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檀香院里的灯半夜里才熄了。
回了棠梨院,玉桂伺候她更衣时,她的脸色仍有些不好看。
玉桂会错了意,“二小姐,平南侯府最近也忙,崔大将军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也出了力……”
薛棠坐在床沿,笑容微讽:“是啊,真忙,我也忙。”
她不是忙,是盲,是真的瞎了!
前世她何曾想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每日听着婆子阴阳怪气地告诉她,曾经薛府的旧人怎样落魄?
是每日的饮食有问题!她浑身无力,说不出话,根本起不来,也出不去,被活生生困死在平南侯府!
她和哥哥都死得太憋屈了!
她曾经的夫君赵钦没什么出息,空有一副好皮囊,除了女色,别的什么都不懂,不太可能是他下毒。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世子赵锺。
而且前世的新帝是崔大将军的傀儡,平南侯府却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混得如鱼得水。他们一定是早就和崔大将军勾搭上了。这回见势不妙,才在她扳回一局的时候,邀哥哥前去商量她的婚事,对薛家示好。
婚事?凭他们也配!
她脸色不好看,玉桂以为她累了,服侍她睡下便出去了。
浓厚的黑暗中,薛棠仰看帐顶,却毫无睡意,连被褥在掌心攥成一团都没发觉。
外头安静得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薛棠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翻身坐起,试着唤了一声“太玄”。
屋瓦上有鸟儿展翅似的轻响,“二小姐。”
这便是太玄收拢翅膀,落在她屋檐上。
大半夜的,太玄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拘束。
薛棠莞尔,“玉桂还没睡?”
当初选了太玄做贴身侍卫,玉桂私下里没少念叨。偏偏那时候薛檀寻不到合适的人。后来有了人选,薛棠觉得他很尽职,换不换无所谓,便留下了他。
他声音这么轻,肯定是不想教玉桂听见。
太玄憋了许久才挤出来一句:“二小姐早些休息,属下还要当值。”
他起身要走,屋里却幽幽一声叹:“你声音都哑成这样了,还当值?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拔除暗桩肯定费了不少精力,她从没听过太玄这样嘶哑的声音。
屋顶上安静了很久,“……二小姐,属下不会说话。”
薛棠笑了,没再出声。檐下的鸟儿和屋里的人一同静默着。
太玄瞅着天边的月牙,心里七上八下。
大公子出事后,府内外的消息都要送到二小姐手上,薛檀手底下的人她用不顺,也怕还有别的钉子,便让太玄暂时统管。
他没做过这些,深感惶恐。
可薛棠就是他的天。
天降大任,砸得他晕头转向。
所以拔除暗桩时,他尽心尽力,生怕给薛棠带来祸患,更为了感激她的看重。
想了这么多,他猛地回神,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当年他刚进府,薛檀再三叮嘱,薛棠让他做什么就照做,别问,别想,别打听。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才能安稳待在棠梨院。
他不该想这么多,是他逾矩了。
太玄赶紧收敛心神,垂下了头,像一只发觉自己有了坏心思的小狗。
可是他刚刚低头,便与薛棠对上了视线。
她不知何时出来了,梨白衣裙上披了件淡桃色的外衣,像枝头萌出一点春花。
两人隔空对视,风都停住了。
她目光比天边的月还澄澈,望着他时似乎还在微笑,“你一直不说话,我就出来看看。”
太玄呆呆地不敢动,忽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直视了薛棠,慌忙要跑。
“站住。”
太玄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屋檐。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乖乖站在薛棠面前了。
他是薛棠的暗卫,除非特殊情况,不会轻易现身,更很少被薛棠靠这么近。
月色下,少女一身浅淡地站在他面前,没有白日里的冷淡疏离,黑玉似的眸子像是含着笑,笑得他脸上火辣辣的,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薛棠的目光很温和,“嗓子这么哑,用了药没?我才刚接手薛家,可不能苛待了下属。”
太玄低着头:“属下不敢!属下马上就去用药,绝不会让二小姐担心!”
他拔腿要跑,被薛棠叫住:“我让你走了?回来。”
太玄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回来,木头似的杵着。他乖乖等她吩咐,可她没再说话,只能感受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太玄看见那双浅青色的丝履在他身边转了转,坐在廊下的围栏边,“你今年多大了?”
“……回二小姐,属下十九岁。”
“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原来是长兄,难怪早早出来做事。”薛棠恍然,话题一转,“长兄总是为了弟妹担忧。就像我哥哥,早早为我准备了平南侯府这条后路。”
太玄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平南侯府,根本不敢吭声。
薛棠看着天边的月亮,忽然问他:“太玄,假设你也为弟妹安排了后路,弟妹却不想按你的安排过下去,你会怎么想?”
太玄没想那么多,老老实实地回答:“只要他们开心就好,我只是大哥,不是他们,不能替他们过日子。”
薛棠笑了,“有理。所以我要退了平南侯府的婚,大哥肯定不会怪我。”
太玄点头,忽然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二小姐想和侯府退婚?难道是他刚才说错了什么?!
“你不用怕,我心里早就有决断了,只是和你提一句。”薛棠的目光悠远澄澈,“我总不能两次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这话一说,太玄更惶恐了。
听起来,二小姐以前被侯府欺负过?他是暗卫,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别怕,别怕……”薛棠安抚他,示意他靠近,声音又压低了,“明日我要去见赵锺,他不在侯府的时候,你要替我办一件事,绝不能让他发觉。”
太玄惶恐地附过去听完,“二小姐,这怎么行?”
两家现在明面上还有婚约,还是同一边的,要是让人发觉了,势必会影响“薛檀”的名望,对付崔大将军就更难了。
薛棠只是笑,“你怕么,太玄?”
太玄怔怔地看她,忽然闭眼,径自叩首。
“属下领命!”
薛棠颔首,轻轻地说:“那就去休息吧。”
让平南侯府有什么好梦,今晚都梦个痛快。
从明日起,就没有如此良夜了。
她起身进去,忽然退了一步,往太玄手里塞了一样物事,才施施然离开。
不知不觉中,太玄感觉莫名的火焰烧遍了全身,握着那物事的手心也汗涔涔的。
等屋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抬起僵硬的脖颈,看向掌心。
一只散着幽香的药瓶。太玄认识这香味,这药价值不菲,对治疗喉疾有奇效。
门外响起轻微的叩头声,鸟儿振翅飞走了。
薛棠坐在床边,幽幽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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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就完事儿了,要啥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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