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宏图卷展
三百年来家国,九万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碧连天,玉树金鳞作烟萝,何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
武朝,武周平鸿二十九年,统治了天下三百年的武朝国运终是迎来了灭亡。
极天下奢靡锦绣的未央宫外,烨王齐卿带着烨军千骑,与皇城御林军进行着最后的厮杀,刀剑相接,血四溅,人杀红眼时发出的怒吼,刀剑碰撞的清鸣,将这百年帝宫包围,血腥、恐惧和疯狂像是重重乌云,压抑在了皇宫的天空之上。
“那想要我位子的虎狼,已经做好了吃掉我的准备了。”烈平帝在盛和殿里,听着宫城外的厮杀,紧皱着眉头,手用力地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不安地颤抖着。
这灭世之君,怕是要由他来当了。廷内群臣、侍奉皆已四散逃尽,到了这最后时刻,终是只有御将军宋卫国陪着他,看这属于武周的江山最后一眼。
“陛下,真的不逃吗?”护国大将军宋卫国站于盛和殿的正中央,面对着瘫坐与龙椅上的烈平帝,不禁问道。
“逃?往哪逃??”烈平帝直视着宋卫国,语气间满是嘲弄和不甘。“怎么逃!”他大吼道,“祖宗基业和家国都没了,还能逃到哪里去!”强撑着,他从龙椅上站起,朝着宋卫国走了两步,下了殿上的台阶,一个不稳,跌跪坐在了地上。
他拔剑,状若疯癫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像是和看不见的敌人做着困兽之斗。
宋卫国看着已然颓靡疯狂的皇帝,未发一语,只是看着,眼里是说不出的炽烈和难过。
外面的人杀进来了,他们一个个,红着眼,手中鲜血沿着刀剑流下,染洗了殿间的地面。
“宋卫国!交出平帝,饶你不死!”其中有人叫道。
护国大将军宋卫国深吸口气不说话,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拔出了长剑。
“今日,就让臣为你最后一战。”
……
武周平鸿二十九年,烨王齐卿谋反,围烈平帝于未央宫盛和殿,御将军宋卫国一人以天子所授烈云剑,杀二十七人,救天子于千骑之中,由北门出国都洛阳城,从此再无下落。
武周平鸿二十九年六月,烨王齐卿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唐,史称唐朝。
八十年后,唐昭文十二年,烨文帝齐柯坐朝上,挥手下令,迁北蛮、东夷、南荒三族至白琼郡以西,云集郡以北,居天下苦寒之地,以束其臂膀。三族数百万人流离于家乡之外,一时积怨无数,民不聊生。也为后来傲视天下的英雄们埋下了混乱的种子。
未央东宫,东书院,夫子正手持着戒尺,眼睛在诸皇子及其伴读上扫过,念道:“圣人不以己为圣乎,何以?是以弗以恩于人而自高于人,亦不以得人恩而自低于人哉。此话怎解?”而后,以手中戒尺敲了敲三皇子的桌子,示意他起身回答。
三皇子起身作答,道:“圣人不因贤于人而自觉为圣,是因其不因受人恩惠而低人一等,也不因有恩于人而自觉高人一等,是为不偏不移,不骄不躁,信人信己,心怀报恩之意又守节不屈,盖君子之道,圣贤之德也。”
“不错。”夫子赞道,“理解深刻全面。”接着眼界又是一瞥,手中的戒尺就已飞了出去,然后便是一声脆响。
只听啪的一声,五皇子齐千山浑身一抖,方才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揉着惺忪睡眼,叫道:“谁打的我!”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当齐千山看到气得胡子都直了的夫子时,终于是意识到自己是在课堂上,而刚才的行为怕是要让自己受罚了——受罚还好,反正就是抄些书文,他可以找别人帮着抄,但要是告诉父皇,自己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夫子……夫子……”齐千山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道:“我错了……”
夫子却是扭头一哼,道:“现在知错了?晚了!给我把《儒道》先抄个三遍!”然后回身不顾,“下课!”
诸皇子和伴读说笑着走出了书院,五皇子又成了他们之间的笑料。而五皇子则毫不在意,反倒是满面春风,像是根本没经历刚才地事似的。
“五弟呀,”三皇子齐云坤和他并肩而走,不禁提心道,“成天惹夫子生气,也不懂得收敛点。”
“反正他没去找父皇,不就抄书吗?怕什么?”五皇子不以为然。
“还不怕?”三皇子轻蔑一笑,“你怕是又让小陆子给你抄了?”
五皇子看了看三皇子一眼,心虚地把头扭向一边,说:“没有呢,才没有呢!”
“看着,父皇迟早有天得教训你!”
“说起父皇,最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走动了呢。”
乾凌宫,书房,一纸奏折被烨文帝齐柯重重地摔到了桌上,这是这个月来的第八封催军费的奏折了,奋武将军北文啸及其党羽轮番上书,找尽一切理由,硬是要让齐柯搬出大半的国库用于强军。齐柯为此没少在书房里发怒,砸了不知多少名贵的瓷器砚台。
“什么意思!”齐柯不禁骂道,“什么叫军备空匮?”他用力地拍了拍桌子,焦躁地来回走动,“我们这么多年来花在军队上的钱还少吗?自建朝以来,每年花销十之有九的钱全是花在强军上的!”
一旁侍奉的太监和侍从皆惶恐地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生怕这皇帝一个生气就把就把自己脑袋砍了。
“这北文啸,是把我烨军当自家财产了是吗?”齐柯气得满脸通红,大骂道:“真是个狗东西!”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上朝,齐柯就没怎么出过书房,奋武将军北文啸的催促让他倍感焦急,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给他军费,那花在维持国事上的钱就得一削再削,更让北文啸得寸进尺,不给他军费,人家手握兵权,又怕其起意威逼。
这几天来,齐柯就只顾着北文啸一事,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书桌角落堆积成山的奏折里,琼西云北东夷族饥荒的消息静静地躺在阴影下。
奋武将军府,北文啸身着便衣,听顿挫的琴声。
“先生,”他突然问道,“您不觉得我们逼皇上逼太紧了吗?这样下去,怕不好收拾啊。”
琴声断了,弹琴者抬头,又摇了摇头。
“放心,这军费,他不得不给,而他若是想降罪于我们,怕是要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