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哭泣 地戴孝
“少爷，我们跪，您先走。”
听到这道声音，林渊一怔，旋即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的少女，
那里，少女依风而立；
那里，少女白孝长飞；
那里，少女眼眸清澈，毫无杂质。
此时，少女俏脸苍白，左侧脸颊处，有着一道略微狰狞的血痕，血痕之上，点点血珠渗出，顺着脸颊滑下，滑出一道道血迹。
瞧得林渊回过身来，少女左手搭于小腹之处，双膝微微弯曲，，对着林渊盈盈行了一礼，道:“五叔，我们跪，他先走。”
“雪儿……”
看到少女如此神情，林渊也是一阵心疼。
父丧兄伤，这种痛，撕心裂肺；
为父出丧，受杀父之人的族人欺辱，这种怒，又有几人能忍。
这一切的痛跟苦撞击着少女幼小的心灵，摧残着她细弱的神经。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她才只有十一岁。
“好！”
看着少女那令人心疼的脸颊，林渊迟疑了一下，对其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少女身后的众人喊道:“靠边，下跪，让这位少爷先过。”
“哈哈！”
听到林渊的喊声，那白衣少年大笑一声，得意的笑声在街道的上空徘徊不散。
街道两旁的众人闻言，也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也只有委屈死者了。
林家众人闻言，身体都是微微一怔，中间抬棺的四个青年更是眼睛血红，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一道道灵力自他们体内暴涌而出，将周围的空气震的都扭曲了起来。
“都给我靠边，下跪。”四人身后，一中年男子见状，对着四人低喝道。
闻言，四人都是一怔，旋即都微微闭目，吐出一口闷气，将心中那抹杀意压下，他们也是知道，今日若是他们真的杀了这白衣少年，那么他们家族将会受到灭顶之灾，甚至被灭门，现在，他们得忍。
四人对视一眼，齐齐向着右边的街道移了几步，然后在路边众人无奈的眼神下跪了下去，只是他们那笔直的腰杆此刻却微微挺起，而在他们的肩膀处，那口棺木依然抗在其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可跪祖先，可跪父母。
今日他们可以忍辱下跪，但是，那腰杆却不能弯，那脊梁不能倒，他们心中虽然愤怒，但是他们知道，前方的少女，心中何尝不愤怒。
因为今日这一跪，受辱的不仅仅她，还有棺中的父亲，并且，为其下跪之人，还是害死她父亲之人的族人。
为人子女，葬父之日，让父受辱，这乃大不孝。
“母亲……”
缓缓的睁开紧闭的双眸，少女俏脸微抬，看向了身旁的柳静。
此时的柳静，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嘴角还挂着血迹，显然先前的十多皮鞭让的她受了不轻的伤。
听到少女的呼唤，柳静视线微微下移，看向了少女那让人心疼的绝美脸颊，那里，有着一道狰狞的血痕，流出的血迹将少女半边脸颊染成血红。
此刻，少女出奇的平静，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母亲，对不起，雪儿无能……”
轻灵的嗓音自少女的嘴中吐出，不过还不待她说完，柳静便将她拥入怀中，
“雪儿，是母亲无能，你心中之痛，母亲不能为你分担。”
看着这一幕，街道边上的众人眼睛都是有些发酸，此刻，他们似乎也能感觉到少女心中所承受的那种痛，那种痛，比身体之上的鞭痕之痛更甚。
后方，那十来名中年男子此刻也齐齐下跪，他们脑袋微垂，但是眼神之中，却是杀意浮现。
“少爷，请吧！”瞧得众人都跪了下去，林渊对着那白衣少年沉声说道。
说罢，他也是对其跪了下去。
……
看着白衣少年一群人远去，林家众人缓缓起身，他们目光都是移动，看向了前方的那道娇小身影。
此刻，少女缓缓起身，然后又是缓缓转身，对着身后的棺木跪了下去，令人心酸的声音再度响起，
“父亲，雪儿不孝……”
看着眼前这一幕，林家众人心中都是有些发堵，有些心疼这个少女，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心中之苦又何尝会少。
……
“出发！”
下葬队伍在一声低喝声中再次出发，那缠在招魂杆上的招魂幡在寒风中长飞，那被扔到高空的纸钱随风远飞，久久不落。
“瞧，城西下雪了！”
街道边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抬目望去，只见城西方向，鹅毛般的雪花自高空飘下，转眼间，那里已雪白一片，而那个下葬队伍则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而城东，却无半片雪花。
城西飞雪城东阴，天现异象，一城两天。
“这是天哭了吗？是大地要为那死者戴孝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道惊呼，声音略微嘶哑。
众人闻言，一片哑然。
天哭了，为谁哭？地戴孝，为谁戴？为那棺中之人吗？
“不对，天是在哭，地是在戴孝，只是不是为那棺中之人。”人群中又是发出一道惊呼。
众人闻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他发须灰白，身体略有些发福，右手握着一个拂尘，左手拿着一个八卦，此刻，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城西的天空，而手中的八卦中，罗盘不断的旋转，一个个金色的字体不断的在八卦之上浮现，闪着道道金芒。
老者身旁，几人大惊，因为先前，他们身旁可并未有这么一个老者。
几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之中的那一抹惊疑。
“她竟然斩断了自己的前身，埋葬了自己的灵魂。”
“这天原来是在为她哭泣，这地原来是在为她戴孝。”
轻轻的呢喃声自那老者的口中传出，只是声音太小，没有传开，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几人却是听了个清楚，只是个个眼露茫然，显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
声音刚刚落下，老者的嘴中便传出一声闷哼，接着，那老者便是脸色一白，他的嘴角，一丝猩红浮现。
此刻，他的脸庞之上有着一抹震惊，一抹骇然，以及一丝茫然，他立于原地，久久不动，直到周围众人都散去时，他才从口中吐出两个隐晦的字——
“禁忌！”
……
岩火城城西，乱坟岗，此时，这里已是雪白一片，远远望去，除了白色，再无他色。
大地之上，一个个坟堆凸起，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这里，埋葬着岩火城大多数的死者，而林家所逝之人也都葬于此处。
呼！呼！
寒风肆虐着大地，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呜呜”的声音。
乱坟岗北侧，一群人在风中驻立，任由那寒风吹打着身体，衣袍在寒风中咧咧作响，但他们并未理会，目光只是望向前方。
那里，一座新坟矗立，新坟旁边，缠在招魂杆上的招魂幡在风中飞舞，犹如一杆旗帜。
新坟前面，两道身影跪立，迎着寒风。
“父亲，原谅雪儿没有为您立碑……”
少女小臂伏地，额头紧紧的挨在地面之上，悲凄的嗓音自她的口中传出，伴随着阴冷的寒风，扩散至远方。
说罢，少女缓缓抬起身子，她目光微闭，两行液体自她的眼角滑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又是不断闪现:
一座幽静的小院之中，小女孩骑在男子的脖颈之上，她那欢快的笑声在小院中飘荡开来；
大雨之下，男子将身上的衣袍解下，用手臂将其遮在小女孩的头顶，为其遮雨，而他却赤裸着上身，任由雨水浇淋。
……
“父亲，雪儿非您亲生，但您待雪儿胜过亲生，十一年的养育恩情，雪儿终生不敢忘记。”
“父亲，若来生可以选择，雪儿愿意继续伴您膝下，当您的女儿。”
“……”
一道道悲凄的嗓音自少女的口中传出，在这片天空徘徊不散。
身后，众人闻言，都是缓缓闭目，而那几个青年男子，更是忍不住，一滴滴液体自他们眼角滑落。
他们知道，从今天开始，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将不存在；
从今天开始，少女脸颊之上的甜美笑容将不再会有；
今天，埋葬的不仅仅是那坟中之人，还有少女的心。
噌！
忽然，一道轻微的剑吟响起，而听到这道声音，众人都是一惊，目光向着剑吟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少女左手握着一把匕首，锋利的匕锋散发着阵阵寒芒。
“雪儿，不要……”
看到出现在少女手中的匕首，那跪在一旁的柳静更是大惊，惊呼道。
少女右臂微微探出，露出一截皓腕，匕首划过，皓腕之上，一道血痕浮现，顷刻间，鲜血便暴涌而出，顺着少女的皓腕滴落了下来，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了一片血红。
“雪儿，我的孩子，你这是何苦？”
瞧得少女自残右腕，柳静将少女手中的匕首抢过，搂住少女那娇小的身体。
“母亲，雪儿没事。”
少女冲着柳静惨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有些凄凉。
说罢，少女身体微微用力，从柳静的怀中挣脱。
“父亲，雪儿今天在您坟前滴血起誓，待得来日，雪儿必手刃那害您之人，雪儿要用那人的骨肉为您铸造墓碑，用那人的鲜血为您墓碑书字。”
“父亲，从今天起，雪儿将白孝常戴，不兑此誓，绝不脱下。”
“父亲，雪儿不孝，今天，雪儿用自己的鲜血为您祭祀。”
“父亲，雪儿不孝，今天，雪儿将葬掉自己的灵魂，当做您的陪葬。”
少女那凄美的声音在这片天空中不断徘徊。
风依然在吹，雪依然在下，血依然在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