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怅惘
我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那肩膀就在我一歪头就能靠上去的位置,上面还有阳光在跳跃,我冲他绽放了个同样温柔的笑容,接着不自在的垂下了眼帘,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客气,“多谢,但不必”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怨我枉为知己,但从阳与他打的那场架,已经让我意识到,我和他终归是男女有别的。我一直觉得与落长辞相识,是种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因为他的脾气秉性就像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
像是凡人踩着轮回相遇另一个自己,我和他从一起上天偷剑开始,就注定要成为一世知己。我能理解他的阴晴不定,也能读懂他的冷漠自私,正如我从来都是先考虑自己一般,我们都是这世上大多数自私鬼中少有的能自私到坦荡的人,我们一样重情,一样真恶,从不假意伪善,从不委屈自己。但我们又都同样固执同样较真。
我与他交情并不深,每次都是你来我往,有舍有得的相互划算,但正因如此,我与他一道时,从来都是释放的,因为我们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曾多拿了谁的好处。他帮我救了颜言,但也挑明了这是在做人情,日后定是要还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在这样那样的人情中坦荡到超越性别。是以,若在以前我定会毫不犹豫的靠上去,可现在我却不得不在与他相处时,时时提醒自己从阳会有所介怀。
他的眸子有些深沉,声音中夹杂着不可言说的莫测高深,“你就那么在乎他?”
我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把话题往从阳身上引。
“没错,在乎”我的声音还遗留着方才的客气。
自然在乎,他是我的夫君,是夜夜与我缠绵的人,他可以毫不吝啬的将他的所有交于我手中,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我的任何无理要求,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从未对等的人。我与他之间,终是我欠了太多。尽管我已经竭尽所能的以爱去回馈,但终究不及他爱的深沉。
落长辞忽的站起身,日光在他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身影,“阳光穿云破晓的给予土地温暖,他以为他最爱的就是土地,可谁能想到他最先落脚的地方却是高林大树。慕灵,你知道吗,在土地和高林大树之外,他竟从没看见过与他比肩同在并且愿意一直守着他的天空”
他的声音里莫名含着丝忧伤,我顺着他的话意抬头去看阳光天空和树木,却是不明白这种物什竟然也会谈情说爱吗?
正想问问他,那阳光究竟爱的是哪个,三三的声音却从山洞里传了出来。
“你们进来吧,她已性命无虞”
我赶紧站起身来往里跑,但见三三一脸苍白的盘腿而卧,显然,这番救治比之上次还要耗损他的心神。我有些不忍的挨过去,“是我为难你了,你还是这样小的年纪,本不该受这样的苦楚”
他虚弱的似乎连眼皮也抬不动,“莫说这些,你只说小瞳何时来拜师?”
我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扯的谎,莫说孤兰他们从未想过要给小瞳找师父,便是要找,也轮不到我来找。可诓骗三三这样小的少年郎我却是做不出的,思量之下,还是支支吾吾的答道,“小瞳现下还太小,拜师是一定会去的,只是怎么的也得等到他会开口说话,会爬会跳吧”
三三的眉头不加掩饰的蹙起,我赶忙补充道,“你放心,此番你帮了这样大的忙,我绝不会让你白帮的,只要小瞳有了自理之力,我定会亲自带着他登门拜师,一定助你圆了想与他师出同门的念想”
三三半信半疑的扫我一眼,许是觉得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兀自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颜言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那些刀疤轮廓虽然轻了,但却依然看的出痕迹。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声轻唤,“颜言,我是慕儿,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颜言吃力的点点头,她圆圆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刹那间直击我的心房,那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悲伤,莫名给了我奇怪的熟悉感,似乎那种绝望也曾深埋在我的脑海中一般清晰,我拼命咽下喉咙里不住翻涌的铁锈酸涩,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住安抚道,“不要怕,不要怕,慕儿在这儿,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我扬手祭出了卧云,正欲弯腰抱起颜言,却被落长辞抢了先,他一张脸淡漠冷冽如初见,只管仔细的去抱颜言,目光却连一瞬也未曾在我脸上停留,似乎我与他就是个陌生人。我好气又好笑的瞅着他,实在不知他这情绪一波三折的到底是在折腾什么,但觉他比我认识中的那个落长辞脾气更显古怪了。我转头去向三三告别,掏心窝的说了一番致谢言辞后,他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个绘着兰花的小白药瓶递过来,那是他们家秘制的疗伤补气丹药,比之太上老君的丹药还要厉害,我眼含热泪的接过来,只觉的三三这孩子真是够意思,心下不免有些惭愧,日后定要好生还他这个人情才是。
回魔界的路上,落长辞依旧不言不语,我守着虚弱的颜言也不言不语,我与他头一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尴尬沉默。还未行及魔界边境,他便转身告了辞,我无声的看着他从云头上遁形,一时有些怅惘。
现下的日头已经开始西落,晚霞映红了半片天空,七彩步摇在光的直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阴影恰好投在颜言的额头上,我怔怔的看着那些斑驳的影子,这才想起这件事情的缘由。暗叹口气,伸手取下发间的步摇,再看它时却已经没有了欣赏的雅致,我默默将它收入怀中,对着落长辞消失的方向,终于说出了那句早该说出口的“多谢”
刚入魔界,遥遥下眺,便看的见驻守巡逻的士兵,颜朗就立在士兵的前头,一脸的焦急,想来是我在王宫里的那一番动作闹的不小,颜言重伤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军营里。我垂首看向颜言,无奈苦笑,“眼下我可怎么跟这个大将军交代啊?”
话音未落,便见颜朗身姿轻盈的落在了云头上,他连礼数也顾不得直接扑在了颜言的身旁,那份担忧与心疼当真是发自肺腑的,我识趣儿的退到一旁,默默催动卧云下飞落了地。
颜朗将颜言抱在怀里,舍不得责备一句,只小心的问她“痛不痛?”,颜言的泪落了又落却总是不肯说一句话,我自然晓得她是因为嘴里的伤,可颜朗却只当她还痛的厉害。
将颜言安置在军营里床榻上,颜朗便凝神检查了颜言的元神,探得完好无损后方才缓和了一张冷脸。他转头对着我阴阳怪气的道,“想来阿言在神兽谷玩的很是尽兴,只是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玩法竟然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扯着嘴角干笑两声,无奈的打哈哈,“嗯,呵呵,她,她,我,我也不太清楚”
颜朗面无表情的盯了我一会儿,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抱拳行了一礼,恭声道,“娘娘见谅,今日是我唐突了”
我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眼下颜言早已哭累睡了过去,若是此番他一个劲儿的追问,只怕我会兜不住将那个小道士说出来,以一个大将军的脾气来看,只怕闹到天界去都是早晚的事。可若当真闹到了天界,只怕就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
一瞬间,我的念头转了又转,老伯,若有一日,你我要拔刀相见呢?
当一轮弯月高挂在漆黑的夜里时,从阳才披着一身寒意回到了大帐里,我执杯的手顿了顿,明知故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从阳忽的遁了形,下一秒一方温暖的怀抱便包裹住了我,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慕儿,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才是你的依靠”
我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他放在我腰间的手,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从药王府回来的,连颜朗也能知道的事,他又怎会不知道呢?方才他那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只怕是又在介怀落长辞。
“颜言的事只怕你也猜到了七八分,这次是落长辞救了她”我转身与他相拥,接着道,“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落长辞与我而言,只是还不尽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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