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佛门恶徒暴笮融
十月,孙策引五千降卒,一路东进,先后取下湖熟、江乘和句容三城,其势直逼曲阿。自此,丹阳全境悉为孙策所得。
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句容。
城中街道万民夹杂,迎接新的主人到来。
孙策诸将高坐铁骑,昂然徐行,恰好似这凯旋归来的胜利之师。
“格老的,来前还担心那刘正礼会死守,没想到咱们最后居然是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就给拿下了,哈哈~”宋谦笑道。
“刘正礼枉负圣名,贵为扬州刺史,却一味纵容匪寇祸乱,倚仗地方豪强的势力才能立足,其实四方的百姓早已是深受其害,怎奈敢怒不敢言罢了!”孙静并驾齐驱,哀叹解释。他出身此地,归附孙策前又长年居住此间,对于刘繇的为人和扬州的现状自然最是了然。
“何况与我军数次会战,刘繇莫不是狼狈溃败,军心已失。那些原本畏惧刘繇的豪强们见此,还不得原形毕露,如今怕是只顾着争权夺利,一心想着如何多为自己捞些好处。我军却不同,一路走来策儿整饬官制,士卒更是与民秋毫无犯,得百姓爱戴。有明主,行义师,群雄胆裂,四方归心,安有不胜之理?”
孙策举目四顾,即使被人当面吹捧也毫无半分自得喜悦,眸色深邃道:“刘繇虽败,毕竟在此扎根多年,我军万不可因此轻心大意!”
众将正容,拱手应诺。
“胜利固然可喜,可刘繇又岂是甘于服输的人。听说他已经聚集了数万大军,要与我孙伯符一决雌雄呢?放弃丹阳,是为了整缩兵力,以求毕其功于一役吧!曲阿城高池深,到那时,我军即使是胜,也该是惨胜吧。”孙策娓娓道来,继而一扫满是愕然的诸将面孔,心下不由苦叹。
“枉我孙策麾下英雄健儿无数,到头来却连个知心话、解烦忧的人都没有啊!”
一匹快马赶至,却是久未见踪影的【袭风军】百夫长孙青:“兄长,中郎将有书信至!”
“公瑾?此时写来书信,必是有要紧事知会,快予我看!”孙策动容,接手展开细看。
“闻兄已取湖熟三城,弟卧榻难枕,喜不自禁。闻今繇聚众困守曲阿,分笮融驻兵丹徒,以为犄角,自以为万无一失。然在弟看来,此实乃昏招耳!
兄膂力神勇,兼良将舍力,虽五千众,可当百万。刘繇兵众,退居一城,粮草尤缺,必难久持。更患势微将寡,虽兄一人足可破之。
笮融此人,先侍陶谦,再附赵昱,后从刘繇,不过旬日而三择家主,可见其心藏异。依弟愚见,兄大可宿兵句容,作壁上观。曲阿急切不能下,攻急则敌心合,死伤终难计数。若兄放任,融畏繇兵势,必起贰心。待二人纷争,兄渔翁得利也!
弟所虑者,唯太史一人。此人有奇谋,善用兵,勇锐不在兄长之下,丹阳一役足见一斑。兄素惜勇,弟私以为兄垂涎已久,若从此计,或可成事……”
逐字览毕,孙策已是展颜欣喜,拍手称快:“知我心者,莫如公瑾也!”
丹徒。
早年的这里还是一座废城,自笮融来后,俨然越是繁喧了。
漫眼望去,街道往来的却都是些光着脑袋的和尚,形成了一道不可描绘的独特景象。究其原因,就不得不说笮融此人的来历。
早年的笮融,不过是徐州小有势力的山野头目,后来投靠刺史陶谦,被封为下邳相,并被委任为督曹,负责广陵、彭城之间的漕运事宜。笮融呢,草莽出身,说到底身上流露的全是土匪气息。漕运数额巨大,是为徐州补给的命脉,一来二去笮融便有了贪心,将全部的辎重悉数扣押自留,一面贿赂徐州大小官员,闭塞陶谦的言听,干起了这监守自盗的勾当。
当时的佛教远没有后来那样广泛流传,世人对其也知之甚少。笮融却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奉者,一番中饱私囊、大肆横征暴敛后,笮融严令部下和城中百姓剃发为僧,同时广征徭役在治下下邳兴建佛寺庙宇,这才有了名著当时的「浮屠寺」和「九镜塔」。传闻这九镜塔高十二丈有余,上有金盘,下有重楼,塔为九层八角,每层皆有飞檐,每面镶有铜境,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雕梁画栋,瑰丽耸云,是为最早有文书记载的一座宝塔。塔中每层皆供奉了三尊涂金披锦的大佛,虽然笮融心里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叫什么。此后,城中百姓被迫日夜在塔里诵经念佛,到了每年四月初八,也就是佛祖的诞辰,笮融还会在城里街道两旁大摆筵席,花费巨资来供百姓信徒享用这唯一一次喝酒吃肉的盛宴。据典载,佛宴最隆时足有数万之众!
而平时呢,除了笮融和少数心腹手下百无禁忌以外,普通的民众不能饮酒食腥,不可杀生近色,恰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典型的封建强权统治,一时惹得天怒人怨,也奠定了笮融不得善终的结局。
后来,曹操为报父仇发兵讨徐,州中将吏人人自危,下邳作为毗邻更是首当其冲,笮融乃尽驱城中万余民众,远涉山水投靠了当时的广陵太守赵昱。二人先有同谋漕运的深交,赵昱又贪慕他的财富与兵马,便设宏宴款待笮融。笮融呢,初到广陵,第一眼便被其间的繁华迷离了眼,没想到世上还有比自己的下邳更富有的地方。其当时便起了心思,于是令部下重金贿赂广陵的诸吏,作为内应,趁着宴隆酒酣之际,刀斩赵昱。在广陵一番纵兵劫掠,笮融方携带着巨款重兵,渡江逃到了现在的丹徒。
当时的刘繇的刺史之位尚未安稳,听说笮融入境,谋士许劭谏言:笮融屡有歹行,恶名昭著,应发兵征讨。刘繇却认为丹徒城废,又远在境边江畔,未必能威胁到自己。其携重资,兵强马壮,好言招抚亦可为所用,终没有采纳。于是,刘繇顺势赐笮融为丹徒县长,同时派遣属官朱皓前去示好,名为辅佐,而有监督之实耳!
此后笮融扎根丹徒,广收门徒,用为僧兵,势力愈发庞大。
这次刘繇兵败逃至曲阿,初时笮融尚不以为意,只道井河无犯,互不牵扯。
可刘繇远没有这么想,距离孙策占据句容已有数月,本是收拢精锐、好整以暇地等着人家打上门来,没想到一连派出去的斥候都回报说句容并无动静,似乎那孙策已是放弃了进攻的计划。
还是说孙策原本就没有打算来夺曲阿?可当初他又是何等气势汹汹,扬言要做这江东之主!如今才仅仅丹阳小郡,放着东面大块的肥肉不要,这就知足了?不对,定是那斯知道了老夫的谋划,不敢擅自攻来!可若不来,又如何取胜?
刘繇冥思苦想,未得结果。可眼下却实实在在有一道难局,摆在了他的眉睫。他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多到小小的曲阿已是容不下,导致大半的士卒只能在城郭外安营扎寨,一度风餐露宿。起初刘繇还能卖着脸面好言安抚,没过多久,随着仓廪的储粮日消,那些靠喝稀粥度日的将士开始埋怨。这种阴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发生了士兵哗变、屠民夺粮的事件。
这些刘繇自诩为雄师的精锐,根本上只是他临时从西边城池带回来的残兵败将罢了,其中混杂了太多的地方土匪势力。那可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一见刘繇无力养活自己,尽皆跟着揭竿而起。萧墙祸起,曲阿瞬间乱成了热锅,被搅了个天翻地覆不说,其中更有甚者,弃了军制勋爵,撒腿扬长而去。
事态发展至此,刘繇的恼怒可想而知。可时过境迁,这位老人家已是心力交瘁,徒余悲叹。得亏良臣适时提点,刘繇方忆起了距离不足百里的丹徒还有笮融这尊活佛在。传闻此人富可敌国,活生生在丹闲养了数万的僧侣啊!
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刘繇当即令人奔赴丹徒,向笮融处求粮。
这一等又是半月,刘繇左顾右盼,岂料只等来一道噩耗,派遣过去的使者与刘繇属臣朱皓已一同被笮融酷刑绞杀了。
孙策也就罢了,你一个亡命苟安、一度求我庇护的野胡子居然也敢趁机落井下石?刘繇哪能容忍!即以扬州刺史的身份向丹徒送去决战书。
笮融收到消息,自恃兵精粮足,凛然无惧,号召僧众坦然应战。
未几,择一处两城之间的旷野,两军各逞雄风,对峙不下。
万人血战,注定了这是一场腥风血雨。因为没了顾忌,双方都拿出了自身的家底,一番沙场消耗,英勇的将士仿佛成了秋收的麦穗,成群成群地仆倒。
怎奈笮融的僧兵早已习惯了酒池肉林,疏于厮杀。何况,他的暴虐残忍,已令底下的宿卫积怨极深,赤心不再。
刘繇也好不到哪儿去,方经匪寇逃乱一事,这些将士又如何还值得信赖?
有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刘繇胜了,一场不堪入目的惨胜!
而作为战败方的笮融,落得了个灰溜溜,只带了几个心腹悄然乘船离开了丹徒港口,狼狈向广陵遁逃。
江水冷彻,他凝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心如死灰,发誓来日定向刘贼报仇雪恨!
可他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没能明白自己因何而败的他,忽略了部下心中对他的彻骨恨意,也注定理会不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笮融死了,死在了随行心腹的手里。
那几名恶僧枭首戮尸尤不解恨,将其丢入一望无垠的长江后,急不可耐地瓜分了同舟携行的财宝,再无踪影。
可怜笮融,风云际会,应乱而起。因缘佛法,却也为佛而死无葬身。他对推进后世佛学有着不可泯灭的功绩,可在当世人眼里,他仅仅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屠夫,也注定名列那不被佛祖承认的邪教蛊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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