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浮霄匿凛锋

真假浮霄匿凛锋

然而,秋万里想起方才只想为正青门打抱不平就引出一桩天大的丑事,现在再去惹狄雪倾不知又要被她诡辩出什么。而且三个月前狄雪倾尚未回归霁月阁,金佛爷富扬尘所做之事她定会托词与己无关推得干净。万一狄雪倾所言采薇楼之事非虚,那么遗失盟主浮霄剑终究还是金英芝的过错。

要是富扬沉再抵死不认一口咬定不识浮霄剑,而正青门却还死抓着霁月阁不放的话,那就有真真儿有股寻人替罪,来背失剑黑锅的味道了。所以追究到最后,这浮霄之事总归还是得正青门自家出面解决。

堂上众人当然也想到此间道理,因此没有任何人对狄雪倾的“详细解释”提出异议。秋万里也不想再乱捅马蜂窝好心做坏事,只好强忍不快不再作声。

面对狄雪倾无甚诚意的请罪,虞英仁脸色严峻,咬紧牙关道:“金佛爷不知不怪,狄阁主既已先行家法罚过,云天正一便不予追究了。”

狄雪倾眉眼一弯,清甜言道:“虞盟主宽仁,雪倾代金佛爷谢过。雪倾已把浮霄剑来历说明,虞盟主该应秋镖主之请当场验剑了。”

虞英仁不置可否,死死攥着握紧浮霄剑柄,用力到手指都褪去了血色。

“有意思。”白上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催促道:“虞盟主,不如你就验给大家看看吧。”

“白提司。”迟愿担心此剑一验恐引云天正一横生变动,低声提醒白上青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可擅扰江湖之事。

白上青却是凤目一扬,微笑道:“不碍事,我有分寸。”

连白上青也发了话,虞英仁已是骑虎难下却仍不肯松口。

“虞盟主。”六道真人不悦的甩动墨色拂尘,道:“浮霄剑乃云天正一六大门派共同的印信,可不是你正青门一家之物。此事关乎云天正一颜面,虞盟主却如此推搪,莫不是有意袒护包庇正剑尊?”

三不观虽为道观,却是出了名的喜走江湖好打不平。三不观弟子精进武功之道也很有趣,便是在江湖中遍寻高手与之比试,不断汲取众家之长。而且众人皆知,三不观观主三不真人有心云天正一盟主位已不是一朝一夕。现在六道真人突然对虞英仁发难,于公于私都在情理之中。

怎奈众目睽睽之下,虞英仁仍然无动于衷。狄雪倾暗向顾西辞使了个眼色。顾西辞立刻箭步上前,提起金泽九的佩剑轻身跃起又狠狠劈向虞英仁。

若在平日,虞英仁自会轻易将顾西辞拦下。但此刻他心神不宁焦虑分心,竟被顾西辞在电光火石间杀到了面前。堂上众人虽不乏可以救驾的高手,不过没人料到顾西辞敢在正云台上公然挑衅云天正一盟主,因此也没人反应过来。

顾西辞杀气灼灼丝毫没有玩笑意味,虞英仁危急之中下意识抽剑格挡,便听殿上响起清脆的金属断裂声,一截断刃应声落地。

众人低声惊呼,但见虞英仁手中浮霄已只剩剑柄和短短一截残刃,而顾西辞所持金泽九佩剑却是丝毫无伤。

“得罪。”顾西辞即刻倒提金泽九佩剑向虞英仁拱手赔罪,然后挥手一掷,那佩剑便嗖的一声完完整整落进了金泽九的剑鞘里。

众人已无暇追究顾西辞以下犯上冒犯盟主,只等虞英仁如何说辞。白上青也想和迟愿说些悄悄话,却见迟愿面色微白愁眉紧锁,怔怔看着假浮霄落在地上的断刃。

白上青关心道:“迟提司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

“我没事。”迟愿把视线从浮霄断刃上收回,依稀感觉堂上除了白上青还有人在看她。待她抬眸一寻,发现那目光原来是狄雪倾在凝眸望她。

迟愿心中一凛。白上青就坐在她身边,发现她的异样实属正常。可现在整个云天正一都在关注虞英仁和顾西辞,为何狄雪倾却偏偏注视于她呢。

不过狄雪倾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她只是向迟愿微微勾唇一笑,便清声向堂上众人言道:“金少侠佩剑不过上品之质,浮霄乃堂堂挽星名剑、云天正一之锋,怎会被那种糙剑斩成两段。归根到底,还是那黑铁铸坊只能仿浮霄之形却难得浮霄之髓。秋镖主,你看虞盟主所佩浮霄已经断成那般模样,还需劳烦宗掌门和江堂主再验真假吗?”

金泽九怒道:“你说谁的剑是糙剑!”

秋万里也不曾想过会发生眼前这一幕,顿时吃瘪,靠在椅背上不得出声。

狄雪倾明媚一笑,双手捧起她带来的浮霄剑,献在金英芝面前,道:“说好要物归原主,这剑还是由正剑尊亲自交还给虞盟主,才算是真正的物归原主。”

金英芝脸色苍白,快和狄雪倾的肌肤一样惨无血色。他起身接过有如千钧之重的浮霄剑,脚步踉跄向虞英仁走去。众人的心情也随着金英芝的步伐上下起伏。

虞英仁看着昔日正气凛然的师弟颓靡成这般落魄模样,不由得双目泛红痛心疾首,道:“英芝,你……可有什么苦衷?若是有苦衷你便当众讲出来,师兄为你做主。”

“门主师兄……我……”一口积郁之气涌上心头,金英芝身形一晃紧紧捂住胸口,心脏爆裂般疼痛难受。

“父亲!”金泽九护父心切,冲上前去搀住金英芝。

六道真人道:“就算正剑尊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该上下欺瞒云天正一盟友三月之久。倘若今日没有狄阁主揭穿真相,正剑尊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鹿饮溪叹了口气,惋惜道:“还有黑铁铸坊的七条人命,正剑尊恐怕也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了。”

“就算我不说,大概也瞒不住很久。”狄雪倾安然坐在椅中,捧着茶杯暖手道:“听闻银冷飞白专杀名不副实之人,正剑尊这不就收到了。”

“妖女!”金泽九又拔剑出来指着狄雪倾大骂道:“谁不知道你父亲狄晚风也收过银冷飞白!明明号称自己是玲珑七心,却是靠着入赘燕州王府,凭燕州王施加压力才让邪JIAO霁月阁忝居云天正一之位!一定是我父亲当年极力反对霁月阁加入云天正一,你才盗走浮霄剑专程来污蔑羞辱!别以顶了二十年云天正一的名头,天下人就忘了你们霁月阁做过的那些杀人放贷的勾当!你一个邪JIAO妖女,凭什么在云天正一的集会上大放厥词,以正人君子的口吻来评判嘲讽我父亲!”

金泽九激动所言虽不入耳,但却句句属实。当初大炎燕州王景序丰强行插手江湖之事,逼得凌波祠离盟出走,又使云天正一各派不得不与暗杀起家的霁月阁为伍,着实是五大派心中一直横亘至今的暗刺。

霎时间,众人又把目光汇聚在狄雪倾身上。金泽九这般贬低狄晚风揭霁月阁的旧丑,已与狄雪倾玷污金英芝声名不相上下。大家都想看看这甫一登场便敢剑挑虞英仁的霁月阁新阁主会有如何反应。

狄雪倾依旧安然的捧着那杯暖茶,轻声道:“霁月阁当年跻身云天正一,确是仰仗了燕州王的面子。不过,最终的决定也是虞盟主首肯,其余四派掌门一致同意的。金少侠和我同是无知小辈,霁月阁入云天正一时尚未出生于世,哪来的资格质疑前辈豪杰的决定呢?至于少侠称我为邪JIAO妖女,不配出席云天正一的集会……”

狄雪倾说着,向身侧扬起肤白如雪的手腕。衣袖微微向下垂落的瞬间,众人清晰看见那细嫩柔软的手腕上深深刻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迟愿目光一震。想起宗弋说过,狄雪倾的手筋在她满月那日就被不幸利刃斩断了。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疤痕依然如此清晰,可见当年狄雪倾的伤该有多深。迟愿自己也是过着行走江湖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由得把那利刃切肤之痛共情在自己身上,对狄雪倾心生一丝怜惜。

顾西辞从怀中抽出一张请帖,放在狄雪倾的掌心。狄雪倾翻转手腕,把请柬拿在手中把玩道:“这张发给霁月阁的碎雪大会请柬,按规矩由盟主所在的正青门发出,清清楚楚盖着云天正一的祥云印纹。金少侠难道想说这请柬也是假的……?那就真不知正青门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假的了。”

“血口喷人,妖言惑众!你这个妖女……!”金泽九双目殷红青筋暴起,正要再和狄雪倾对骂,却被金英芝紧紧拉住。

“师兄。”金英芝面露愧色,把浮霄剑奉在虞英人面前,哽咽道:“狄阁主所言晋州采薇楼之事……的确属实,不容争辩。”

虞英仁听金英芝亲口承认,脑海一片空白,又恨又恼道:“师弟,你不是贪恋俗色之人,这是为何啊!”

金英芝苦苦笑道:“怪我一时糊涂,那柳依依生得好像……好像……”

“……阿锦?”虞英仁一语中的。

陶锦乃是金英芝一生挚爱,可惜生下金泽九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香消玉殒。其后近二十年时间,金英芝从未曾再对任何女子动心。如果能有女子让他重堕温柔乡连佩剑丢失亦不自知,那必然只有神似陶锦这唯一的原因了。

金英芝深深叹了口气,道:“我金英芝一生行事端正谨慎,不曾踏错半步有辱正青门楣。那日却是酒醉愁肠恍惚犯错,让浮霄剑落入贼人之手,又未能及时追回浮霄。不但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亦连累正青门贻笑于天下英雄面前……我……”

金英芝话说一半,猛然抽出手中浮霄,横颈一割,竟是当场自刎谢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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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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