟然会神色如常,还反握住了他。
她的唇色有些泛白,宁骅皱着眉,没有想到她晕机这么严重。
他也就说出了口,“怎么这么严重?”
莫九千没有看他,而是摸了摸果果的头,道:“没事,好多了。”
段祺恽打开茶几上的保温盒,里面有些白粥,旁边还放着咸菜,“吃点吧,飞机上把肚子都掏空了吧。”
莫九千在飞机上吐了好几回。
“嗯”,她点头,松开果果的手,接过段祺恽给她递的粥,开始慢慢进食。
“坐。”段祺恽对宁骅说,像个主人模样。
宁骅心里别扭,但还是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
“这次飞机确实比较颠簸,也让我的胃翻江倒海似的。”
段祺恽无视宁骅,跟莫九千聊着天。
莫九千翘起嘴角,不知道是为了抬头望着她,模样可爱的果果,还是因为段祺恽的话。
宁骅觉得眼睛有些疼,胃里也有些不舒服,硬要进来遭罪受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早餐?”
他专门着重念了那个“又”字,果然见段祺恽神情一变。他就是想让段大律师知道,他跟莫九千,也是相熟的,他对莫九千,也是了解的。
莫九千愣了愣,笑意僵在脸上,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他竟然记得她不爱吃早餐。
有一次好像也是旅游,不,那时候算是郊游,学生会组织的,那时候他还是会长。
那天早上她起晚了,起床起晚了,但却是早早就醒了。莫九千有赖床的习惯,她宁愿在床上多睡一会儿,也不愿意下床填饱肚子。
她踩着点到了集合地点,跟他们统一坐上了大巴车。路况很好,一路平稳,偏偏就只有她,下了车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那个时候,第一个跑来身边给她递水递纸巾的,就是宁骅。
不知道他是因为学生会会长需要尽责任,还是单纯因为他的位置离她比较近一些,但不论是何种情况,都让她心跳加速了。
“没事吧?”宁骅问,他的声音跟人很贴,温润。
“没事,谢谢。”
宁骅朝她微笑,“昏车么?下次坐前面来。”
莫九千低着头,耳朵有些红,“嗯,其实是我起晚了,没有吃早餐,平常不这样的。”
他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理由,有些怔愣,然后轻笑,“不碍事。下次要记得吃早餐。早餐对人很重要的,不是都说,‘皇帝般的早餐,大臣般的午餐’么?”
莫九千稍稍抬头,盯着他胸前的扣子看,“嗯,知道了,谢谢,希望没有给大家添麻烦。”
“不会,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像完成了一个简单的任务一样。他从小到大的教育就是这样,做人处事都要得体,早就养成了习惯。内心是怎么样的想法,是完全不会表现在面上的。
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在莫九千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原来他人这么好,把她当朋友的么?
真是谦谦君子。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她的目光冷了冷,当初她就是被他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所骗,以致于那天晚上遇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起防备心。谁会知道这样一个温暖、面面俱到的人竟然有一颗肮脏不堪的心呢?
宁骅见她神色有变,暗道不妙,于是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
“果果不是说有好多话想跟你莫姐姐说么?”
段祺恽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若有所思。
果果点头,拉着莫九千说东说西,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跟果果聊得很开心。
段祺恽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告辞。他这次来,其实也不是纯粹来旅游的,他是来见客户的。
塞班有个开客栈的华人是他旧识,打算要跟他的妻子离婚,所以找他这个专攻经济案的律师来分财产的。
段祺恽也很无奈,但他俩关系不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就没有拒绝。
“宁总不走?”段祺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骅,故意说。
宁骅抬起头,笑了笑,“不走,果果还有好多话说呢,小孩子。正好我左右也没什么事,就等等他。”
说完,他看了果果一眼,果果真的如他所说,点了点头,拉着莫九千的衣袖道:“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说呢。”
莫九千自然不会拒绝。
段祺恽挑眉,自觉离开。
宁骅悠闲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拿着刚刚段祺恽阅读的书,捧在手里,也开始翻看起来。
原来这本书是莫九千的,扉页上写着一个“九”字,扉页上还有打印出来的一句话,“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牡丹亭还魂记》,没想到她还爱看古典戏剧。
他听着果果跟莫九千的闲聊,一边读着这出经典。他还是第一次看《牡丹亭》,倒也读得津津有味。
等他再次抬头,果果早已趴在莫九千的大腿上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笑,然后将书放好,站起身,走到莫九千面前,轻声说了句“抱歉”,便弯下腰,将果果抱了起来。
他靠近的时候,莫九千不敢动。她怕一动,就吵醒果果,她有些不忍心。所以她屏住呼吸,看着宁骅一步一步靠近,他弯下腰的时候,她都能闻到他的发香。
还真是巧了,同一款洗发水。
她的屏气怎么一丝用处都没有,反而闻得更清楚了呢?
宁骅抱果果脖子的时候,那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莫九千的腿,她浑身一僵,好像被什么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宁骅站起来,她才能挣脱那枷锁。
她声音紧绷,“不送。”
宁骅看着她,食指微动,然后道:“注意休息。”
他抱着果果,慢慢走出了她的房间。
夜晚,海风习习,他们正好赶上酒店在海滩上举办PARTY,热闹非常。
莫九千在房间里待了一个白天,晚上终于走了出来。
她还是长衣长裤,只不过这次没有穿职场套装,而是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连体衣。
她一走到沙滩的木栈上,宁骅就看见了她。不作多想,拿了两杯雪莉酒朝她走了过去。
一杯递给她,一杯给自己。
莫九千心里还是很警惕,礼貌地接过,却不喝,并且又往后退了几步。
宁骅也将酒拿在手上。
此时,沙滩的会场想起了音乐,众人开始结伴跳舞。
宁骅饮了一口,问:“不去玩玩?”
莫九千摇头。
她只是下来见识一下的,并不打算参与,更何况人还那么多,场地就这么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
宁骅了然,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好像陪着她观赏这舞动的人群一般。
莫九千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感觉甩走。
她还是举起杯,喝了一口酒。
宁骅还是没有作声,安安静静的。
莫九千却受不住了,问:“果果呢?”
“被你助理带着在酒店的儿童乐园玩。”他答。
莫九千点点头,又问:“你…..看见祺恽了么?”
宁骅眼睛一眯,祺恽,叫的真是亲切又自然。
不知道她叫他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是这么柔柔的么?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见她叫他名字。
“没有,没看见。”他如实回答。
莫九千没话接了,正绞尽脑汁要找个机会溜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你的眼光很好。”
“什么?”
什么眼光?他指什么?她没明白。
宁骅看着她,眼神晶晶亮亮的,“选男朋友的眼光。”
莫九千愣了愣,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么?”
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自己的窃喜。
吵闹声渐进,他们这边来了一群人,要经过他们往沙滩走,莫九千皱着眉头往宁骅那边靠了靠,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宁骅对她这个行为很满意。
一群年轻人明显已经到了兴奋的状态,手舞足蹈的,莫九千还想往宁骅那边避一避,却不料高跟鞋卡住了木栈的缝隙之间,一下子没有控制好平衡,就往前摔去。
她手中的雪莉酒洒在了地上。
宁骅的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在她正要退开的时候,宁骅就已经先将她慢慢放到直立的状态,然后主动退开了些。
莫九千很羞赧。宁骅这举止不得不说,很得体,很绅士,很……拉好感。
她瞬间惊醒,差点又掉进他的温柔陷阱里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顺便将酒杯放在了木栈边的桌子上。
宁骅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这不是回酒店的路,他担心她慌乱中迷失了方向,决定跟上。
他同样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跟着她的身影而去。
莫九千确实有一些慌不择路了。
她走到了酒店后面的花园里,花园里只有些昏暗的光。
她静下心来,朝酒店大门的方向走,却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
一个身影她还很熟悉,是段祺恽;而另一个,看身形是个女人,长发过肩,穿着连衣裙。
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听对话,这个女人是段祺恽以前认识的。
她知道听墙角不对,正想着是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还是掉头的时候,段祺恽已经拉着那个女人走了。她呼出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就突然感觉到后背一股热源靠近。
她头皮发麻。
那晚发生的事突然一幕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在那人的手快要搭上她肩膀的时候,她立马回想起出事之后,她特意学习的格斗技巧,便使用巧劲,握住那人的手,勾住那人的腿,往旁边一带。
打错人了。
其实也没错。
“宁骅。”
宁骅听见了她叫他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以前在学校,她叫他会长,后来出事,她叫他宁总,有时候甚至连宁总都懒得喊,没想到就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听到了她喊他名字。
宁骅。
她叫他名字的时候一点也不柔,一点也不像她叫“祺恽”那样。
他觉得她叫她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