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峰远霞晚(一)老翟
简骏在上堡接受王若纲的宴请吃香喝辣的时候,卜易正饿着肚子在衙门查看案卷!关于黄峰远的案卷,他在刑部和老刑捕们一起看过、分析过。衙门里原始案卷上的内容和呈上来的卷宗内容大同小异。
“八月六日,官仓告罄。张、方二人聚众于官衙。黄峰远劝退众人,约七日后在下堡炎君庙放赈。八月十二日晚,黄峰远独自寻鲁严商议筹粮放赈事宜,未遇鲁严。恰巧卓航与黄峰远长子黄潇也来寻鲁严!卓航建议黄峰远找王若纲筹措赈灾粮款,黄潇执意和父亲同去上堡。据王若纲述黄峰远当夜和其子黄潇到上堡商议赈灾粮款之事。当日,他宴友晚归,未见到黄堡主。黄峰远因张、方二人在炎君庙闹事而先行一步,留下长子黄潇在上堡等他。黄峰远出事后,黄潇赶去出事处时失踪不见,至今下落不明!黄峰远离开上堡后不久在前往炎君庙的七松崖遇难。有三合帮帮众到衙门报案称张建功、方平手下谋杀了堡主黄峰远。王若纲派人擒拿张、方二人不成,反迫使张、方二人在炎君庙揭竿而起!……”
卜易去衙门路上就经过七松崖,白天这崖在山区算不上高,可崖下就是河滩,正是枯水时节,河石裸露高低参差交错如犬牙。山崖离路边有些距离,在不远处有一座避雨的草亭。如果说黄峰远是自己跳的崖,那草亭必然是他和某人相约之处。这个某人十有八九就是山下那家酒店的主人。黄峰远为何见了她后就跳崖了?
黄峰远的尸格很清楚,他是坠崖而亡的。据报案的朱贵称看见方平手下罗结巴把黄峰远推下了崖。关于罗结巴衙门的报告是他在自己家里上吊死了,并无谋杀的迹象。
至于黄峰远的夫人刘霞的死因就更加简单了,当天目睹此事的证人没一百也有九十。
在黄峰远尸首被寻着的第二天上午,堡主夫人就到了炎堡。她到炎神酒店时得知了黄峰远身亡的消息,她让掌柜的转交给白娘子一个首饰盒后就去了衙门。白娘子那时并不在酒店,也不在炎堡。据掌柜的说白娘子年初去外地结账时染了重疾,在外养病直到八月下旬才勉强回到炎堡,即便如此她的病一直养到十月才初愈。
这里让卜易很奇怪,白娘子若是八月中下旬才回的炎堡,那在七松崖黄峰远见得是谁?她是怎么知道,黄峰远是自杀的?
晚上,堡主夫人带着衙役家仆等人准备去上堡王若纲处寻找长子黄潇!在炎神酒店外遇到了一群山里来贩卖山货的汉子。夫人突然要众衙役拦下那些人。于是双方起了争执,紧接着那些汉子就动了刀!没等四周的看客弄明白,夫人和众衙役就倒下了,那群汉子乘着夜色转眼就消失在山里!
那时,王若纲正和张建功、方平干仗,衙役又死伤大半。这个案子就被挂了起来。只有三合帮因山里的坏了炎堡的规矩,所以出面要山里的给个交代。未料山里的并不买何爷这个账,何爷一怒封了下山的路,禁止堡里的商户跟山里人交易。为此山里的和三合帮明里暗里干了几次。前不久双方才经白娘子调停安顿下来。
这些经过一半写在案卷里,至于三合帮等后续经过,则是衙役们口口相传而来。
堡主夫人初来乍到,她因何要拦下那帮山里人?案卷里没有记载原因,或许根本无法查明原因!而衙役们乃至证人们的说法各异,没有什么可以佐证的!
出了衙门已经是傍晚了,简亮灌了一肚子茶水,迫不及待的需要放松一下,同时需要找家饭馆来祭一祭空空如野的五脏庙!
鉴于简亮出色的客串了下刑部大员,卜易打赏了他两钱银子,让他到炎神酒店好好吃一顿,顺便带些话给江峡。
炎堡傍晚很美,沿途的热泉暖溪云烟缭绕。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唯独卖吃食的摊位很少!只有在这里越冬的牧民支起大铁锅熬煮着滚烫的羊肉汤。有的更简单,直接将整羊埋在热泉的气口处,倒上热炭将羊皮烤酥脆,肉汁横***致些的将羊肉用红柳树枝串了,用炭火仔细的烤着,那香味隔着几百米就能闻到。在牧民摊位上坐着吃饭的,大多也是牧民。他们一边拿着小刀剔着羊肉,一边拿着酒囊喝着酒。几人喝高兴了,手舞足蹈地开始唱歌!
卜易实在是饿了,他没什么忌讳,也不挑食。于是要了几串烤肉和一大碗的羊杂汤。摊主是个老阿妈,觉得卜易实在是太可怜了,这肉只点几串,汤倒要个一大碗!于是在肉汤里使劲的加满了羊杂碎,临了还比划着说“要是肉串不够,我再送你几串!”
那几个唱歌的牧民又敬了他几杯奶酒!卜易酒足饭饱后,又向老阿妈买了些羊糕羊肉,走前还特意和那些个唱歌牧民挥手道别。
卜易剔着牙,悠然地逛着集市,顺便打听着翟家的住处。老翟和他爹有过命的交情!几十年了老翟只要上帝都一准住在卜家,只是这几年老翟很少来帝都了。老卜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所以听说卜易可能去炎堡就让儿子带话给老翟要他得空来帝都看看他这个老兄弟!
在炎堡卜易能得到可靠消息的地方恐怕只有老翟那里了!所以这晚辈的礼节是少不了的。他在集市上又买了些糕点。卜易买了才知道这糕点有多贵,帝都老字号满城芳最贵的糕点也比这家也便宜了一大半,店里的伙计一脸诚恳道:“客官你别嫌贵,如今饭都吃不上了,这糕点铺子过几日只能打烊了,爷想买也买不着了”。不管这些个了,但愿这糕点味道好些。
卜易穿过一处温泉,在一条巷子的转角处蹲了下来。只听得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卜易刚出衙门就察觉到了十几处的眼线,他自信简亮把绝大多数的眼线吸引走了。至于他身后的那几条眼线,在他闲逛集市的时候甩脱了大半,另外一半是他们自己放弃了。只有这个小子如同鬼魅般跟着。刚才还看着他在一边啃肉串一边和铁匠闲聊,转眼他又跟上了。
脚步停下了,少年猛得发现了蹲在墙角的卜易,讪笑着蹲了下来:“爷在这里出恭哪!”
卜易一听笑了起来,伸手给这小子的额头一个爆栗子:“怎么跟爷一起出恭?你小子叫个啥?跟着爷做什么?”
少年揉了揉额头道:“本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叫啥?你打听我师傅做什么?”
卜易正愁不知道老翟的住处,眼前就有个带路的:“你师傅姓翟?他叫啥?他啥时候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了?”
“翟宇,是个炎堡人都知道!我叫小灿,我跟师傅五年了,炎堡地面上没人不知道的!这位大哥认识下~”小灿笑着伸出了手。
卜易站起身,把手里的糕点扔给了小灿:“翟宇是我叔,起来、带路!”
小灿收回手,站起身,提了提裤子:“我师傅也没说过有你这么大的侄儿啊?”
卜易笑道:“你才多大,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小灿撇了撇嘴,边带路边道:“别把我当小孩随便蒙!刚才你一出衙门我就看出来了,旁边的那个只是摆设,你才是大爷!”
卜易暗叹这孩子果然聪明:“你怕是看走眼了!他官衔爵位可都比我高!”
小灿摇头道:“不是,他看你的眼光不一样。”
卜易问到:“有啥不一样?”
小灿指着自己的双眼道:“他怕你!很怕的那种!就像黑柱看他师傅。”
卜易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不是怕我,他是怕——他主子!”
小灿奇怪道:“他主子?那他为什么要怕你呢?”
卜易笑问道:“你怕你师傅吗?”
小灿想了想点了点头:“有点怕!”
卜易又问:“你为什么怕你师傅?”
小灿笑道:“因为我师傅是炎堡最厉害的!”
“那如果有人把你师傅打败了,你怕不怕那个人?”
小灿挠了挠头:“我师傅都败了,我自然打不过啦!我会怕!”
卜易得意道:“他和你一样,虽然没和我较量过,但我赢过他主子,所以他怕我咯!”
小灿不屑道:“你不就是拐着弯说你厉害咯!”
小灿指着前面一处小院道:“我师傅家到了,师傅——你大侄儿来了!”
“小灿啊,赶紧进来下!”老翟在屋里高声喊道:“快点!快点!她又来了!你说谁来了?”
“翟叔,是我!”卜易推开门,只见老翟双手托着个精光的小女婴,小女娃正扯着嗓子哭着,两只小脚使劲乱蹬。
老翟生无可恋的托着孩子即不敢放下,也不敢抱入怀里:“快点,快点!好像有要拉出来了!”
卜易笑着伸手给老翟解了围,将女孩楼了过来,翻过身,在背心轻拍了几下,女孩吐出了几口奶,顿时不哭闹了。含着手指泪汪汪地看着卜易。
“叔,这谁家孩子,把您老折腾成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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