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泼冷水

古代的官也就是到县府，县令、县尉、县丞这种。再往下就是吏。而范围扩广到村落，那基本都是自制。官府的人除了收税之类的必要政务，也很少会去下边的村子。

一个村子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个姓，都是一个族的人。再大的律法到了这里基本也没用，反过来还要退让以族规优先。比如女人不轨侵猪笼淹死，律法上肯定不是这么干，但若是族规村规这样，那不好意思，淹吧。官府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

在苏墨看来不可理喻，但在这里所有人都认为顺理成章，若是皇帝真敢下令强制接管剥夺族规权力，保准天下揭竿而起，都不带犹豫的。

村与村之间的火拼并不算稀罕，打输了死了人，那是你们村本事不够，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死人，官府根本懒得搭理，因为这压根没法判，就是个糊涂账。

就拿溪峡村的水源之争来说。

判不许堵截溪流，上游的村子分分钟闹事，直接造反或许不敢，但逼急了还不敢杀官？大不了弄些人出来往山里一躲，一边跟官府说都是他们干的快去抓，扭头另一边暗中庇护。

可不管水源问题，溪峡村又怎么想？

再说抓杀人凶手的问题，人家只要咬死说不知道谁干的，难不成还能一村子全抓咯？

索性不做理会，只要总体上安安稳稳，就不会耽误人家乌纱帽继续好好戴在头上。至于以后遭灾死人……你也说了是遭灾么，与本官何干？

“至少，派人来挖两口井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吧。”苏墨有点不死心。

“这便更不可能了。官府一旦出面，这个村挖了，那个村挖不挖？不挖闹起来又怎么办？而全都要挖，这笔庞大的开支要从哪里弄？且挖井一事，挖了许久最终一场空的事太过常见，如此一来，凭白又多了许多开支。”

李清照大摇起头。

“这还是在官府尽心尽力的情况下，而实际上，政令一旦下达，不知会有多少虚报的废井，而成果一栏上，又不知有多少废井算在其中。夸张的甚至挖个洞就敢说这是一口井。最终账目上井的数量和实际可用井的数量，怕是百口有一两口能用都算不错了。

朝堂上的变法不就是如此？许多政令其实不错，有利于民，然而下达后上下其手玩忽职守，一旦问责便只说变法不妥之故，非是他们之责。”

说到这，李清照忍不住幽幽一叹，本来她还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才情少女，为什么忽然要关注这么多朝堂之事呢？

奈何自家师公之事，委实做不到视而不见，那时也的确恨极了吕惠卿想要报复一番，结果这一掺和，了解的越多，就越失望。

想到这，顿觉讽刺，合着大家伙还没人家一个妖精心善呢。

“总之，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咱们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全部兼顾，是以一姓一族且有大户的村子不帮，有能力自救的不帮，相对富裕的村子同样不帮。只能是尽力而为，尽量多帮几个村，非是小女子泼冷水，这一圈下来，说不得骂名要比善名多。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如此。”

李清照说着，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墨的脸色。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苏墨第一时间反应的，居然是她。

“不对不对，此次挖井一事对外是由你主导，那岂不是那些骂名也会被你背负？不妥不妥，若如此，此事不做也罢。”苏墨感觉有些心灰意懒，本来就发觉自己想法天真了，就算帮也帮不了多少。

而李清照这么一说，合着他办好事反而变成麻烦来了。

“不妨事，小女子又非当地人，总归是要走的。何况不早就被当地书生士子不喜了么，也不在乎多一个群体。”李清照摆摆手，犹豫了一会，又道：“只希望你不要因此反感人族，毕竟也有像小女子一般愿与你们做朋友的。”

听见这句话，苏墨才总算了解了全部前因后果。

一方面他和小青两个妖怪，但凡出面怎么做都不大合适，多少都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李清照主动揽过来，做个遮掩以免已被她视作朋友的妖怪真出了事。

而另一方面，打一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此行会发生的不顺。想想看，你本是好心好意出自真心来帮人，结果骂的人比夸的人还多，你怎么想？

考虑这还是两妖怪，李清照也担心因此黑化，开始厌恶人族成为传说里杀人如麻的存在咋办？

至于说没有一开始就将此话说出，当时苏墨直接就决定了，也是不好直接出言打击，就跟小孩叛逆期说不想读书，家长说不行是为你好，小孩听的进去才叫奇怪。

苏墨当然不是小孩，可在李清照的视角里那也不是人啊，谨慎些总归不会有错。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苏墨心中赞叹。

不管李清照怎么说无妨，苏墨都决定挖了这个村子的井就暂且停下。

既然暂时只挖这一处，索性便做好一些，只帮了这么一个地方，待事后传出去，大伙也只会认为这村子运气好，而不会产生什么患不均的情绪，只会被说心善。

火拼了一场的溪峡村仍旧没怎么关注水井，看样子依旧琢磨着如何再去打上一场。

这也导致明明挖井都挖了八九天，他们这行人依然驻扎在村外，和溪峡村基本没有来往。

唯一的例外也只有小青，她正领着一班小娃子欢快的跳绳呢。别问，问就是苏墨教的。至于说苏墨为什么会……

曾经一度以小学一二年级的经历为耻，整天和一堆女孩子腻在一块。更耻的是，暮然回首，居然发现其实那段时间才是他的人生巅峰！

实在无颜呐。

也不知小青哪来那么大魅力，村里气氛这么压抑，明明知道回去就会被揍，仍旧想尽办法溜出来找小青这个大姐头玩儿。

到了第十天，有着来福妹子这个作弊器的苏墨知道再过不久就会出水，到时候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变。虽然这次拍脑袋决定挖井的事办的很不咋地，但终究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刚这般想着，李清照留在府城的家仆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吕惠卿的调令已于昨日抵达临安府，不想连夜就收拾行李放下所有公务，今日一早便出城而去。”李清照的面色有些精彩。“师公的信还未收到，想来此次调令也是快马加鞭。如此看来，官家也对如今新旧党争的局势颇为头疼……”

“就这么想回朝堂么。”苏墨哑然。随后皱起眉头，道：“吕惠卿既已离开，那你岂不是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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