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叫云溪
狗剩坐在村口的石碑边上,望着天边不断变幻的云彩,怔怔出神,若有村中熟人走近些看的话,就会发现。
此时的狗剩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名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正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瞳孔没有一丝焦距,完全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且如鬼上身那般,在那嘴唇微动,独自喃喃自语。
“我叫云溪,今年十二岁。”
“家里穷,我出生的那天,娘亲还在溪边浣衣,好在老天保佑,那天与娘亲一起浣衣的妇人中,有位产婆……”
“于是,我在溪边出生了,而且母子平安,我们这个村的人都姓云,所以给我取名——云溪。”
“应该是我出生的时候在溪边受了寒,所以身子从小就弱,爹娘怕鬼差老爷把我给带走了,就给我取了个小名,叫狗剩。”
“可能是这个名字起作用了,成功的让我被鬼差老爷所嫌弃,这么些年来,我除了身体差一些,还算是平安无事。”
“我们村没名字,但那些偶尔路过的行脚商,都叫我们这云家村来着……村子规模不大,也很偏僻,只有一条旁支小道能通往县城。”
“其实,还行吧,我挺喜欢这种日子的,爹娘都很疼我,虽然苦了一点,靠着周围的山水倒也能过活。”
“虽然我们这里偏僻,但我听一位老人说,他亲眼看到过传说的仙人,从我们村上方飞过,应该是飞向那大山深处……于是,出于对仙人故事的向往,我从小就爱缠着这位老人。”
“别人都叫他老秀才,是我们村最有学问的人,听说他在年轻的时候还去考科举了,只是考了很多年都没什么结果,最后心灰意冷,回到了生他养他的云家村。”
“可能是看我机灵吧,老秀才也喜欢教我读书认字,加上我身子弱,不能帮爹娘下地干活,所以大多的时间,都在老秀才那里度过的。”
……
海底宫殿。
文远浑身一颤,眼中迷惘渐散,恢复清明,苦着张脸看向青阳。
这种写书方式,在文远看来确实是神奇。
甚至用感同身受来形容都不为过,连自己的情绪都被代入到,那个名为云溪的少年身上。
但即便如此,才让文远更加深刻的体会到,这个地狱难度到底有多难。
以至于都没心思对青阳感叹几句,便已经想要放弃。
“这本切了,重开一本行不行啊?这种开局真没法写了……”
青阳面色复杂,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
“那恐怕不行,从贤弟与此人的命运产生牵扯的那一刻起,所有因果就已经注定好了,而为兄的道行……还不足以斩断你们的因果纠缠。”
“还有一点……”
青阳眼底一黯,语气中满是愧疚。
“抱歉,之前怕你有所顾虑就没说。若是按贤弟的叫法,这是个游戏的话,嗯,那在游戏中,你只有一条命,不止是那个名为云溪的少年,同时也包括了贤弟你的……”
“一条命……”
“???”
文远心底一沉,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感觉脊背发寒。
一时间,甚至都忘了吐槽,而后连忙补上。
我特么……合着我也得跟着这个病秧子一起领盒饭?
你怎么不早说是真人修仙,外加真人PK?早说的话,我就选个修仙家族的豪门子弟了,特么不香嘛。
去特娘的地狱难度,现在退票行不行啊!
“真的,没办法了?”
鬼仙默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将头转向一边。
文远面沉如水,虽然这个世道不怎么样,他十八年的生涯也并不如意,但他不想死。
于是,神色不甘的继续问道:“那有没有什么金手指之类的?”
“或者绝世功法也行啊,我让那小子练!”
青阳长叹一声,“贤弟也不必多虑,虽然碍于限制,为兄不能对此多加干涉,但我可以指点你该如何去做,至于最终结果如何……”
青阳说的模糊,但这话文远还是听明白了。
虽然选了个地狱难度,但是有攻略的意思?
那……好像也不是不能玩。
呸!应该是不能不玩!
想到这层,文远倒也冷静了下来,稍稍平复了一下受惊的心情,以及受伤的心灵。
开始回忆起自己多年的游戏经验,以此思忖这个地狱难度的修仙题材RPG,究竟该如何攻略……
首先,这类游戏的本质不就是升级打怪,主线,支线,以及寻找机缘啥的嘛。
其实这个角色也还好,不就是只有一条命,不能回城复活。
以及基础属性差一点,成长属性差一点,天赋属性差一点……
我踏马……退票!
迫于死亡的压力,文远还是重新拿起笔,恶狠狠地看向那张玉卷。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那上面已经多出了几行字。
而后,随着一支看不见的笔继续写写画画,文远的意识也逐渐归于迷惘,脑中开始出现一些莫名的画面。
……
云家村,位于琳琅府辖境内的一处小山村。
此时,有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正蹲坐在村口处,怔怔看着天边的云彩,少年的思绪不知正飘向何处……
文远睁开眼后,茫然的看向四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起,渐渐地,他发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开始模糊……
“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在那傻乎乎地自言自语,难不成我有梦语症?不小心睡着了?”
狗剩疑惑地嘟囔了两句后,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最后,甚至连这种隐约的感觉也很快淡了下去。
摸了摸肚子,只觉得有些饿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原本蔚蓝的天空仿佛被烧着了一样,呈现出火焰般的嫣红色。
“狗剩儿,又跑出来偷玩儿,没去秀才爷爷那读书啊?”
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正扛着把锄头向村口走来,在他那黝黑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责备。
这是云溪的父亲,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即便是在这偏远小山村中,他也只是个最寻常的庄稼汉。
他最大的期望,就是盼着自家的狗剩能够有出息,以后能够走出这么个小地方。
刚好村里的老秀才又很喜欢狗剩,于是,他自然是想着狗剩能跟着老秀才好好读书,以后好能出人头地……
“爹,我知道错了。”
狗剩眼眶通红,心头莫名一酸。
今日是怎么了,虽然平日里被爹责骂的时候,也会有些难过,可这种愧疚感,这种悲伤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算了,明儿可不许偷懒了,饿了吧,咱回家吃饭去。”看到儿子苍白的小脸,汉子始终不忍心说重话。
摸了摸狗剩的脑袋,便牵起他那瘦弱的小手,就准备一起回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父子俩脚步不由一顿,齐齐回头看去。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位精壮的中年汉子,其穿着得体的长衫,目光炯炯有神,急切中带着一丝欣喜。
汉子在村口将马匹拴好后,虽然面色急迫,但见到二人时,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匆匆向村内走去。
“铁柱倒是有个好四叔,又来看他们一家子喽。”
“唉,说起来铁柱他爹,以前也是城里大户人家……走吧,回家。”
狗剩父亲生生将话头止住,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从来就不太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家是非,哪怕是在自己儿子面前。
只是云家村那个木匠家的事儿,他每次想起时,不由得还是十分感慨。
说起来那人也算是苦命,听说他明明是云家大族出身,却因为是庶出的次子,便不能继承家族产业,最后还沦落到这个小村子里……
好在他儿子还算争气,本就聪明,是村里的神童,还特别喜欢读书,这般下去,以后肯定有出息!
想到这,狗剩父亲看向自己的儿子,神色温柔。
还好,咱家的狗剩也不差,唉,可惜就是身子骨差了些……
狗剩父亲晃了晃脑袋,村子太小了,只是恍了个神,就到家了。
一位妇人听到动静后,急忙推门而出,见是二人,瞬间喜笑颜开,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狗剩儿,孩他爹,你俩今儿怎么走一道去了。”
“累坏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狗剩怔怔看着这妇人,眼眶不自觉又红了起来。
是啊,这是自己的娘亲,可为什么看到她会这么难受……
“狗剩啊,怎么了啊?是你柱子哥欺负你了?”
“乖~狗剩都是大娃了,还哭鼻子,不害臊呀。”
“娘……没事,就是想您了。”
妇人不禁莞尔,摸摸了狗剩的脑袋。
“傻孩子……”
“这一身灰的……又偷跑出去玩了吧,多向你铁柱哥学学,老秀才都说了,你不比人家铁柱笨,只是人家读书可比你认真多了哩!”
“快洗洗去,马上吃饭了哈。”
娘亲嘴上虽然在数落狗剩,可那眉眼间蕴着的爱意,在狗剩看来,几乎都要化为实质。
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一边跟捣蒜似的死命点头。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明明见到的都是熟悉的一切,可今天心里却一直这么难受,看到爹娘就忍不住想哭……
带着这些疑惑,狗剩匆匆吃完饭后,便沉沉的睡去了,似乎只有眼角的泪痕能证明,这不平常的平常一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同时,身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也悄然醒来。
小小的房间内,徒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似有似无,介于虚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