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干尸
叔父过去拿起笔,端起砚台,在墙壁上飞速画三阳符。沿石壁画一圈,用了六瓶鬼血,终于画完。接着取出一沓黄裱纸,飞速画出三阳符、借兵符、净水符,还有很多不认识。搁下笔,叔父从包里掏出罗盘,定下方位,叫来八个人,按卯、午、酉、子顺序,每个方位两人,每人领一张符。其余的人负责警戒。
“我和孙医生、孙正坐中。唐老猴,二十年前我给你算过一卦,你八字火旺,最适合午位,三阳符一定要装好。”
唐老猴咧开嘴笑笑,脸上生硬紧绷,“可我不懂道术,这——”
“你不须要念咒,坐着不动就行。‘炽火局’至阳,你起‘引气’的作用。到时候心里不能有杂念,静下心就行,热的话就加快呼吸。我们要用身上的阳气,攻破‘囚冰局’的阴气,你要是有杂念,可能会伤到自己!”叔父盯着他重重讲。
唐老猴尬尴笑笑,咧咧嘴。现在这种情形,就是要他割肉,他都不能拒绝。
“炽火局”是通过施法,把阵中每人身上的阳气凝聚成一股,利箭一般,射进“囚冰局”的穴眼,从而破局。按照洛书,阳气由坎位发生,经震位,在离位达到极盛,从兑位消失。通过施法,“炽火局”改变阳气走向,把阳气源源不断汇聚到午位。到时候滚滚阳气通过唐老猴身体,射向他身后的阵眼,唐老猴必须凝神静息,否则体内阳气陡增,难以疏导,轻则晕厥,重则丧命。叔父显然怕增加他压力,没把后果说明白,别人也不想道破。
唐老猴装好符箓,憋着脸,腿抖抖地坐到最凹处。郑刚到他身旁坐下,拍拍他肩,宽慰他几句。
叔父从包里掏出一束三皇真元香,点燃,朝四方拜拜。搁下香,到中央坐定。全部单盘坐好,按叔父交代的,双手结五岳朝天印,一起念憾天咒:“一笔天地开,二笔日月开,天清地灵,三十六界,日夜指引……”
闭起眼,耳边霎时一片嗡嗡声。不敢分心,不敢停,全世界仿佛浸在一派响念中。不一会,浑身燥热,身上热气像被抽走,前胸炽热,后背发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从左肩流向右肩,心虚虚跳,努力平静,调节气息……
“啊!”一声惨叫,心一抖,睁开眼——唐老猴狂喷一口血,身体一晃,栽倒地。
立即停住,都起身赶去。负责警戒的人按叔父交代的,仍旧握住刀枪不离岗位。郑刚扶起他,一摸他鼻息,抬头看向大伙,“死了。”孙医生赶紧蹲下,摸他脉搏。过了几秒,摇摇头直起身,叹口气。
看着唐老猴尸体,大伙静默不语。心底升出异样感觉,眼前仿佛消失了一切,没有时间,没有空气,站在一片虚茫茫里。
“没别的办法,我们要再来一次!”叔父重重讲,转头看向大家。
回过神,几人抬走尸体。叔父看着我,眼里透出焦虑,“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你的八字火旺,加上念珠,一定能破局,一定要静下心!”
心一抖——叔父怕我有危险,先让唐老猴冒险!
双手攥紧,心跳得厉害,点点头。
走到阵眼上,深深吸口气。叔父叫来一人顶替我的位置,大家坐定,继续念咒施法。
耳畔尽是嗡嗡声。似乎有两股热流从两边传来,从胳膊钻进身体。渐渐地,汗水从额头淌下,滑进脖颈,胸口憋烧一团火,脸颊像被蒸汽烘烤;渴、燥热,触须般扎透全身,大口喘气……心跳越来越急,身体成了火球,地面成了火海,热浪滚滚不绝,无处不烫……嗡嗡声朦胧漫漶,像被热浪冲淡,又像在梦中,喉咙里突然冒出一股暖流——水!暖流到嘴里,带着火团炙烤,瞬间凝成极热,耳鼓仿佛响出惊雷——“轰!”
头一晕,嘴一吐,栽倒地!
像有嘈杂声,有人扶起我,嘴里凉凉的。朦朦胧胧,各种感觉渐渐回到身上,热!一激灵,睁开眼。叔父正抱着我,一脸焦惶;孙医生和孙正蹲在旁边紧张看着我,他们围在周围。
“好像听到打雷声,破阵了吗?”
“破了、破了!”叔父眼里噙着泪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长长舒口气,“水。”
孙医生立即递来水,接到手仰起脖猛喝。身旁响起“哗啦”窸窣声,低头一看,嘎巴拉念珠断了,碎珠散落一地。连忙仔细瞧——颗颗珠子全都碎成几瓣,没有一颗完整的。
看向叔父,他淡淡一笑,“你平安就行!”
这串念珠是无价之宝,想不到救了我一命,也救了大家。
凉水下肚,感觉好多了,叔父扶我贴墙坐起来。休息一阵,恢复了精神。身后这面石壁,从底到顶裂出一道大缝。现在可以肯定,这面石壁是人工砌的,然后施上法,变得坚不可摧。叔父的判断真准!靠,这个施法的人法力之高让人生畏!
“炸药!”叔父说着一指石壁。
郑刚立即从包里掏出一捆炸药,大伙背起包,握着枪躲远。
“轰!”
捂住耳朵,还是觉得震天响。走近一瞧——炸塌一片,现出个歪歪斜斜大口子。电光乱晃晃照去,里面,好像又是片平原,黑绰绰漫无边际模样,铜镜没了,地上似乎摆着些东西,像个小土堆,一堆一堆到处都是,看不清。
智度禅师提醒我们“停步”,我们早已无路可退。
聚到一起,握紧长绳,左顾右瞧小心朝里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踩着碎石,越过洞口,走了十几米,终于看清那些“小土堆”——是木客的干尸。
眼前,空荡荡一望无际,地上落着无数木客的干尸,隔几米就有一具,凌乱躺着,仿佛被随手丢弃。像动物标本,与人一般大小,皮毛干瘪,四肢躯干俱全。孙正用腿拨弄一具,硬邦邦。嘟囔一句,他弯下腰,猛然挥刀一砍,剁下一条腿,捡起来看。大伙凑近瞧,确实是干尸,像在干枯的树枝上蒙上一层皮。
望着一地灰茫茫干尸,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冲脑门。这些干尸是精心制作的,肯定有目的!
大伙愣住不前,渐渐往中心聚,仿佛挤紧点暖和。身上一阵阵发麻,鸡皮疙瘩一遍遍起,被干尸包围,有股说不清的恐惧,像被某种力量紧紧震慑。
“咚!”孙正一刀劈在干尸脖上,砍下头,“就不信你能活!”又劈几刀,那具干尸一会儿成了几段。飞起几脚,“我就不信邪!”碎段被踢飞,四处滚落。
“没事,走吧!”叔父看着大伙,语调生硬,脸色干冷。
深深吸口气,一起朝前走。都把矿灯开亮,亮堂堂心里踏实。郑刚的勇气实在让人钦佩,依旧走在前头,拎着长明灯,看着指北针,似乎不慌不忙。满地干尸被照得影影绰绰,仿佛在睡觉,会随时活过来。
提心吊胆,还要防止红木客偷袭。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现出片斜坡,黑沉沉往上,干尸摆到坡下,终于没了,揪紧的心终于松弛。大伙站在斜坡下,回头望望,有的露出淡淡笑容。
这才感到两条腿灌铅似沉重,一看手表,快八点半了。这一路下来竟然平安无事,都松口气,坐下来休息。但总觉得不会这么顺,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也许下一秒,那个等待我们的陷阱就会横空出世,把我们卷进绝望深渊!
一团人闷闷无声,静得心慌。长明灯照得周围昏蒙蒙,像黑夜中不屈服的一点火星,沉寂死一般笼罩一切。光、黑影、黑暗,像默默较劲的三股力量,脆弱的我们任由摆布,再坚强的意志,在变故中不堪一击。
休息一会,往斜坡上爬。斜坡不高,一步一步上去,景象渐渐展露,长明灯照亮眼前。
几米外,与进洞时见到的类似:一座四方形祭台上置一案桌,中央插立一把剑,桌上堆着黑乎乎一卷一卷东西。剑身辉泽熠熠,突兀吊诡。不远处,石壁上有四个洞口,黑洞洞像四张大嘴,看着心寒。
案桌上的,难道是《金篆玉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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