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德忠堂
萧执找来小桃,听闻小桃的陈述,事情便已大致明了。
云锦很早便知自己怀了身孕,害怕这个孩子不被婆母和闻小姐容纳,一直隐而未说。鸣夏撞破避子汤的秘密,遭云锦果断驱逐,却有不明就里的人去将鸣夏接了回来。
云锦一直慎防鸣夏与上房的人亲近,可未料到,鸣夏与永昌候府王夫人暗中有往来。
午时,鸣夏以三夫人有差使作借口分别将冷秋、小桃骗出去做旁杂事,王夫人趁机入内对云锦行不轨之事。小桃与冷秋很快查觉事情不对劲,一个急奔回来护主,一个跑外头去通风报信。
王夫人与六名丫头迫害云锦腹中胎儿,正施恶见小桃闯将进来,混乱中推倒云锦,又故意在其脚下使个绊子。
云锦倒地之后身下便开始出血。
知道了这些详情,萧执悔恨交织,恨那些人的恶行,亦恨自己太信任鸣夏酿成大错。了解到后面发生的事,萧执无比寒心。母亲闻动静赶来,未立即施以援手,未立即去救云锦及她腹中胎儿,却听王夫人言语蛊惑,放任王夫人带着随身六名丫头大摇大摆出了府。
之后,母亲让人请来稳婆给云锦施行坠胎术。期间将东厢房里侍候的一众丫环婆子们集中一处训话,命所有人统一口径,任谁问起,只说五奶奶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小桃阻挡稳婆入室被责打一番之后丢进柴房拟予发卖。
母亲的做法令萧执痛苦万分。近年来,母亲时有言行失当,尤其嫂嫂入门在家那一年,母亲变得偏执狭隘。嫂嫂随大哥去外任地之后,母亲好了些,却留下心痛之疾。之后每当母亲有不当言行,只当她心疾来犯心绪不稳,却未料母亲心性已大变,已然不是从前那个良善宽厚的母亲。
对外人皆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对母亲的过错要如何?
压下心头悲凉,萧执将院里几乎所有人逐一叫来跟前问话。面对鸣夏,萧执眸中有隐不住的怒火。
鸣夏自知五爷痛恨自己,不可能获得五爷的原谅,往后再也不可能留在五爷身旁亲见五爷尊颜。面对五爷,痛哭流涕,溃伏在五爷膝前,头不停点地,不一会儿,地面上染上斑斑血红。
“够了!你再如何自责自罚我也不会轻饶了你!”萧执怒喝,鸣夏停止了自残。
“回答我!王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鸣夏直直跪着,双眼垂视地面,额头上的血和脸上的泪混合到一处顺着脸颊滴滴砸落在衣襟上。
“说话!”萧执厉声暴喝。
鸣夏瘦弱的身子猛一阵颤动,启口声言:“王夫人多次寻机由接近奴婢,花言巧语许奴婢诸多好处,并赠予财钱物事,奴婢全未受纳。”
“你的意思,你无条件助她为虐?!为何?”萧执不可思议且怒不可抑。
鸣夏情绪翻涌,酝酿许久,忽抬头双目赤热望向五爷,激动声言:“因为她不配让五爷对她那么好!她心里头装着别的男人,那晚,我亲眼见她被一个男人带走,没有被胁迫,她是自愿随那个男人走的。
她不干不净、不守妇道,对五爷不忠不敬,不值得五爷那样疼惜爱护。
五爷被老太爷责打,她不闻不问,五爷喝得酩酊大醉,她嫌恶趋避。她糟践五爷的真心,辜负五爷的真情实意,她该受到惩罚。
五爷喜欢她,处处袒护她,为她喜、为她怒、为她忧、为她愁,可她心里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五爷自与她好了之后,再不与我们轻言说笑,也不让我们贴身侍候,有话只对她一个人说,有闲功夫只与她相守一处。可五爷并不比以前快乐,奴婢多次偷见五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愁眉苦脸对着烛火发愣。每见到五爷愁苦的时候,奴婢心里难受,奴婢愿倾尽所有换得五爷欢颜,哪怕死也愿意,可奴婢知道,只有她能舒解五爷的苦闷。
奴婢只想让王夫人给她一个教训,想让她知道,在这府里过活,只有依附五爷、奉迎五爷、好生侍候五爷才能有好日子过,不要再惹五爷不痛快。
奴婢甚至私心里想,她若是被收拾得惨了,怯了、怕了,自此生了离府之心,来日远远离开五爷才好,那样五爷便不会再为她愁苦了。”
“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根本是私心过甚!你伙同他人害死了我的孩子,重伤我心爱之人,让我痛心疾首,竟然还说做这一切全是为了我。你连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泯灭了,何论其它,我错看你了!”沉然说完这一番话萧执命人收去鸣夏所有财物,重打五十大板,轰出府。
雨过天晴,这一下午院里发生所有之事均无外泄。萧执命所有人管住嘴。三老爷散值回来未查觉丝毫异样,回屋见三夫人面色不佳,询问几句,三夫人回说刚犯过心疾。
三日过后,永昌候府王夫人娘家兄弟、叔伯、侄舅均被查,而且是被锦衣卫查,劳动了锦衣卫,犯的案子自是不小。入了锦衣卫的监牢,能全须全尾出来的几率极小,能出来自是万幸,少不得脱层皮。
闻阁老利用手中权柄徇私枉法,周折一番,终从锦衣卫将人捞了出来。而这些人毕竟从锦衣卫里出来,相当于从油锅里沥过,虽没死没残,留下满身创伤也够受的了,而且,人是保了出来,名声却没能保住。
此事,让闻阁老本就不好听的名声再度落人口实。闻阁老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在追根溯源实施打击报复过程中意外发现,掀起事端的竟是自己十分看重并寄予厚望的未来女婿萧执。
闻阁老思虑再三,亲登安定候府之门与萧老太爷密谈了一番,之后雍容离去。
萧执在职务上骤然听闻老太爷重病,当即告假回府,入了老太爷居院,抬脚迈入德忠堂,惊见一众叔伯、堂兄弟均排位而坐,上首,老太爷面容敛肃、正襟危坐。堂上坐着十数人却都缄口不言,整个堂上透着一股森森肃杀之气,数十道目光或怒或疑或饱含同情投射过来。
“跪下!”堂上老太爷一声沉威之喝。
见这阵仗,萧执已多少猜到一些因由,面色沉静,双膝逐一接地。
“将袓训《为人处事篇》诵来!”
“孝贵诚,处贵宽,睦亲友,爱弟侄;纳良言,除悖逆,躬实践,勇担责;正善恶,慎言行,深思虑,远小人……”
“你可躬身践行?”老太爷字字钧重。
“孙儿从未忘本。”
老太爷勃然大怒,“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敢说未忘本,辱没先祖苦心良言!来人,杖打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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