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意外
天破晓,皇宫满目疮痍。
再雄伟壮丽的建筑,在天灾面前,都如新生孩童般单薄不堪。
不过,脆弱的是玉楼金殿,宫墙重仞,顽强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
顾澜满身的泥污没有清理,乌发也散乱着,随意用发带一扎,几缕遮住眉眼,看起来很狼狈。
她伸了个懒腰,神情有些萎靡,眼眸也没有平时明亮。
她手起刀落,动作干脆的为某个受伤的太监,剜下了发炎的血污,仿佛不知疲倦。
一滴汗水划过鼻尖,落到地上,她的神情却越发淡漠。
老御医看得心头直跳,总觉得顾澜这刀子不是在救人,而是想砍人。
又是一个人处理好,顾澜困得眯起了眼睛又迅速睁开,眼角酸涩,泛起一抹生理性的泪水,喃喃自语:
“还是砍人简单——”
老御医一脸惊恐。
单纯的熬夜,顾澜可以做到,单纯的砍人,她也可以,就算是让她熬夜砍人,她都不在话下——
有一次,组织给她派错了任务,让本该十个人去解决的人,由她一人完成。
顾澜不太想回忆通宵砍人的往事。
可是,那也比让她熬夜救人轻松,因为她其实控制不住想砍,双目都充斥着一抹暴戾的血色。
“这是最后一份药了。”
容妙嫣将一份药汤端来,交到顾澜手里。
因为顾澜还会点穴,所以喂药这活儿,也交给了她——专门给昏迷不醒的人喂。
“辛苦。”顾澜接过,点了点头。
“顾澜,你最辛苦了。”
容妙嫣认真的说,她中途还是睡了两个时辰的,顾澜却彻夜未眠,昨天,他还救了那么多人。
这一夜,她眼睁睁看着最爱干净的顾小侯爷变的满身泥污。
顾澜微微低下头,掩住了眼底的疲惫。
“顾小侯爷,多谢您救了奴才,奴才之前还以为您......是奴才误会您了。”
之前被救治的小太监终于退了烧,红着脸,感激的望着顾澜。
她心中的戾气不由自主散了几分。
文渊阁外,太阳初升。
灿烂的浅金色阳光倾泻大地,洒在宁安公主的身上,为她浅色的衣裙镀上一层薄薄的光。
容妙嫣擦了擦汗,眼角的泪痣微扬,轻轻地说:“此刻,我才觉得,我配做大燕的宁安公主。”
顾澜与容妙嫣并肩而立,看着她文静却带着坚毅的面容,扬起了唇角。
她没见过太子,但见过二皇子。
嗯,对比起来,皇帝的儿女里,也是有正常人的。
此刻,皇帝寝宫。
元朗惊恐的睁开眼睛,视线移动,看见的,是燕国皇帝坐在帷幔外的书案旁边,穿着龙袍的宽阔背影。
容璟正在提笔写着什么,手旁是一摞厚厚的奏折。
元朗瞳孔微缩,缓缓看向自己——
他只穿了一件中衣,但,他还穿了一件中衣。
昨晚发生的一幕,在脑海里寸寸浮现。
他遇见皇帝后被敲晕,等醒来,便发现了这个男人覆在自己身上。
元朗正想要挣扎,看到皇帝通红的桃花眼,忽然又犹豫了,他本来的目的,不就是救一个尊贵之人,借此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吗?
如果那个人是燕国皇帝,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连他那自称英明神武的父皇,提起燕国皇帝,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极为畏惧,这让他在很久之前,就对容璟充满好奇与恐惧。
皇帝吻到他的瞬间,元朗的脑子很乱,他仍没有想明白,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只是本能的告诉自己不要哭,然后木然的看着皇帝。
容璟盯着他,桃花似的妖异眼眸泛着血丝,呼吸燃烧般炙热,落到他的脖颈处。
他不像要对他做什么,而像是失去理智的猛兽要咬死自己,或是杀了自己。
“朕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容璟忽然阴沉而低哑的说,修长的指腹擦拭过唇上的血,随即,他停止了动作,踉跄的站起身离开。
元朗的唇被咬破,他捂住了脸,然后自己抱住自己,肩膀微微耸动。
这时,张奉才走进来:“那药效很烈,魏国太子您也沾染上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他又把元朗敲晕了。
......
元朗呆呆的坐起身,薄唇颤动,扯到了唇角的伤口,带起一抹刺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容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俊美异常的脸带着一抹苍白,语调带笑:“魏国太子终于醒了,朕还以为,你要在朕的塌上睡一整天。”
元朗恐慌的要下榻行礼,昨天凫水后的腿却一软。
容璟轻易将他接住,蛊惑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熟悉的龙涎香靠近,勾起元朗脑海里昨晚的画面。
“魏国太子是见朕没对你做什么,失望了?”
元朗微微一颤,连忙挣扎出容璟的怀抱,跪倒在地上。
他不知该说什么,仰起头,凝视着容璟,一双柳叶般剔透的浅色眼眸泛着水光,眼眶红了一圈,却倔强的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容璟失神了一瞬。
他轻咳了一声,回到书案上坐下,眸色深了几分:“魏国太子,朕希望,你可以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日暴雨,我在水中昏迷,被陛下所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元朗只字不提容璟被下药的事情。
容璟满意的勾起红唇,他的桃花眼清润而贵气,声音带着沙哑的魅惑:“你想要什么赏赐?”
元朗睁大了眼睛,清透的眸子透出几分迷茫。
“朕喜欢有野心的人,”容璟说道,他对眼前这个看似卑微软弱,眼底却藏着毒蛇般恨意的少年生了几分兴趣,“魏国太子,你的野心是什么?”
元朗知道,他没有救到容妙嫣,也没有救到睿王世子,更没有救皇帝,
可是,皇帝给了他机会。
“我要......一个人的脑袋。”
他没有犹豫,轻轻地说,有些低沉的声线,透着森然的恨意。
容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然后召了人给元朗送来了早膳。
元朗用完饭,便要被一名太监送出去。
他一只脚踏出皇帝寝殿的门槛,忽然转过身,快步跑回到正在处理政事的容璟面前,一张格外清俊的面容泛起嫣红。
容璟抬起头,迷惑的和他对视。
“陛下......魏国太子姓元名朗,子晦之。”元朗认真的说。
他一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朕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