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专职工会副主席
接下来两天过得很平静,剩下的三场考试对脑子里有了资料库这个作弊神器的顾昔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他也没考虑过留力,以免分数太高引起轰动和猜测。
在所有人的想法里,他正常的成绩也就在三百多分,过这个分数就不正常,反正都是不正常,顾昔倒不介意用一种最高调的方式让某些人羡慕嫉妒恨、让某些人享受最疯狂的喜悦。
考完最后一科,顾昔就估算出了大概的分数应该在七百一十分到七百二十分之间,不是他不想考得更好些,除了语文因为时间太紧没能答好之外,考数学的时候答到最后出现了精神不支,也有些不尽人意。
安子明出事让向来娇惯无忧的安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这两天里安馨都是住在顾家,全部考试结束,安馨算是卸下了一个包袱,便对顾昔提出回家陪妈妈。
顾昔着实有点舍不得,这两天两人朝夕相处,虽然没有亲密的接触,可那种温馨甜蜜的感觉实在让人留恋。
将安馨送回去,看望过赵文梅顺道将老妈接回家,赵文梅在谭秀琴的开导下情绪稳定了许多,顾钧吾在省城也有了些进展,他没有找到那个自称有证据可以证明安子明清白的神秘人,但是省纪委有人联系了他。
省纪委案件管理室主任李尚荣亲自接见了顾钧吾,指出相关领导对安子明一案相当重视指示,并很明确地说:“纪检委的工作是要揪出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
李尚荣的出现让顾钧吾、赵文梅和谭秀琴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曙光:安子明的案子引起了省里大领导的关注!
这两天雷樱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顾昔难免有些患得患失,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欢呼出声。
顾昔结束了高考,娘俩儿趁着夕阳红霞索性散步回家,傍晚的轻风拂去了白日的浮躁和酷热,顾昔搂着老妈的肩膀有些心疼,这几天可把老妈熬瘦了不少。
“从今天起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的工作您儿子包了!”顾昔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您好好歇一歇,都累出黑眼圈了,老爸回来看到我没照顾好您,还不得收拾我啊?”
谭秀琴笑着骂了顾昔一句,脸上却写满了安慰,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比儿子心疼自己更窝心的?
“小昔,考的怎么样?”
顾昔舔着脸笑,“我现在说什么您都会当我吹牛,分数出来不就知道了?”
“嗬!听听我儿子这口气!”谭秀琴撇嘴,“能考上个二本我就要烧香还愿了!”
顾昔微笑着也不说话,想象着老妈看到自己分数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激动是一定的,但愿不要吓着她。
谭秀琴以为儿子安慰自己,也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怕令顾昔难堪。
望着天边如同鱼鳞似的火烧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怎么想起了憔悴的安馨,“苦了安馨这孩子了,但愿你安爸平安无事!”顿了下,又有些忿忿地道:“当官有什么好的?你赵阿姨、你妈我,还有安馨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一点光借不上不说,出了事心惊胆战还要吃挂落!”
顾昔听出老妈语气里的愤懑,不像是简单的牢骚而已,追问之下才得知老爸被调整的第二天,老妈这个平湖市第三中学的校长也被调到了市教育局任专职工会副主席,级别不变,同样是冷板凳却连老爸都不如,好歹顾钧吾还给升了一格呢。
谭秀琴一怒之下直接请了长假,不想给丈夫添堵、影响儿子考试,一直都憋在心里没说,她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现在儿子试也考完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专职工会副主席?”顾昔勃然大怒,冷笑说:“徐然也太急了点,老妈您瞧着,有他求你那一天!”
心下却恍然昨天上午徐然送自己进考场时的表情为何会那么不自然了,丁子元、陈彻和宋时穷同时替自己说话,大概让这老东西猜破脑袋了吧?
只是不晓得他这么急吼吼地跳出来,是得了某人的授意还是与老爸老妈有什么私怨?顾昔对平湖官场的了解也只是皮毛。
“徐然是陈彻的人?”顾昔问老妈。
“是前任市委石书记提起来的,原来在交通局,陈彻来了以后不待见他,给调到了教育局。”谭秀琴虽然从事的是教育工作,可既嫁了个体制内的丈夫,对官场上的那一套手段伎俩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不屑地道:“他是急着表忠献心,好抱上陈彻的大腿!”
顾昔眉头微挑,官场上跟红顶白并不少见,可陈彻那边的人都还在观望呢,徐然算个什么玩意儿,就这么急不可耐地第一个跳了出来?这算是他的投名状?
顾钧吾为人再谦厚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老婆给人欺负,一旦安子明、顾钧吾抗过了这道坎,难道徐然还真能指望着陈彻替他撑腰?
顾昔冷冷地想着,心里自然就把徐然记恨上了,做儿子的看自己的老妈受委屈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倒不是在乎那个校长的位置,可不能教书却是有些舍不得。”谭秀琴的眼神黯了黯,旋即又强打精神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为了带班,这些年也顾不上照顾这个家,现在有时间了就好好伺候你们爷俩儿,免得儿子总抱怨他老妈不要他了!”
顾昔不好意思地笑,他小时候老妈常年带毕业班,整日起早贪黑想要见上一面都难,难免就有些怨气,加上顾钧吾也忙于工作,顾昔很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电脑网络,有些孤僻的性格与此不无关系。
要不是有安馨、6明这些玩伴,怕是现在的顾昔早变成了宅男。
老妈嘴上说得洒脱,可他又岂能听不出其中的失落郁结?按照他的想法老妈要是真能歇一歇倒是好事,带毕业班实在是劳心劳力得很,然而这种离开学校的方式却让人不能接受,别说谭秀琴,就连顾昔心里也憋了口恶气。
“小昔,想过、想过去当兵吗?”谭秀琴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睛。
这两天她都没睡过,只要一想到要把宝贝儿子送军营里摸爬滚打,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要说一点不怪丈夫是自欺欺人,可事到如今安子明深陷困境、顾钧吾也是焦头烂额,埋怨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顾昔正琢磨着怎么才能狠狠地教训徐然呢,以安子明和顾钧吾的品行指望他们公报私仇基本没有可能,这事还得靠自己。
忽然听到老妈的话不禁一怔,“当兵?您儿子可吃不了那个苦,再说我还得上大学呢!”
谭秀琴不说话,侧过头用手背擦脸,顾昔看到她手上有水渍的痕迹,咦了一声才意识到老妈在流泪,也反应过来老妈为什么要说当兵的事了,将老妈的脸扳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泪,正色道:“妈,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心里却有些余悸的感觉,幸亏自己被电击后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神奇无比的资料库,否则按照他的学习成绩想要考上大学就是痴人说梦,也完全没有想到老爸居然连复读的机会都不给,大概是看透了自己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子。
“考不上妈也不让你去当兵!”谭秀琴这些日子积累的情绪这一刻却爆了,像头护犊的雌虎似的,“今年不行咱们就复读,明年再考!我儿子这么聪明,只要稍微用点功,什么好大学考不上?!”
顾昔啼笑皆非:他反复强调自己能考上大学,谭秀琴却始终不信,难道自己在老妈老爸的眼里真有这么差劲?
好在按照往年惯例,顶多半个月高考的分数就会出来,倒也不用煎熬太久。
回到家时,谭秀琴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顾昔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给吓了一跳,竟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刚想要回拨过去,家里的座机却响了,接起来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找老妈谭秀琴的。
把老妈叫来接电话,顾昔拿着手机刚要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谭秀琴冲着电话怒气冲冲地叫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啪的一声摔了电话。
顾昔见老妈气得脸色煞白,身子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扶着她坐下问是谁来的电话。
谭秀琴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嘴唇哆哆嗦嗦地哽咽道:“他们让、让咱们搬家!说、说要给新来的校长住!”
“就这事?”顾昔反而没有感到意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给老妈揉背顺气,“搬就搬,反正迟早要换房子。”
徐然都冲上来抢着丢下第一块石头了,再砸一块也不奇怪,这家伙倒也看得清醒,既然做索性就将事情做绝,即便留下房子难道顾钧吾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倒不如再接再励,给陈彻看起来也更能显得出他有忠犬的特质。
“你还笑的出来?!”谭秀琴一边抹泪一边朝儿子撒气,“咱们一家三口就要流浪街头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顾昔嬉皮笑脸地道:“您老公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呢,市委不是有宿舍吗?”
谭秀琴柳眉倒竖,伸手就掐顾昔的胳膊,自然也舍不得用力,“就让你老娘去住那一室半的房子?转个身的空都没有!”
顾昔呲牙咧嘴地喊疼,小声嘟囔道:“哪有那么夸张?您知道有多少人连一室半都住不上吗?”
“你愿意住你去住!反正我不去,丢不起那个人!”谭秀琴歪在沙上生闷气,却不再流泪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心里窝着股火。
顾昔的脸上恢复了几分正经,能理解老妈的心理,都说人活一张脸,换成任何人猝然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都难以心平气和的接受。
“您以前常和我说当初您和老爸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对处长宿舍羡慕得不行。”
顾钧吾和谭秀琴结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各自住在单身宿舍呢,然后就是租房子,直到顾钧吾当上泉阳县工商局的办公室主任之后,安子明在工商局家属楼给安排了一间一室的房子才算解决住的问题。
再后来到了市里,顾家的住宅条件也很紧张,五年多前谭秀琴被提为平湖三中校长,一家三口才得以住进“校长楼”。
谭秀琴想起似乎很久远的往事,一时间有些恍惚,心里的怨怒不觉便降下了许多,这些年随着夫妻二人地位不断提高,自己的心态也变了许多,倒是越来越在乎面子了,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家庭和睦、子女孝顺吗?
自己竟还没有儿子看得开?“你这是在教育你老娘呢?!”谭秀琴瞪了眼顾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鼻梁挺直,眼睛在逆光里看起来很深邃,脸部的线条很明朗,有种刚毅的味道,抿着的嘴唇上方有淡淡的青色绒须。
谭秀琴不由怔住,好像忽然间现一下子儿子就长成了大人,自己也老了,她抬手装作拢了拢鬓角,顺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起伏的皱纹有点刺手的感觉……心情复杂,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气鼓鼓地教训顾昔,“以后不许再叫老妈!都被你叫老了!”
“您儿子哪有那么大的狗胆呀!”顾昔连忙站起身,走到沙后讨好地给老妈按摩肩膀。
“胡说八道!”谭秀琴哭笑不得地反手拍了他一下,顾昔这一句倒把一家三口都骂进去了。
顾昔见老妈终于笑了,偷偷松了口气,趁机道:“这说不定还是好事呢!咱们先去宿舍过渡一下,以后换更好的房子!”
顾昔说的并不是安慰话,顾家的遭遇是因为受了安子明的牵累,以他对安子明为人的了解,安子明必然会为此内疚,将来有机会肯定要补偿的,现在顾家多受点委屈未必就是坏事。
其实处长宿舍也并没有谭秀琴说的那么不堪,好歹是按照处级干部标准造的,大都是两室一厅九十多平,房子的年头久是久了点,可物业水电条件都是极好的。
谭秀琴还以为顾昔说的是要自家买商品房呢,平湖的房价这几年翻着跟头地往上涨,好点的地段少说也要四五千一平米。
她本身就对那些歪门邪道的现象很反感,顾钧吾为官虽不敢说清廉如水却也没做过贪污受贿的勾当,这些年的积蓄就很有限,还要留给顾昔上大学和以后结婚用。
谭秀琴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吧,其实哪还不一样住?再大的房子也只睡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