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愿救的人
闻名江湖的云梦阁门派驻地连三流门派都不如,大概沒多少人会想过。
站在用木板粗制濫做的大门和围墙前,古月忍不住扶额叹息。
木是好木。
云梦大泽特产,凤羽木。
耐湿,抗水气,驱毒虫的大树,树顶如伞,其上叶子如鸟羽下垂,其心赤红,因而得名凤羽。
云梦阁使用此木建立门派,一是就近取材,二是云梦大泽毒物实在过多,用能驱赶大部份毒虫的凤羽木正好合适。
只是怎么说呢。
古月第一眼入目的感觉就是,若不是云梦大泽只有一座云梦阁,他都以为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何处的世外桃源。
那种与世隔绝,和外界毫无连接的落后的世外桃源。
其实难怪古月会产生出这种想法,他是知道云梦阁不富裕,却从沒想过一个名动江湖的门派,竟能不富裕到门派大门都像普通小村庄,仅仅在木牌坊书写云梦阁三个字。
虽然字体很优美漂亮,一眼便能感受到字的主人定然优雅貌美,可两根幼木撑起的牌坊,却真是连小门派都不如。
那些与云梦阁齐名的豪门大派,谁不是高墙大瓦,朱漆大门。左右不是书有道藏龙虎登天门,便是一剑东来定生死的联子,然后再在上方放上金漆大字牌匾。
可到了云梦阁,站在破旧的木牌坊一眼望去,高低不齐木围墙,零散分佈的木屋,硬石铺就的道路,让人无法想像出这里就是云梦阁。
就是那个建派二百年已出现四位十大高手的门派。
「该说她们不懂,还是视金钱如粪土?」古月抹了抹脸,看着不曾想像过的一切,摇头笑了笑。
他不太懂这些事。
「云梦阁有规矩,禁止男性踏入门派半步,公子莫要再往前了。」
略显残旧的牌坊下,坐着一位满头白髮,苍老得说话都显无力的老妇人。
「前辈好,古月是来送银子的呢,不知可否通知一声常阁主?」
古月往后退出一段距离,示意自己无意沖撞云梦阁,瞇眼笑道。
老妇人闻言沉默一会,开口道:「公子认识阁主?」
古月点头道:「前辈跟常阁主说一声拦路大王前来送钱就好。」
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古月,慈详笑道:「原来是早些天在云梦大泽做起小生意的大王。」
古月突然在云梦大泽做起拦路大王的事,老妇人早就从门派内的小弟子嘴中听说过。
老妇人招来一位女子,慈详笑道:「去通知阁主,山大王前来拜山头了。」
古月尴尬地笑了两声,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说些什么才好。
幸好老妇人让人去通知常清儿后,便又闭起双眼坐在木椅上昏昏欲睡,对古月一点兴趣都沒有。
自己这个散财童子不受待见啊。
「不就是让你们绕道莫要佈施和尚?至于吗。」
牌坊不远处,数位美貌女子瞪眼间,常清儿迟迟未到下,古月忍不住嘀咕起来。
自己不比和尚差吧?最多便是样貌差了一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再说了,那和尚老穷了,不像自己腰缠万万贯。
「果然和尚与我是天敌,下次得想办法再饿他三天。」
越想越不是滋味,古月不由嘀咕起下次再作弄和尚一番。
「公子所为何来?」
古月嘀咕间,常清儿自硬石铺成的大路缓缓而来,人未至,声音已远远传来。
「怕一万两不够常阁主花费,特地再来送上一万两银票?」
古月用力地嗅了嗅已至身前五步距离的独特体香,瞇起本就细小的眼睛笑道。
常清儿看了眼古月手上的银票,皱起眉头思索一会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姓古,名月。」古月眨了眨眼晴,左手从怀里再摸出数张银票放在原本已有的一万两上。
三个月前,古月曾在距离云梦大泽百里的柳城溜了一圈,往好几处世家豪门深夜拜访了一会,一不小心就捞到几十万两银票。
然后在被人追杀,逃命间往城内城外的贫寒家撒去三十多万,还留下足有十万之数在身。
因为他也穷,也是济贫对象之一。
代价嘛,被人追杀一个月,画象挂满柳城。
「古公子,书中有记无功不受禄一言,不知这次所求何事?」
常清儿沒有接下古月的银票,摇头问起来。
上一次古月要借道三个月,让门中弟子绕路而行,付出一万两已是天价。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和尚是朋友,总不能看他活活饿死在这里。」古月叹了口气,神色正经地开口。
正经得若不是常清儿知道事实,恐怕都会被骗过去。
「非是不想收下古公子的好意,只是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常清儿摇头道:「若有可能,还请古公子劝说明行和尚离开吧。」
一个和尚在自家门派等自己的徒弟,对常清儿来说也是烦恼事。
这不仅是门派声誉问题,更多是和尚的存在,影响到一众弟子的修行了。
古月把银票握成一团抛向天空后,笑道:「无妨,但古月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道常阁主能否解惑?」
常清儿瞄了眼飞上天空的纸团,摇摇头道:「古公子请说,我尽力而为。」
常清儿摇头,不是对古月有什么不满,更不是对那价值万两的纸团产生兴趣。
她只是概叹古月的性格,这种出手从不收回的性格很难让人理解,却最让人羡慕。
「为什么如月姑娘愿意救和尚,现在却连一面都不愿见?」
这事怎么想都不合理。
常清儿不愿和尚留在云梦大泽,只要让李如月出面即可。
作为云梦阁大弟子,李如月不可能拒绝师傅的话。
除非...
除非李如月不在云梦阁,或者出了什么事。
常清儿犹豫良久,才叹气道:「实不相瞒,徒儿如月已昏迷两个多月。」
「喔?」古月收起脸上笑意,道:「本人正好略懂医术,不知常阁主可否说说症状?」
行走世间,察言观色是一种很重要的本领,而这恰好是古月最为擅长之事。
「古公子会医术?」
常清儿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她早已派出三名弟子前往东河太虚山,希望请得近年名闻江湖的圣手燕双飞前来。
无奈东河与西海相隔万里之遥,一来一回最少得花上半年时间,对救徒心切的她来说,太远太远了。
「略懂皮毛。」
古月被常清儿的眼神一惊,不敢把话说得太过圆满,他的记忆被封印太多了。
常清儿点头道:「如月是在两个多月前突然昏迷的,那天我正教导着门下弟子枪法...」
「如今一晃两个月过去,如月身上的红点除了变多以外,有些亦渐渐变黑。」
「那些变黑的斑点是否会不时渗出黑血?而且全数位于下半身?」古月闭起双眼,沉思了一会开口问道。
「古公子怎么会知道?」
常清儿忍不住往前踏出两步,随后又退出五步,双眼充满警惕。
李如月昏迷的事,云梦阁内也沒多少人知道,更莫说是身体上的症状。
要不是常清儿想尽快赶走明行和尚,怎么也不会对古月说起。
「脸如白蜡,掌心鲜红,十指染墨。」
古月每说一句,常清儿双眼便多一分希望,多一分警惕。
「常阁主,我大概可以救如月如娘,可不愿。」
「为何?」常清儿往前一个滑步,白嫩双手直接往古月肩上抓去。
古月身形一缩一退,拉开常清儿十步,急急抬手道:「慢!各位且慢!」
原来却是云梦阁之人看到阁主动手,竟纷纷拔出武器。
「咳...诸位弟子长老莫要动手,不得对古公子无礼。」常清儿对望向自己的众人摆摆手,略带急色道:「古公子放心,清儿定会付出代价。」
古月摆摆手道:「常阁主莫急,且听我说完。」
常清儿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好自身气息,点了点头。
「常阁主可知道血手屠龙?」古月见常清儿脸色大变,点头继续道:「看来是听过了。」
「血手屠龙便不说了,但常阁主知道他苦练三十载的武功是什么吗。」
「鬼爪手。」古月靠近常清儿,低声道。
「古公子是说...」常清儿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一个蠢人,三十年也沒白活。
江湖从来不分正邪,武功同样如此。
正与邪皆由人定义,而分出正邪的方法向来简单粗暴。
胜者王,败者寇。
是以在江湖打滾过的人对于正邪都自有想法。
有些人会像古月,无所谓正邪。
有些人则会因利益决定当下正邪。
唯独有几门武功,不论任何人都容不下,都希望消失在江湖。
绝龙棍。
摧心掌。
罗喉锁。
鬼爪手。
这四门武功从现世至今,一直被江湖敌视,被各门派和世家列为禁忌。
因为这四门武功的修练过程实在太过残忍。
前两者必须以生人祭练,后两者则以尸身祭练。
如此恶毒之事,注定了江湖共讨。
「这怎么可能...」常清儿满脸煞白道。
「或许是我错判,但若然为真...」
古月沒有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沒有意义。
常清儿能听懂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