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脚朕
幽深皇城,破败宫殿,夕阳西下,垂髫少年。
一身皇帝常服的少年天子,右手托着下巴,枯坐在寝殿门前石阶上,两眼直视前方、目光散焦,已然神游物外。
三三两两的小宦官随侍在数丈外,互相耳语交谈,乐得轻松自在,浑然不顾小皇帝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已然有两三个时辰了。
大汉朝的天子,按照后世P社的说法,有着一系列牛气哄哄的头衔,比如苍天唯一仅存的儿子,天下十三部州之主,数千万臣民之统治者,四百年社稷的继承者。如今却闲的蛋疼,只能做一名孤独的思考者。
这并非儒家经典中“圣天子垂拱而坐”的理想现世,而是因为他叫刘协,在牛气贴金称号外,还有几个更为实在的身份,汉灵帝的第二子,兄长被弑后的继任者,大军阀董卓扶立的傀儡,后汉十三帝中唯一迁都者。
没错,一觉醒来,他穿越成了史书上被称作汉献帝的刘协。前世互联网时代有个问答,如何用最短的字让一个喜剧故事变成悲剧,他心底有过回答“穿越为皇帝,刘协”。没想到一语成谶,小丑竟然是自己。
天见可怜,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工作了十年仍然还是一个科员,连副科也没有混上,可谓真真切切的卢瑟。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成为了皇帝,却一生中都难以体验多少九五至尊的快感,终身傀儡而已。
穿越过来已经两日了,虽然融合了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可他仍然意气消沉。按说从一个科员变成高官,即便只是傀儡,也够可以了。可人心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既然已经站在了前世不敢想的位置,一味躺平又心有何甘?!
躺平,穿越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不躺平,记得知乎上有过N多关于汉献帝翻盘的问答,绝大多数都是不抱希望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真的有能力逆天改命吗?
况且,对于三国历史走向,他只是有个大概了解,所学不超过高中历史教材、知乎问答和老版三国演义。对于历史人物,他也仅知道最出名的袁曹、刘关张、诸葛等等数十个人而已,就是这些人也仅知其名和字,对于籍贯、出身、关系网等等一无所知。
不躺平,又能如何呢!两天来,他一直纠结于此,茶不思饭不想。好在他只是一个傀儡,只要不出幺蛾子,身边的近侍、宦官们也懒得管他是真痴还是假呆,只当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而已。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真心关心他。虽然刘协表面上看去浑浑噩噩,但“初来乍到”的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没心没肺呢?
冷眼观察下,大汉朝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流露出关心神态的臣子,比如黄门侍郎钟繇、张昶等人,都或偷偷垂泪或面露忧色。其中真真假假,还有待观察、试探。但刘协对于下一步的打算,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谋划,所以一直引而不发。
当下,摆在刘协面临最大的危机,就是董卓之死。刘协只知道史书记载,董卓是在今年一次上朝路上被吕布背刺而死,至于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这个棘手局面。
历史上,董卓时代猝然结束,起而代之的王允却不懂得为政以宽、恩威并施的道理,导致凉州军余孽反叛朝廷,反攻长安,并夺权成功,将朝廷最后一丝遮羞布扯下。从此汉室再无任何威严可言,天下真正进入了一个杀伐征战的乱世。
正因如此,董卓之死也是刘协唯一一个能够抓住翻盘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成功几率并不大。且不说王允性格强势,立下“匡扶社稷“的大功,如何会甘心将朝堂主导权让与一个十三岁少年。就说如何面对西凉军余部铤而走险、反攻倒算的局面,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再往后讨平天下更是一个VeryHard模式。
一个不慎,想有一个史书上躺平到底的结局都不可能。一旦选择不躺平,就是踏上了一条遍布荆棘的悬崖峭壁,自己是否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刘协从脑补中醒来,双手支地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沾着尘土的屁股,一边轻轻跺地缓解脚板传来的酥麻感。
待转过身,放眼望去,就见一名满脸络腮胡子,腰带上挂着一把大剑的肥球,正喘着粗气,从宫殿阴影中缓缓走来。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不知为何,刘协脑海中突出蹦出了这八个字,轻轻摇了摇脑袋,将这股荒唐念头赶出脑外。
不待那肥球站定,刘协先是习惯性的微微俯身一礼,继而挺起脊梁,一脸笑容的看着来人,知道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等着对方先开口。
来人正是董卓侄子董璜,董卓没有成年儿子,自统军时就把董璜当亲儿子看待,带在军中悉心培养。篡掌朝廷大权迁都长安后,更是以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掌管宫中宿卫,名为保卫皇宫,实则你懂得。
董璜见刘协“执礼不敬”,眉头高高皱起,使劲瞪了刘协一眼,见其不为所动,脸色勃然一变,刚要发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强自按压住怒火,继而轻蔑的冷笑一声,略略拱手为礼:“臣璜贺陛下龙体康健。”
刘协心中默念“忍”字,无视了董璜无礼,深呼一口气,尽量露出和煦笑容“侍中有礼了,朕已无大碍。不知侍中所为何事?”
董璜瓮声瓮气道:“听闻陛下龙体有恙,太师心急如焚。为天下计,为苍生计,太师与司徒王允等人计划,为陛下定下一门亲事,算是冲喜。渭阳君白出身高贵,年方及笄,正为陛下佳偶。特为陛下贺!“
渭阳君白,刘协在脑海中转了好几圈,才明白是董卓孙女董白,前年封为渭阳君,比自己大五岁。
还不等刘协有所表示,董璜已然转身拂袖而去,口中啧啧有言,“朕?狗脚朕!一杯鸩酒而已。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