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双赴死
深山老林,多蛇虫虎豹,是以小孩大都被拦着不让太过深入丛林,就连一辈子靠打猎为生的张猎户也在进山之前也要虔诚跪拜,祈祷进山能够安然无恙。
靠近阳山村的四周,里长吴老爷拜托张猎户下了不少的陷阱与套子,这笔费用自然是从公款中扣除,为此张猎户还落了不少的油水,不过那些看上去就晃眼睛的铜钱他也很难用上,只是挂在屋中墙壁上格外喜庆,万一哪一天有事要去一趟云客镇,也不会因为没钱而伤脑筋。
陈铜雀是村子里的孩子头,属于最大的那一波孩子,等深秋一到,冬至一过,便已经是十四岁的小大人了,不过自从三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一夜之间成熟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下河摸鱼,上山逮鸟,但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再也不是以玩乐为主,而是为了解决最简单的一日三餐,纵使如此,村子里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爹妈老子的熊孩子,仍旧还是爱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转。
今天陈铜雀起了一个大早,山里比的冬天比外面来的早,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攒足过冬的食物,他一般都与张猎户同行进山,但老家伙总是在村子中人看不见的地方与他分道扬镳,还美其名曰要锻炼他独自捕猎的能力,不过遗憾的是,陈铜雀几乎每次都有收获,而老猎户却十次进山九次空。
今日也一样,二人一大早便相约进山,依旧在老地方各行其道,老人曾经说过,那些被砍掉的树桩与经受不住风吹雨淋而倒下的大树不能坐,那都是山神老爷的位置,坐了会生疮的,陈铜雀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却也从没有坐在树上歇息过。
山重且深,木茂而密。陈铜雀在山中溜达了大半天,下的套子也几乎全部检查了一遍,运气不怎么样,只有一只不到八两的小兔子,他提了提挂在背后的那张粗糙铁弓,缓步前行。
前方传来一阵水流声,年龄不大却进过无数次大山的陈铜雀清晰的记得前方五十步左右便有一条清凉的小溪,溪水缠绵,只有爆发山洪时才会显露它阳刚的一面,绕过大树,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小溪旁,分明有一摊泥地被践踏得支离破碎,蹄印新鲜,想必这头野兽还停留在附近没有走远,他猫步弓身,一步步朝溪流边挪了过去,附近的草地上,一条明显被践踏的痕迹绵延向小溪的上游,陈铜雀左手握匕首,又将那张粗糙铁弓挽在手臂上,这才巡着那条痕迹朝上游摸索。
越是朝上行,空气中的膻味越重,一些大树的树皮也有明显被啃掉的痕迹,一切都预示着那头野兽就在附近。
是以陈铜雀便愈发小心谨慎,不知觉间,时间飞速流逝,日头已经悄然间升至正空中。
咻,嘣!
接踵而至的两道巨响让陈铜雀下意识的蹲下身子,随即他以铁弓护前,整个身子左侧着蹲步前行,右手持匕首将刀柄与刀刃调换了一个方向,竟然想走一条近身搏杀的路数。
不等他看到猎物,伴随着一整凌乱的马蹄声,一个庞然大物在他身前高高的扬起铁蹄,只听得一声娇喝声:“滚开!”
陈铜雀背后陡然泛起冷汗,顺势在地上翻滚一圈,扭过头去,见到一匹高头骏马急促的喷着鼻息,胸腹间剧烈起伏,原本柔顺的鬃毛被汗水仅仅的沾在脖颈间,随后又是咻的一声,骏马仰头悲鸣,脚下一软,失去支撑,带着巨大的力道直接撞向前方大树。
女子一声痛呼,手掌在大树上重重一拍,树叶簌簌而下,在空中略显别扭的拧了个身,堪堪站立起来,旋即朝陈铜雀怒喝道:“快滚!”
陈铜雀背靠着大树站起身子,这是多次进山捕猎得以保命的法子,他一双眼睛暼向女子,冷笑一声,没有搭话。
“让你滚你不滚,现在想滚也不行了。”密林之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细碎的马蹄声轻轻叩动地面,八人从不同的方向将一男一女二人包围在了中心地带。
女子黑发挽成一团,面上覆着一层黑纱,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眸与两弯英挺的眉毛,冷笑道:“几个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以下犯上,就不怕哪一天被父皇发现要了你们的狗头?”
胡翰林哈哈大笑,故意面色慌张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轻轻拍打胸口说道:“殿下果然是出了名的小辣椒,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知摇尾乞怜,莫非当真以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人为你出头?”
杨姓壮硕男子轻夹马腹,马蹄叩响地面似乎声声敲在女子心口,他一脸玩味的看着陈铜雀说道:“胡老大你可得当心,小殿下这不是找了个小白脸吗?又是弓又是匕首,说不定就是个擅长远距离偷袭与近身搏杀的江湖好汉,咱们可不能大意了,要不然一会儿小李子享受的时候被人一箭钉穿了脑袋可就玩大了。”
小李子冷哼一声,依稀带着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鄙夷,却说着杨姓汉子的话把说道:“老羊子你莫不是被我戳到痛处了就处处针对我?胡老大一世英名,手底下怎么却有你这种怂包?要我说,不如把这小子绑了,等咱们把这高高在上的殿下收拾了再抹他脖子,也让他临时前看一看他这种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风景?”
另外一人啧啧说道:“我看这小子虽然黑了些,但模样倒还不错,胡老大吃惯了城里的燕窝鱼翅,今天既然遇见了这么一份山野小菜,何不换个口味试试,来个男女通杀,岂不是美事一桩?”
胡老大这才暼过头仔细盯着陈铜雀看,咂巴着嘴唇说道:“老丁,你小子不愧是火眼金睛,不错,殿下就让小李子第一个享受,这家伙就让我来,咱们两兄弟来比比看谁更中用一些,不过咱先说好,今天就当给小李子开荤让他排我前面,殿下的第二次可就得让老子来了,小李子不好男色,老丁就排我后面,放心,等你上的时候保管这家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老丁搓了搓手,点头道:“要得的,要得的!”
噗!
老丁从马头上栽下来的时候,依旧保持着那一张猥琐而惊喜的笑脸,他的胸口穿透出一枚箭矢的前半截,陈铜雀脚跟一踹背后大树,右手匕首瞬间插入左手匕首套中,顺势在女子的腰上一推,然后一抹,瞬间就将惊魂未定的女子拉出了一丈多远,二人朝更深的密林中纵身而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胡老大震惊之余瞬间大怒,也不管老丁是死是活,怒喝道:“追!”
嘣!
密林深处又响起一声弓弦之声,胡老大下意识的身子朝后一缩,其余几人也凝神戒备,除了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小李子之外,便再无一人朝密林中的二人追杀而去。
闻弓弦响而箭未至,胡老大勃然大怒,满脸愤怒的盯着陈铜雀二人潜逃的方向,怒喝道:“好小子,把老子当惊弓之鸟玩?等会儿逮着你,非得让你爽到叫爷爷不成。”
林深树巨,奔马愈加难行,眨眼之间陈铜雀二人便与这几个锦衣卫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胡老大用力在马蹬上一蹬,手脚并用,如猿猴般跳跃在树干之间,几个起落便追上了率先起身的小李子,摇了摇头喝道:“李子,这种地形再不舍弃马匹,恐怕连他们的灰都吃不上!”
落后几丈距离的杨落窠几人心底暗叫了一声好轻功,也纷纷弃马奔行,只是速度上就显得稍慢,只有咬牙苦撑才能远远跟上不被拉开太远距离,但山深林密,没过多久也就渐行渐远,也不知那个一身粗布衣服的小子带着个拖油瓶是如何在山地中健步如飞的。
陈铜雀疾速奔行,不忘左右观察,唯一一点没弄明白的是到底是谁射出的那一箭为他争取到了逃跑的良机,他自小便在这片山林中打猎,不敢说对这片林子了如指掌,但哪里大概是什么地形,有没有人住绝对清楚,现在看来唯一能够解释那一箭由来的恐怕只有张猎户一人,但那家伙从进山便与他分道扬镳,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出手救他?
陈铜雀甩了甩头,想不通就暂时不去想,扭头看了一眼后继乏力的女子,又回头看着穷追不舍的胡、李二人,说道:“你犯了什么王法,竟然惹得锦衣卫追杀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女子口齿之间早已布满津液,银牙发酸,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若非陈铜雀借力给她,怕是早就脚下一软,倒在地上要死不活了。
罡风烈烈,将女子的覆面纱巾吹拂得飞舞飘荡,陈铜雀斜暼了一眼,只要这张脸上没有伤痕,绝对比村子里的郑寡妇好看的多。
突然,陈铜雀脑子一懵,在他左侧不足两丈的地方传出一声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听见的猪叫声,他可以想象,那只獠牙足有四五寸长、重达五百余斤的野猪有多么恐怖,一年多前在他腹部留下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如今依旧惊魂未定,这趟进山,看见小溪边那些凌乱的脚印时他便存了报仇的心思,要知道一头五百余斤的野猪可是足够让他整个冬天衣食无忧了,但他没想到自己慌不择路选择的这条逃跑路线竟然与这条野兽的前行方向如出一辙,关键是这畜生以逸待劳,后边又有追兵,难道今天真要丧命于此?
紧急时刻,他手掌突然发力,在黑纱女子正要开口说明缘由的那一刻将女子狠狠的朝前方推去,右脚掌如同长枪砸地一般狠狠的戳在地面,左脚围绕右脚为中心在地面划下一个有些恐怖的半圆,竟然让他硬生生的停留在了原地。
正在此时,一股腥风袭来,陈铜雀几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头五百多斤的野兽朝他扑来,那一口四寸多长的獠牙就要在下一刻将他整个人捅个通透。
一直与胡老大并行奔驰的小李子嘴角翘起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弧度,陡然变换方向,用略显单薄的肩膀直接撞向胡老大从生死之中锻造出来的精健身体。
蚍蜉撼树,飞蛾扑火。
一个乡下少年,一个少年锦衣卫。两个少年,双双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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