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巧遇
容珩的瞳孔微缩,惊骇的眼前的人。
顾澜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忽然眼前一黑,控制不住要栽倒到地上。
那笑容顿时像冬日茶盏升至青天的袅袅白雾,顷刻消散。
这一瞬间,容珩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冰。
他脑海里昏昏沉沉浮现萧凝死时的场景,那张荣宠六宫,艳压群芳的倾城面容灰败如冰冷的石壁,高高的悬挂在宫殿的正中。
他还想起了很多人,但时间只过去了一瞬,容珩已经冲上去抱住了顾澜。
温热过分的身体,烫的他回过了神。
容珩用力抑制住骤然急促的呼吸,猩红的眼眸一点点恢复神采。
是,是热的。
他指尖颤抖,控制不住。
容珩紧绷着面容,心里的弦欲断未断,控制着另一只手按住颤抖的手指。
怎么会......忽然不听使唤,他曾经用整整一年的时间,努力忘记手上沾染的夏荷的血,怎么会在这时候复发。
容珩看着顾澜,他知道顾澜是很讨厌肮脏的一个人,可是为了多救一些人,他一夜未眠,满身泥污,洁白的衣裳都变成灰色。
顾澜身上炙热的温度,一点点温暖了容珩冰凉的双手。
他的手蓦地停止了颤抖,立即替顾澜把脉。
脉象一如既往的虚浮纤弱,只是体内燥热,身体滚烫。
容珩告诉自己,顾澜没事,只是累的晕倒了,然后着凉发热,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粒药,想喂给顾澜的时候,顾澜就已经醒了。
准确来说,不是彻底清醒,而是依靠着本能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眶是一圈绯红色泽。
她看着容珩,很顺从的张开嘴巴,将那粒苦涩的药生吞下,蹙着眉头,一张脸由苍白转为红润,烧的厉害。
“珩兄,跟我回撷芳殿嘛。”
她拉住容珩放在自己手腕的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低不可闻,带着娇嗔的温软。
自从那次容珩为自己诊脉,得出肾虚的结果之后,顾澜就很不放心的询问过子衿,为此,子衿特意传信回侯府确认。
前些日子,周夫人传来消息,道:顾澜曾有一位已经过世的小姑姑,因为喜欢舞刀弄枪,还想随老侯爷出征,因此年幼时,是被老侯爷当成男孩带到军中的。
所以,侯府有一偏方,只要每月饮此偏方,脉象便紊乱纤弱,呈现出男子体虚之相。
周夫人还说,这偏方是多年前老侯爷耐不住女儿撒娇,找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鬼医求的。
那鬼医所求诊金不菲,当时她还没嫁给顾侯爷,侯府很穷的,偏方花光了侯府百年的积蓄。
后来,顾澜的小姑姑长大一些,就不再女扮男装,而是堂而皇之走出闺阁,此事是侯府的一桩辛密,连顾老夫人都只知道自己小女儿是以女子身份战死沙场,并不知道女扮男装的事情。
于是这个偏方,自小就被用到了顾澜身上。
周夫人为了让她放心,特意说道,这世上没有人能通过把脉看出顾澜身份,除非她发育了或是有喜了。
顾澜心有些累,觉得周夫人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
她难道就不能成长吗?她难道就不能长大吗?
话虽如此,顾澜还是怕男主开个金手指。
容珩连晏清的疑难杂症都能治,万一,他是什么天医鬼医的徒弟,医术惊人呢。
容珩见顾澜拍掉了自己的手,没说什么,声音很轻,比平时温和许多,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个时候,你还要回撷芳殿?”
顾澜抬了抬眉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发烧,顾澜怕被容珩再治下去出事,于是说:“那我回家......我想我娘了。”
容珩总不会不让生病的人找娘。
他垂下眼眸,弯腰将顾澜拉到自己背上。
“好。”
顾澜犹豫了一下,然后顺从的挂上去:“送我回撷芳殿吧,今天本来就是休沐的日子,侯府的人会接我回去。”
“好。”
珩兄忽然这么好说话,让顾澜都不习惯了。
顾澜的心神松懈下来,安心趴在容珩的背上。
她昨天蹚了一天的污水,救了数不清的人,又一夜未睡,做的还是最需细致的包扎上药。
如今,脑仁生疼。
容珩见她趴稳了,声音闷闷的传来:“现在宫内的御医也都忙着救人,不过,定远侯府必然是有自己的大夫,你回去后,叫人为你擦干身体,及时吃药,有伤口要避免伤风,三日之内膳食以清淡为主,但不可不食......还有,你体虚的事......切忌纵欲。”
顾澜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衣裳里,心想,这是珩兄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他昨天也救人了,衣裳也泡了水,浑身也浸湿了,如今身上却干干净净的,真是奇了怪了。
容珩似乎知道顾澜的疑惑,低声道:“内力烘干了。”
顾澜:欺负她没有内力的?
她回去就找定远侯府的练功秘籍,开始打坐。
顾澜的胳膊勾着容珩的肩头,他的肩膀很宽,并没有想象中的单薄,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瘦削。
怪不得看着清瘦的珩兄,能一口气吃两碗饭,他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嘛。
她深吸一口气,鼻息之间,尽是属于少年清冽又干燥的气息,他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药香,顾澜很喜欢。
顾澜于是抬起头,看着容珩的侧脸。
少年的侧脸流畅而冷峻,薄唇紧抿着,眉骨锋利,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严肃,双眸漆黑如墨。
可是,就算是这么严肃冷漠的表情,就算是穿着素朴的长衫,他的眉宇之中,仍旧有着一抹清傲的风骨,如同尊贵的神祇,骄矜冷峻,不可侵犯。
就像是,落在泥里的美玉,仍会在不经意间,绽放出灼灼光华。
“珩兄,我们身后还跟着人呢。”
顾澜的心跳快了半拍,连忙移开视线,余光看向后面,小福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容珩仿佛早已习惯,淡淡地说:“跟着吧。”
顾澜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垂下了眸。
先帝幼子容珩,三岁习文,五岁作对,七岁上下,便被先帝带到朝堂之上旁观朝政,风华绝代,聪慧无双——
他曾是燕京城中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而现在,是卑微如草芥的容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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