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群孤儿
冷晏兮这才清楚自己为何对初次见面的温姨产生喜爱之情,是的,她身上有着令她钦佩而熟悉的饱满精神。这种饱满的精神是对学识兢兢业业,且愿意无所畏惧的付出,那就是传承幼学壮行,朝乾夕惕的刻苦耐劳。
温姨轻声细语:“条件有限,没办法,只能趁着晴天学习。”
冷晏兮没有打扰全神贯注的少年们,她倚着门框凝视片刻,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旁的温姨暗暗惊讶她的行为,没想到,纤纤柔弱少女,看似不谙世事,却有着如此通晓知理的一面,可见她的教养。
冷晏兮退到里屋,看着吃的滋滋有味的孩子们,脸上隐隐泛起不易察觉的疑惑。
温姨捕捉到她的疑问,低声道:“没错,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孤儿!”
冷晏兮心头一阵颤栗,她俯下身子,蹲守桌旁,为一个女童拭去嘴角的饭粒,轻柔抚过她的头发。
那孩子感到她温柔的善意,扬起明亮的双眼,静静对视,然后,冲她绽开一个纯净的笑容。
冷晏兮抑住眼里湿润的雾气,回给孩子同样灿烂的笑颜。
那时候,她跟母亲相依为命,虽然过的粗衣粝食,但母亲性情温雅和颜,善蔼欣悦,日子倒也几分悠然。只是,母亲对她教学事情上非常严厉,容不得丝毫懈怠。
她小时候总是不明白温柔的母亲,为何对她教导如此严谨?慢慢大一些,她瞧见母亲呕血的手帕,惊悸同时,更加勤学苦读。直至九岁那年,母亲似乎预感父亲会寻来,便日夜兼顾,督促她完成所有的教学课程。
母亲临去之前,昏沉几天,她虽慌乱恐惧,害怕母亲一觉醒不来。但看见母亲舒展平静的面容,她又希望母亲可以放松好好休息。
母亲醒来时,只要了点水喝,然后,强撑虚弱身躯半卧半躺,一如往常的轻柔温和,嘱咐她。跟着父亲回去,切勿娇纵嗔怒,蛮横无理,当要谨言慎行,心存仁爱,善待弱小,周济贫困。还要孜孜不倦,继续求学,毕竟,母亲的学知浅薄,自然比不得县城的人才辈出,风华横溢,博文儒学士范。理应虚怀若谷,不骄不躁,择善而从,知过必改。
最后,母亲谆谆低语:“孩儿啊!为娘已经尽力了,惟愿吾儿往后不染尘嚣,秉性纯朴,彰善瘅恶。你父亲虽然暴戾,喜好杀戮,但终归是疼爱你的,实在是为娘辜负了他…”
冷晏兮抓着母亲的手,惶恐地摇头:“我不要离开母亲…求母亲不要弃下孩儿…”
她一遍遍迫切呼唤,苦苦央求,还是没能留住母亲涣散的瞳孔,溘然而逝。
弥留之际,母亲空洞枯竭的眼眸有那么一刹那闪烁光芒,随即恍然地喃喃:“阿娘,瑄儿不孝,为世俗所累,抛却陵云之志,愧对阿娘苦心教诲,殷殷期望…”
傍晚,冷晏兮随着陆穆清离开大平房,她一路心事重重,异常沉默。
她的耳边萦绕温姨的话语:“条件虽简陋,总算有个安家之处。如若不然,这些孩子,只怕经不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之下,弱小的,迟早是杂草丛中一具具饿殍。大一点的,为了生存,混迹恶劣之地,干些不入流的偷鸡摸狗,慢慢就会抢夺劫掠,杀人放火…”
汤小刀不明就里,仍缠着她喋喋不休,她只是疲倦地笑笑,并不言语。
陆穆清看出她低落情绪,及时以锐利的眼神阻止汤小刀的聒噪。
冷晏兮完全沉浸混乱的思绪之中,她不停地检讨自己,是否遵循母亲所希望,不做迷失的红尘醉梦,活出特立独行的超凡脱俗。她反复地扪心自问:冷晏兮,在这乱世之中,你要随波逐流,浑浑噩噩过一生?还是严谨律己,百炼成钢?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她不敢妄图自诩,但她可以做些力所能及,有意义的事。
回到镇上,冷晏兮乱糟糟的思绪逐渐清晰,她暗暗下定决心,延续外婆和母亲的理想抱负。
陆穆清将她送到小楼房门口,冷晏兮满脑子的策划,浑然不觉车里还有陆穆清和汤小刀,连声招呼都没有,径直开门进去。
一天的忙碌,她已是疲惫不堪,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时,猛然想起自己的失态,有些懊恼。
很快,她释然地自嘲一笑,卷了卷被单裹住,翻身侧卧,进入梦乡。
陆穆清回到药铺,薛掌柜奴奴嘴,他抬头望去,见吕峰一脸沉闷,怏怏不乐坐在上楼梯口。嘴里叼着一根枝条,百无聊赖地咀嚼,似乎专门等待陆穆清。
陆穆清缓步上楼。
吕峰哧地站起来,未待他开口,陆穆清擦肩而过,进去房间。
他愣了愣,吐掉嘴角的渣子,扔下还未咀嚼的枝条,随后进去。
“你带她去大平房?”吕峰沉声问道。
陆穆清洗漱着,淡淡应声:“嗯。”
“你怎么想的?”吕峰忍不住又道:“不就一个娇气的小姐嘛!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别是还没拿下她,咱们的底倒被她摸的一清二楚。”
陆穆清自幼跟吕峰一起长大,俩人的情分又像朋友又像兄弟。后来,陆穆清去渝原随赵璋三年多年,而吕峰直接被陆大帅提为副将,贴身保护陆明森。
时隔三年多,俩人重逢,却是陆明森遭难,他一手打造英勇猛烈的湘晋军队,惨遭落井,四面楚歌,分崩离析。
忠诚追随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吕峰带着一队人马安然无恙抽身离开。
多年军营生涯,使原本憨直的吕峰早已练就一身强悍的本领,捷锐的侦察能力,极度敏感的嗅探。
而陆穆清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斯文白净的青年,凭着短短三年,他竟然虎啸龙门,提升少将,成了赵璋身边最年轻将领。
若只是赵璋特意提拔,怕他也站不住脚,惟有靠他自己的实力,方可获得军团师营的心悦诚服。
俩人再也不是原来的憨兄颖弟,一个强悍敏锐,一个深不可测。
但俩人的目标一致,势将扑朔迷离的湘晋惨案的真相公之于众。一个是为赏识自己的伯乐洗刷冤情,一个是为铮铮铁骨的父亲报仇,俩人的目的明朗清晰而一致。
陆穆清微微一顿,敛了敛余光,眼里渐呈冷晏兮坚毅的面容,他的心头又泛起隐隐的诧异。
半晌,陆穆清若有所思地说道:“她跟你调查的千金小姐似乎有些出入…”
“只是凤城土霸王的女儿?能有什么不一样?”吕峰皱着眉头,不满地沉声问道:“你还真把她当作贵门千金?”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的粗心大意。”陆穆清拎干洗漱的脸巾,冷眼睥了吕峰一瞥,似乎略带感慨道:“短短半年,你的敏锐感嗅居然这般削弱?看来…你是属于典型的勇兵激退…”说着,转身进了卧室。
吕峰怔了怔,遂跟了进去,闷闷看着陆穆清慢悠悠解开长斜衫钮扣,准备上床睡觉。
脱掉长斜衫的陆穆清,呈露精壮厚实的胸膛,与他俊逸的外表恰恰相反。若没有长年累月的训练,哪会如此壮健的身躯?但他衣着言行儒雅而得体,谁又会想如此文质彬彬的人,竟是渝原赵璋司令身边的猛将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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