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食马不饮酒,伤身
“公子,那就是我的马。”蓝衣大汉惊呼道。
李重华顺着其手望去,大锅一丈远的地方,只有一个马头在一片血水里,马皮被几个衣无遮拦的流民裹在身上。
李重华轻瞥蓝衣大汉一眼,真难为你,这样都能认出你的马来。
流民听到声音,尽都望了过来,面容枯槁,不少人脸上好似饿的只剩张皮,令人惊目,李重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一击。
流民见到一群衣着华贵,骑着高大马匹的人,人群一阵喧哗,面上露出恐惧之色,尽都往后退了两步。
十几个精壮汉子反而逆流而行,走到人群前面直视李重华等人,坦坦荡荡,毫无畏惧。
赵云微眯双眼,声调听不出意味:“就是你们几人偷了我们的马?”
为首的汉子踏出一步,凛然道:“狗盗之事不加于人,正是小人偷得贵人的马,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人群听到汉子的话又是一阵喧闹,竟往前走了两步,神情紧张的望着李重华等人。
其余十几个汉子一同走到为首汉子身边,齐声道:
“我们一起偷的,要惩罚,何必只严惩竹大哥一人。”
赵云俯首想对公子说些什么,不料李重华对他摆了摆手,目中含笑对望一眼,赵云一怔,旋即明白,嘴角噙笑的站起身子,不再说话。
李重华上前几步,背靠赵云,盯着为首汉子,其人脸色蜡黄,颔下短髯灰白相夹,穿着身白色粗布衫,目中偶有精光绽放,显然修为不弱,度过凝气境,踏入灵台境。
周围十几个汉子也都身体精壮,与其他流民节节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十几人可跟其他人大不一样,怎么?是想劫富济贫吗?”
蓝衫汉子面上一愣,俨然没想到主事之人是个孩子,顿了顿,沉吟道:
“不敢隐瞒小公子,我们兄弟等人本为陈国骁锐军一卒的士兵,小人陈竹不才添为一卒之长。”
熟悉定南事物的蓝衣大汉忍不住惊喊道:“骁锐军,不是陈国第一强军嘛。”
陈竹愣了下,随即苦笑道:“那都是外面谣传,我们可敌不过陈都禁卫。”
蓝衣大汉这时倒是为其辩解道:“陈都禁卫多是贵族子弟,不过寥寥千人,怎能和足有五万人马的骁锐军相提并论。”
陈竹抱拳:“多谢兄弟称赞了,不过不管是骁锐军还是陈都禁卫,如今都已成过往云烟。”
李重华等人知晓陈国已亡,为对方考虑有些沉默,陈竹等人眼中都流露出亡国之人的悲痛与迷惘。
“十余日前陈都城破,骁锐军断后,被六国大军击败,我们一卒的兄弟只剩我们十几个人,我们边逃边躲,没打算去追陈国军队,只想逃到山里,等战事结束再下山做一小民。”
“路上遇见一伍韩兵打杀一座村子,我们顺手便帮了下忙,解决了那群畜生。”陈竹指了指那一百多流民,显然这群人就是他们救的村民。
“村里的男人早就被征兵征走了,这会儿多半尸首倒在哪个无名之地,六国大军多残暴,杀烧抢掠无所不为,留在村里早晚是条死路,所以我们兄弟就打算把他们送到会中郡,以避兵祸。”
陈竹神情伤感,这座村子有他们的帮助,可他们家乡的人又有谁帮呢,家乡所在的城池在开战的第六天就沦陷了,如今怕是只剩断壁残垣了。
“村里粮食也被征收走一大半,加上逃的匆忙,我们根本没带多少粮食,走到这已经两天没吃口东西了,我们男人倒是能抗一下,可老人孩子还有女人已经走不动。”
“情急之下,就偷了贵人的一匹马,小人行狗盗之事,愿受鞭刑,只想小公子让他们吃口东西。”
陈竹跪在地上,沉重道。
十几个前陈国士兵一同跪在地上,声音整齐:“请小公子惩罚我等。”
愿受皮肉之苦,只为让人活命。
流民们蓦然从前面开始,双膝跪地,宛如风吹麦倒,一排排跪倒在地,沉默不言,乌泱泱的一群人在这夏日林间,向一个稚童跪下。
为了什么?
活命?
李重华盯了几息,转身走向蓝衣大汉,对其轻语几声,蓝衣大汉面生愕意,把腰间的一个水囊递给李重华。
李重华把水囊丢到陈竹身前,在其诧然的神情下,凝肃道:
“尔等行义事,却让我做不义之人,妄为义士!”
“我父曾教我,君子不因牲畜之事而害人性命,我也曾闻食马不饮酒,伤身。”
“酒不多,只表心意。”
陈竹额头嗑地,正要说什么,李重华又丢了几样东西在他面前,三锭黄灿灿的金子。
“拿这钱买点粮食吧。”说罢李重华登上马车,催促离开。
陈竹见驶离的李重华等人,高声问道:“敢问小公子的名讳?”
车厢窗口伸出一只小手,向后摆了摆:
“陈真,陈国真义士。”
陈竹神色一愕,随即知晓这非其的真名,其不想挟恩图德。
然后趴伏在地,行大礼,高喊道:“我等谢过小公子!”
随之,十几个汉子,一百多流民,齐声高喊:
“我等谢过小公子!”
李重华端坐马车上,在环儿亮晶晶的小眼神下,小胸膛昂然挺起,赵云驾马经过车厢,低声道:“公子做的不错。”
可惜一行人只有蓝衣大汉带了点小酒,金子散钱也只剩三两,其余全是金票,不然十几壶酒、几十锭金子丢出去,那才霸气。
毫不考虑他丢不丢得动。
环儿偏着脑袋问道:“公子,老爷什么时候教你的那句话?我怎么没听过?”
“梦里。”李重华回道。
……
罗亭坡,是一座小山,中间有一道裂口,宽逾十丈,深逾三十几丈,裂口上被人修了一座木桥,结实稳固,甚是宽敞,可让三架马车并行,因而商路畅通无阻。
木桥上,因为失去坐骑而坐在马车前的蓝衣大汉介绍道:
“公子,这裂口可不寻常,当年陈国先王借助我们大闵的力量,开疆辟土,建立一国,本是要继续征伐的,当年大闵唯一的大罗境大能都走进定南,想助陈国先王一臂之力。”
“结果不知定南哪也冒出了个大罗境大能?就在当初还不叫罗亭坡这,拦住大闵大罗境,两位大能见面,那是风云变色,乾坤震荡,两人只出了一手,便形成了这裂口,胜负不明,但大闵王朝的大罗境随后退出定南。”
“接着大闵王朝退了兵,陈国就在这开奉道、灵宜道数千里之地立国,可惜国粹不过百余年。”蓝衣大汉口中嗟叹不已。
“定南人为感谢那位无名大能恩德,就在此修建了一座亭子,此地罗亭坡的名字也就传开了。”
李重华透过车帘,望见不远处的亭子,目光漝漝,心生向往,人力变天,一人之力退一国之兵,何其壮哉!
亭子矗立小山之上,红漆青瓦,显然常年有人修葺,过了百余年毫无残破之感,亭匾之上,出奇的只单镌一个字。
罗!
大罗境的罗,圣人之下最高境。
穿过亭子,十几步下有一斜坡,长二十余丈,甚是陡峭,顺着斜坡而望,一座城池映入眼帘。
开定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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