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天就是碰上了。”新民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雅慧硬着头皮,一鼓作气问道,“你们要是还有感情,干脆就重归于好吧,我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你这个脑袋瓜里头想甚的了?!”新民戳了她脑袋一下,“完成任务你就能走兰?是不是?你想的倒好了!我这辈子就不找对象,我看你就能走了。”
“要是你们俩情投意合……”桂兰话没说完,就让新民打断了,“我跟她还哪来的情?好马还不吃回头草了,你是不就以为我连个马也不如?”
“那你们俩那天那样,换谁也会这么想啊!”雅慧道。
“我也知道了,这不这两天就不出个兰?”新民道。
“那你以后就这么在家躲着?”雅慧道。
“我不是躲她了。”新民道,“我是怕营子里头的人看见我跟她在一块议论了。等冷下这阵儿,再见了她,我就跟她说清楚,以后不就没事了?”
正赶上这两天大风雪来了,东北风裹挟着雪团砸下来,摇天撼地一般。雅慧觉得四面墙壁就像一层薄薄的衣服,被吹的左右摇摆。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不歇气的冒着灰白的烟,人们都闭门不出。雅慧也就把改枝的事丢在了脑后。跟新民忙着一个房上一个地下扫雪。
“新民!雪还下的了,你是扫它干甚了?有这功夫跟媳妇儿在家做点儿正事多好!”前面的邻居叫道。
新民不理他,从房上下来。雅慧也把房子四周清扫干净,在院里扫出一条路来,两个人互相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回了屋里。
只有经过屋外的寒冷,才能感觉得家里的温暖。两个人一进门就不约而同的去看炉子。把里外炉子都加了柴火,这才坐下来歇口气。
桂兰顶风冒雪的过来,一进门就是一顿夸,说一路上的雪都快埋住人呀,就他们这儿还能看见路了。又说起今年的雪灾,说多少年没见过这白毛风了。刘四一冬天也没扫个雪,房上的雪又消又冻,房顶上成了个冰壳子。这两天冻得不行,才想起上去看呀,一上去就把房顶踩了个窟窿。亏得是放杂物的东房,要不一家人就得串房檐(去别人家借住)了。
新民坐在炉子跟前,一面看书翻着烤在炉子下面的土豆。
桂兰见了笑道:“咋多会儿来了你们家,看见你们俩个也是这么消闲自在的?真是奇了怪兰,也不知道你们那营生是甚时候做下的。”
“就我们两个人,有甚营生了。”新民笑道。
“这柳木烧上就是火硬的了。”桂兰烤的脸通红,往后挪了挪板凳,问新民,“你咋能劈开来了?”
新民说秋天的时候,跟前营子借了个电锯。
雅慧手里织着毛衣,听见桂兰东拉西扯的,疑心她有事,就拿眼睛问她。
“我没事。”桂兰笑道,“就是在家里头坐不住。”
土豆烤熟了,新民拿起来挨个在地上敲了敲,把上面的灰渣敲掉,递给桂兰一个,又剥了皮得改雅慧一个。雅慧就坐在炕沿上,探出头来,烫的嘶嘶的吃起来。冬天没有什么好吃的,烤土豆就是零食。去了哪家炉子下面也烤的满满的。
新民把吃下的土豆皮都扫的倒进炉子里,炉里腾的窜起一条火舌。
“还是你们家暖和,坐的我还热了。”桂兰道,“我们家那窗玻璃哇能冻成个实片,一天也消不开。就是外头有点儿凉哇?”
桂兰看雅慧。
“也不凉。”新民道,“我反正每天睡觉的时候才回那边了。”
“我看你们呀,”桂兰看了看他们俩个人,“还是不要这么一个里一个外兰!这也两年多兰,你们俩个心里头咋也都有点儿盘算兰哇?要是都有这想法,就趁早赶紧要个娃娃,以后,你们爱走了还是爱留了,谁他能拦住你们?”
“嫂子!”雅慧道。
桂兰不理她,转头问新民:“新民,你是男人,你先表个态!”
“我说了管用的?”新民笑着看雅慧。
“管不管用你先说出来再说。”桂兰道,“你要是还想跟改枝……”
“人家现在叫李雪!”新民道。
雅慧心里一凉,低下了头。
“她就是叫成个李天哇,还不是就那一个人?!”桂兰道,“她改了名还能改了性了?她以前咋对你,你咋也没忘了哇?现在看见你有个人样儿兰,又想回来吃回头草了?新民不是我说你了,咱们人活的得讲良心了,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心里头得有个数才行了,不能忘本!”
“嫂子!”雅慧制止道,“是我还没想好,不是他。”
“你想好没想好,我现在又不问你!”桂兰不依,“我是问新民了。”
新民笑了,问桂兰,“是我跟你亲,还是她跟你亲?”他用头点了点雅慧,“咱们多少年一个营子住的,你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这就叫帮理不帮亲!”桂兰道。
“不也我早就想回来里头住了。”新民笑着看了一眼雅慧,“就是怕让赶出来了么。”
“你住你的,赶出来再说。”桂兰道。
天黑了,桂兰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封好炉子,挂门帘儿,拉窗帘儿。窗帘拉住一半,她又停住了,好像这个动作有什么意味似的。
新民从她身后探过手来,把窗帘儿拉住了,说道:“拉窗帘儿的人,又站在这儿想甚了?”
说着就去了外屋胡噜胡噜的洗脸漱口。雅慧倒愣怔的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洗脚哇。”新民端进水来说道。
雅慧挽起裤脚,把脚伸了进去。
“我也跟你一起洗哇。”新民说着把脚也伸了进来。
雅慧惊的一缩,脚被新民踩住了。新民盯着她,脸红红的,绷着一股劲。雅慧看出他是在紧张,可他却想表现的完全不当回事。
以前他们也是用一盆水洗脚,雅慧先用热水烫脚,新民就用她剩下的水洗一洗就完事了。
灯线在门口,雅慧倒了水,拉灭了灯。
“把里头的门也关住哇。”新民在炕上说道,“要不热气都从外头跑了。”
雅慧摸索着上了炕,摸黑把衣服脱了,赶紧钻进被窝。被窝是早焐好的,人一钻进去,不由得舒一口长气。
新民那边没有一点声响,只听见匀称的呼吸。雅慧这才敢吞了口口水。越是不敢发出动静,身体越是跟她唱反调,一会儿想咳嗽,一会儿肚子响。静夜之中,听得格外真切。
雅慧轻轻翻了个身,看着窗户,一丝寒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屋里的东西都显出模糊的轮廓。她想今天肯定是要失眠了。整个人就猛地被拉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第二天,跟云云她们坐在炉子边聊着天,雅慧仍躲闪着,不敢去看炕上,好像昨天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云云说张老五他大是熬(累)死的。“刚那开始还能走的时候,每天一到天黑,你看个哇,老汉就摇晃着进了后头的巷子兰,半天不出来。后来走不动兰,就打发看树园子的那个老汉,来寻这个女人,我在南房看的真真儿的,看见树园子老汉领的进了王老五他们家兰。”
“那不怕让凤仙她们看见?”翠莲问。
“凤仙白天也不进老汉那家,她能看见了?老五了,看见也装个没看见,父子老子尽一样样儿那种系,谁也不嫌谁,”桂兰道。
“那哇,王老汉快八十岁的人呀,还能做成这事了?”翠莲道。
“树园子老汉出来说,人家还可厉害了!”云云笑道,“说不知道吃的一种甚药兰,有时候还等不上树园子老汉走!”
“恶心死兰!”翠莲笑道。
“这就是自个儿寻死了么!”桂兰道。
冬天下来,新民在后头的林子里挖出十几斤山货,拿到集上卖了两千多块钱。高兴的什么也似,抱住雅慧直说雅慧是他的福星。雅慧有些害怕他如火一样的激情,常躲着他,省得他又得寸进尺,纠缠上没完。
新民去跟喜荣商议,要承包房后那一片林子。人们也都听说了,都跑去山上挖回山货苗来,在自家林子里种,一年下来,只长苗,不结果。就来问新民,新民也不瞒人,谁问过来都给说。但是谁家的山货也不如他的长势好。
桂兰着急雅慧的肚子,说一年多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雅慧自己也十分沮丧一会儿担心是自己年纪大了,一会儿又怀疑是不是新民有什么毛病。孩子仿佛就是个决定,替她和新民下的一个决定。她和新民都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有了孩子,就代表他们进入了一种更牢固的关系。
酷夏时节,李雪李改枝又回来了。那时新民正在村里盖房。他说要盖一座小洋楼,让雅慧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听见外面有人叫刘新民,正在灶房做饭的雅慧探头看了一眼,一见是李雪,就擦了手出来。
“新民还没回来。”雅慧道,“你找他有事?”
“他去哪了?”李雪看着她又问道。
“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不回屋来等一等吧?”雅慧道。她想亲眼看看新民现在的态度。
“那我一会儿再来。”李雪迟疑了一下,说道。
“李雪来找过你。”新民一回来雅慧就说道。
“她来家里头来了?”新民停下洗到半路的脸。
雅慧看着他点点头。
新民又开始洗脸,可动作明显的慢了下来。
“刘新民你出来!我跟你说一句话。”外面又响起了李雪的叫声。
新民仓惶的看了一眼雅慧。雅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知道,新民虽然长得文弱,其实骨子里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这样就说明他心里有愧。说不定他们私下早已经见过面了。
“叫你呢。”雅慧说道。
“那,我去看看她有甚事了。”新民说着,不看雅慧走了出去。
李雪以后经常会来,多数是在晚饭过后。她在外面一叫,新民就会对雅慧说,那我出去一趟。好像雅慧是他妈,他在跟她请示,我出去玩了。
桂兰气的骂雅慧没出息,“你们现在又不是还跟以前一样,你是你他是他了?你们现在是合理合法的夫妻!你还能让她把你的男人叫出个?你知道营子里头的人背后咋说你了?管不住自个儿男人的女人是最没出息的!人家都笑话你了!”
雅慧只低着头不出声,新民要是得靠管才能留在她身边,那她宁愿不要这个人。
桂兰把腰扭了,打发云云来叫雅慧去给做做饭。雅慧去了,她就留住雅慧不让她回去。雅慧着急怕新民回去吃不上饭,可又不好意思坚持回去,反正喜荣这两天不在,就在桂兰家住下了。
云云和翠莲她们又都攒在桂兰这儿。
雅慧想问云云,新民知道她不回去说什么了,又没好意思问。
不时有人看见新民跟李雪在一起。云云就让雅慧回去,谁桂兰是瞎出主意了,是瞌睡给了人一个热炕头,专门给人腾地方了。
桂兰慢悠悠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改枝要是想勾引新民,她哪会哇腾不出空来?关键还是得看新民了,新民要是不搭理她,她就是瞎扑腾了。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刘新民,看他到底是个陈世美还是白眼儿狼!”
又对雅慧说,“不怕,像你们要心里头有你,他黑夜就来兰。”
可新民没有来,第二天还是没来。
雅慧从开始还急的坐卧不安,慢慢的变成心如死水。决定明天就离开,这个地方她再连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迷迷糊糊的躺着,听见有人敲玻璃“嫂子,睡下了?”
是新民。
桂兰拉着灯,坐起来。
“我来看看嫂子的腰好点儿兰没。”新民局促的进来说道。
“我这腰疼了两三天兰,你才想起来?”桂兰冷冷的说道。
“这两天,地里头忙的没顾上。”新民低头道。
雅慧看见新民一身尘土,不由得问:“吃了饭没有?”
新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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