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请你下车
没错,阳光就是因她而出现的,整座车厢里,她是最明亮的存在。
几名乘客也被女孩儿所吸引,目光投向她片刻时间,然后自惭形秽、不忍直视,唯有低头沉思。
这时,公交车开动了,那缕阳光在女孩儿的头顶温暖地晃动着。
看到此景,陈少棠灵机一动,便以这个女孩儿为原型,开始构思自己的想象,在想象中,这位女孩儿终有一天会与他走进同一所学校,他们很快会在某个契机,以某种方式相遇相见,成为知心的朋友。
车仍在行驶中,突然,安静的车厢有了响动,四五个文质彬彬、高高瘦瘦、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礼貌地说着“借光借光”,分开拥挤的人群向这边走来。不一会儿,他们在女孩儿身边站定,挡住了女孩儿头上的阳光,陈少棠的眼前蓦然阴暗起来。
这令陈少棠不悦,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阳光。
陈少棠望过去,心情更加不悦,因为他发现那四五位文质彬彬、温柔礼貌的小伙子,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伙窃贼。
四五位小伙子将女孩儿围在其间,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小伙,更是将一只白皙的右手慢慢伸向女孩儿侧后的手包,女孩儿面临这种境况,其势仿佛一只跳羚在遭受一群鬣狗的围攻。
跳羚纤拔俏美,鬣狗肮脏流涎。
女孩儿并未发觉背后的黑手,她要么未谙世事、要么天性纯良。
这一切却被陈少棠看在眼中,他跃然而起大叫道:“住手!”
整座车厢沉静下来,公交车仿佛受了惊吓,颤抖了一下停住了,司机惊慌失措向后车厢望去,人们的目光一时间投射在陈少棠身上。
女孩转头望去,面现骇异之色,可当她看到一个同样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男孩儿时,脸上的骇异之色顿消,反而向他绽出笑脸来。
“怎么了?”女孩儿问。
陈少棠虽十分不悦,但他脸色既不红涨、又不青白,依然清爽自然,从脸上看不出怒气来,因此那女孩儿仍未意识到危险,也忘掉了刚才的叫喊,反而向他报以微笑。
这微笑如一面镜子,你投给它微笑,马上被报之以微笑,陈少棠向女孩儿微笑起来,两人各自望着对方的眉眼静静微笑着,仿佛在这一刻地球都停止了转动。
这可气坏了围住女孩儿、狠狠瞪着陈少棠的那四五位小伙子。
这是怎样的污辱啊,简直当我们不存在?
不过,只瞪了少许时间,四五位小伙子便收回了目光。那位戴眼镜的小伙子迅速抽回右手,他们几人各自放松下来,随意抓着吊环或靠着椅背,扮成寻常乘客的样子。
司机常年开这条线,怎么能不认识线上的惯偷?但他看看若无其事的小偷团伙,又望望明显不谙世事、盲目见义勇为的愣头小伙儿,仿佛寻常停靠站点般“哦”了一声便转回头去。
不一会儿功夫,公交车轰响油门,重整旗鼓向前开去。
人们有认识这帮惯偷的,有不识的,不过均无人声张,他们转回头去,或者作势看手机,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陈少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喊这一声,有可能会给自己造成麻烦。但现在鬣狗退去,跳羚已安全,况且女孩儿的微笑令他很惬意,莫名其妙的惬意,他感到尴尬起来,向女孩儿展颜一笑道:“呃,刚才的声音有点儿大啊。”
“刚才你怎么了?”女孩问,语气自然随意,仿佛在问一个从小到大熟识的小表哥。
“呃,这个,”陈少棠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复述眼前浮现的画面道,“没怎么,刚才想起《猛兽世界》里的镜头,一群恶狼在围攻一只小羊。”
当说这话时,他和她都没发现,那四五位西装革履装扮的闲散乘客不约而同,再度转头瞪向了他。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原来这个男孩儿是被自己的回忆和想像一时吓傻了,于是露出两排白石榴粒状的牙齿道:“所以我从不看《猛兽世界》……你看,你这一喊,连公交车都颤抖了。”
陈少棠也笑,望着女孩儿的笑容,他仿佛看到春天的柔风在慢慢融化积在屋顶的白雪。
这个女孩儿令他很舒服,不知怎么的,看着她,就像看着雪姨一样舒服,说不出的感受,就是舒服。那感觉就像生命无处不在,慢慢填满所有空隙般,自由自在地到处流淌。
不知不觉,公交车驶向下一个站牌,陈少棠望向窗外熟悉的站牌,和不远处那一片青翠的小树林。
当陈少棠在回味那生命无处不在的感觉时,他意识到四五条人影慢慢逼近,这情形,令他想起《猛兽世界》里的另一个场景,一群恶狼在围攻一头幼狮。
他感到奇怪,便抬起了头,看到了围住女孩儿的那四五个小伙子,几个小伙子慢慢向他逼近。
“小伙儿,你跟我们一块儿下车吧。”
那位戴眼镜的小伙子平静道,声音不高,言语里没有威胁,没有怒气,就好像呼朋引伴、对待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一样平静。
“我这站不下车,我在下站下车。”
陈少堂道,语气也很平静。
“还是下吧,”
眼镜小伙子道,看样子他是团伙的首领,语气依旧平静,
“不是你下不下车的问题,而是我们邀请你下车的问题,这就像请客吃饭……你看,我们都诚心邀请你了,你怎么能好意思不下车呢?”
陈少棠低头想了想,并透过人缝看了看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则一脸疑惑望向这边。
这时,陈少棠开始意识到不下车还不如下车好,提前下车比晚下车还要好,反正他迟早要下车的。他有种不好的感觉,感到自己即使不想下车,那几个小伙子也会硬架着他下车。
不知怎么的,尽管那几个小伙子文质彬彬,手洗得很白,但他觉得他们的手很脏,倘若让这样的几双手硬架在他的白衬衫上,会不会让自己很不舒服?会不会像墨汁滴到牛奶里一样让人讨厌?
陈少棠默然起身,一言不发,也不理那几位小伙子,兀自向车厢外走去,几位小伙子紧随其后。
因为下车下得决然,陈少棠未理那位令他很舒服的女孩儿。
“啊,你要下车啊?”
女孩儿突然踮起脚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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