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应荀并没有回主屋,而是急切走向旁边的屋子,却在伸手推门的那一刻迟疑了。
他在害怕。
两天前他重回到这个时代就在害怕,他本想当时就回来的,可是他又想到前世容与就是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北京,按理说,那时他已经坐上前来北京的火车了,这让他不得不安耐下来。
应荀上辈子活到五十多岁,在商场几经沉浮,无论面对什么,早能泰然处之,然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事关容与,他就无法冷静下来。所以在前天爸妈让他一起去外公家里时,他为了留下来,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
他知道的,他离开这个宅子后,容与就会回来,他会淋雨着在门口跪一天一夜,求着应家人让他进门。
他肆意飞扬的容与,就在那一跪消失了。
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浮现在手背,额头小心翼翼抵在破旧的木门,应荀牙关咬得咯吱响。
他不知道这一世为什么不按上辈子走,容与没有回到应家,可他知道,他的容与一定在里面。
应荀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缓过情绪,伸出手推了推,里面被门闩插上了。
应荀愣一下,他记得上辈子,容与从不锁门的。
不过想到现在院子没门,又是农村,可能容与怕贼。
应荀并没想敲门,而是绕过去,走进小树林,穿过短短的小路,来到一个窗户前。这是房间的窗,以前应荀经常从这里偷偷跑到发小家看电视,窗闩都被他拔了。
希望容与没来得及发现。
现在已经凌晨,应荀动作不敢大,小心翼翼碰一下窗,松的。扣着窗沿慢慢拉开,屋内一片黑暗,窗口就在床尾,可由于床上有蚊帐,看不清床里面有没有人。
可即便如此,应荀的心仍是跳得飞快。
解下背包,顺着窗沿放入房间里,应荀按住窗沿轻轻一跃,跳进房中。
伸手不见五指,本想直接掀开蚊帐,但想见的容与的心情太强烈,还是摸黑走过去把灯拉开。
九十年代的灯瓦数不高,比油灯稍好一些的亮度,完全不怕把人弄醒。
灯一亮,房间也看得清楚了。
应荀离开太久,对这个房间印象已经模糊,不过这不重要。
他慢慢走近床边,浅浅的呼吸声钻入耳中,应荀眼眶瞬间红了,颤抖着手把蚊帐拉开,被刻在心头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应荀没能控制情绪,他找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找到了。
容与很热,非常热,胸口还闷,感觉像是被困在一个大火炉里面,腰间还被铁条箍住,他想把铁条拿下去,却怎么掰也掰不开,一急就醒了。
容与喘着气,望着蚊帐顶脑袋有点懵,天还是暗的,正想闭眼再睡会,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啊!”
容与大叫一声,抬起脚用力踹过去,把一坨物体从床上踢下去,本能就大喊:“爸,爸,妈,妈……”
“小与,小与,怎么了?”
“小与,快开门。”
容与的尖叫声刚响起,已经起来的容家人就听到了,冲到门边用力拍着,里面却没反应了,容爸正准备踹门时,门咿呀一声开了。
气氛瞬间凝滞。
容家三人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应荀不是在北京吗?
应荀有也有点恍神,对于容家人来说他只是离开十来天,可对他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
应荀垂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缓下情绪,开声叫道:“爸,妈,遥遥。”
“这,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容妈眼睛红了,哪怕这个不是他亲生儿子,可当亲儿养了十四年哪能不没感情,当即眼泪掉下来,哽咽道:“回来怎么没说,怎么突然回来,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还是吃不惯?不,哪会吃不惯呢,这,这……”
“你看你,小荀回来不好吗?怎么哭了。”容爸安慰着容妈,眼底面上都是藏不住的高兴,看着应荀直点头。
“小荀,好想你。”容遥扑来抱应荀,动作太大,把人扑后退两步才稳住。
应荀一笑,正要回话,余光扫到还坐在床上的容与,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到的就是容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他们,脸上茫然中带着悲伤。
他猛然想起上辈子应家一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时,容与就坐在角落中,在没人发现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有时被发现了,会低下头说:“对不起。”
“容容。”应荀喃喃叫一声,推开容遥,几大步跨进去,伸手想抓住容与的臂膀,被一掌拍开,“容容,我,我……”
容家这时也想起了容与,连忙跟着走进房间。
“怎么了?刚才叫那么大声,是不是被小荀吓到了?”容爸发现容与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没事了,对不……”
“是我吓到容,小与了。”
应荀连忙抢过话头,把容与对不起三字打断。这三字每听一次,就如同在他心口上插一刀,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没事了,没事了,你也是,是不是也没告诉小与你回来了。”容妈笑着拍应荀一下,坐到床边,一手握着容与的手,一手在床上拍拍,又拍拍容与的胸口,念叨道:“不怕,不怕,收回胆子了,收回胆子了。”
容与被容妈妈这个动作弄得有点懵。
“肯定是这小子半夜摸回来,偷偷上了小与的床,”容遥用手肘顶了顶应荀的肋骨,痛得他倒吸口气,容遥却不在意,装恼怒道:“大变活人的,还不认识,要是小与枕头下藏刀就把你劈了。”
“是是,女王大人,我错了。”应荀摸摸肋骨,他姐以前有这么暴力吗?不过看到这么活泼的姐姐,真好。
伸手拍拍她脑袋,被一掌拍开。
应荀捂着手背,失笑,果然是两姐弟。
“以后别总摸窗。”容爸嘴里笑道,眼底却有着严肃,对应荀说道:“你出来。”
“好,”应荀应道,转过身看着床上已经回来的人,眼底溢满笑意:“小与,妈妈,我先出去了。”
“去吧!”容妈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等都走了,才对容与说道:“还怕吗?”
“不怕了。”容与摇摇头,爬下床,今天要去割稻谷,大家都早起,他要不是被应荀吓一跳,还在睡呢!
农家人没什么睡衣的说法,昨晚洗完澡穿什么,今天起床就穿什么,只是容与有点犹豫,应荀不在穿他的衣服就穿了,可现在正主回了,总觉得怪怪的。
容与纠结,脑子里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吵架: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穿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有钱人了,还会看上这衣服吗?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我现在是农村人,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又怎么样?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这衣服是爸爸妈妈买的,现在我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穿爸爸妈妈买的衣服有问题吗?还没问他要破损费呢!
容与用力点点头,对啊,这是我爸爸妈妈买的,我穿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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