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旌节居汴水
王涵瑶自知失言,立时噤声。她与胡善儿皆不过五品官员之女,在一众贵女中尤显身份低微,在素来惯捧高踩低的宫廷内院,受些欺侮白眼本是常事。以前仗着胡善儿与宝璋的交情,尚能得些安稳庇护,现在宝璋家逢变故自身难保,她们自是更只有谨言慎行忍气吞声的份内。
垂首肃目观望前殿中心,杨明嫤一袭藕丝琵琶衿上裳,搭配苏绣纯面百褶裙,正敛衽侧立于昭容公主右侧,共领众贵女齐声诵贺词。语毕,皇后与魏妃竟是异口同声独赐与落松酒,连素来冷峻的三殿下亦是陪笑:“杨家妹妹好彩头,母后与魏妃娘娘同赐落松酒,这数年来,我亦仅见着这一遭。”
这样的荣宠看重,在所有高门贵女中,自然仅是独一份。她本生得明眸皓齿,此刻含羞带怯垂首谢恩,那张巴掌大的美丽桃心脸晕染嫣红,当真是冠芳潋滟,光华照人。
王涵瑶托着盏杯黯然叹气:“去年此时此地,那位置,原还是宝璋姐姐坐的呢。。。”立时噤了声,自是又知言错话语。
胡善儿只是沉默。
她第一次见宝璋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春闱之宴。
那是她沾了外祖父御前立功的光,第一次参加春闱宴。
母亲是不得丈夫与家族荣宠看重的填房续弦,她素来资质平庸呆板木讷,亦并不懂得讨父亲喜爱。加之自小受惯两个异母姐姐刻薄,性子益发显得怯懦拘谨,连家族聚宴尚拿不出足够的从容体面,对这样天家皇嗣贵女云集的盛宴场合,简直是既惧且怕避之不及。
奈何母亲对这盛事分外看重,欢欢喜喜省吃俭用数月,辛苦攒得钱银托人打造一副勉强能佩戴见人的翠玉珠钗,嘱咐她谨记礼仪周全勿失体面。她又怎忍心让母亲失望,盛宴当天,任由母亲拿出最好的缎衫粉黛装扮,压着心中忐忑祈愿万勿言差行失,安稳度过时辰。
可惜在她身上,时事从来愿违,临出门便被长姐瞧见那珠钗,非从她手上夺了过去。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戴了自己制作的缥色莲蕾绒花步摇赴宴。
她心里明白,在一众盛装珠华的贵女中间,自己定显贫瘠寒酸。身上母亲阁房最为珍贵的窄袖素绒绣花袄,行经咸福殿园小径便听得议论低笑,众女环绕中心的保定侯孟瑛之女孟之徽在花胜树下仰额朗声笑问:“你是谁家姊妹?这衣袖如此别致,家中可养了许多马?”
她不明就里,只道父亲是镇抚司武职,家里原也是养着马的,站定行礼,涨红了脸垂首:“马?二三骠骑,应并不算多罢。。。”
花树旁边的杨明嫤已是笑开来:“马形颈须垂胡,妹妹你这窄袖如胡,怕是见多了马才这样裁衣!”
其余人亦笑开来,连声附和杨明嫤与孟之徽。
她面红耳赤,幸而开宴时辰已至,众人依序按列至华亭。她虽被闹了个大窘迫,但好在座位排后,离那些高门贵女距离较远,只把头垂得低些、更低些,自觉略微安全,附众人行礼贺宴。
那天孝懿太后身体微恙,是魏贵妃代为主持,她内心好奇凤颜天姿,微翘首用眼尾余光偷偷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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