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期第三天，加宁回了父母家。

大学刚毕业时，父母坚持要加宁住在家里，加宁坚决不从。并不是加宁跟父母关系不好，而是她实在太想有一个私人的空间了。

从小学到高中，加宁都是在家附近上的，每天放了学必须准时回家，晚5分钟都要被盘问一番。大学也是在本市上的，离家稍远一点，住8人间的宿舍，但是每个周末都必须回家。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加宁打定主意要自己在外面住，为此费了好大力气。最后加宁威胁父母说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不去上班了，天天呆在家里，父母这才勉强答应，但条件是每半个月必须回家一次，如果有长假，至少回家待两三天。就这样加宁在律所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天地。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贺国祥正在写毛笔字，妈妈宁欣在厨房做加宁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加宁跑进厨房，从后面搂住妈妈的脖子，夸张地说：“哇！好香啊，妈妈，我太爱你了。”

“臭丫头，你是爱我还是爱我做的菜啊？”宁欣的声音里满满的宠溺。

“当然是都爱了，嘿嘿。”加宁说着拿起一块排骨放嘴里。

宁欣打一下加宁的手：“去洗手。”

贺国祥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脸上满是笑意。加宁洗完手，走到贺国祥身边，看着爸爸写的字说：“老爸，您这字又精进不少啊。”

贺国祥更加高兴：“闺女，好眼光。”

贺国祥原是XX市一中的语文教师，宁欣是一家服装厂的会计，两人都退休了。贺国祥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写写毛笔字，侍弄侍弄花草，偶尔跟老朋友下下象棋，跟所有退休的老教师或老干部一个样。宁欣现在最感兴趣的则是加宁的终身大事，几乎每次打电话都会问到这个问题，加宁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我才刚工作，不着急。”

吃饭的时候老两口先是问了加宁的工作，加宁当然不敢把挨批的事告诉他们，只说挺好的。接着就是找男朋友的问题，加宁无奈：“妈——”

宁欣截断加宁的话：“妈知道你才刚工作，但是找对象的事也不能老拖着，年龄越大越不好找，现在优秀的男人哪个不想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趁着还算年轻要多留意，你看人家艾琳，在大学里就找好了，你不能老是等着好男人来找你，关键的时候要主动出击……”

贺国祥对妻子说：“女孩子太主动了不行的，你别老催她。”

“不催能行嘛，到时候拖成老姑娘可怎么办？她要被别人笑的。”

贺国祥无奈地摇头。

加宁只顾埋头吃饭，在家的这几天不知道还要忍受几轮这样的唠叨，加宁越发觉得在外面住的决定是正确的。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最后一天，吃过晚饭后加宁回了自己的小窝。

躺在床上，回想起周轩深邃的眼睛和略苍白的嘴唇，加宁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想到明天就要见到他，有点忐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想到那天周轩对自己的态度，加宁心烦意乱的，她不明白，如果周轩对其他同事态度都挺好的，为什么偏偏这样针对她。她跟周轩明明就是才认识，应该没做过什么让他讨厌的事，难道就只是因为自己上班时间有点晚？他会是那种斤斤计较，刻薄的老板吗？加宁不这样认为，虽然他让加宁难堪，加宁却并不讨厌他。这一点让加宁很困惑。

困惑的不只加宁一个人，周轩也是一样。

那天他走进办公室，贺加宁正埋首于一堆资料中，当她抬起头的一刹那，周轩看到了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对，贺加宁的眼睛让周轩想到小鹿，天真，纯净，活泼，无忧无虑。一个人的眼睛会有这么多的表达吗？周轩不知道，但当时贺加宁的两道目光似乎变成有形的东西，射过来，打在周轩身上。周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因为他活了30年，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他匆忙转身，努力把那种感觉抛开。

晚上回到家，妻子韩晓梦正陪儿子冬冬玩。看到周轩进门，韩晓梦笑着迎上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一边说：“你可回来了，你儿子整天跟我要爸爸，你先去陪他玩会，我让李嫂多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就好了。”

三岁的冬冬喊着爸爸跑过来，周轩抱起儿子，冲他的小脸蛋一顿亲，冬冬咯咯地笑着躲。

晚上跟妻子亲热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现贺加宁的一双眼睛，周轩的心猛地一跳，吓得几乎不行，忙集中精神，总算完成做丈夫的职责。

第二天，再见到贺加宁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这让周轩有点烦躁，他不由自主地说了一些让贺加宁难堪的话。可是说完以后，看到她那个难受的样子，周轩心里更烦躁了，干脆跟王立森一起出去跑案子。

当天晚上，吴锦约周轩喝酒。两个人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已经10年了，既是同学又是好友，吴锦可以说是最了解周轩的人了，他看出了周轩的不对劲。

“老周，你是怎么了？”

“没怎么。”

“你觉得你能瞒得了我？”

“当然瞒不了，所以我没瞒你什么。”

“你跟贺加宁是不是认识？”

“当然，昨天不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吗？”

“少装糊涂，我说的是以前。”

“不认识。”

“真的？”

“我发誓，我昨天才知道世界上有贺加宁这么个人。”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俩不太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难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轩笑了，他只有在吴锦面前才能这样放松，有一度很多人以为他们俩有不正当关系。周轩很庆幸能有这样的友谊，他有什么困惑自然会都告诉吴锦。

“我确实也觉得不对劲，我一看到贺加宁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让我有点难受。”

吴锦没说话，喝一口酒，盯住周轩。

周轩问：“老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锦又喝一口酒，摇摇头：“老周，你完了。”

周轩不以为然：“此话怎讲？”

“你喜欢贺加宁。”

周轩也喝一口酒，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不可能，我们才刚认识。”

“你没听过有一个词叫一见钟情吗？”

“笑话，我做律师这么多年，自认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一见钟情这种事就算有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话不能说得太满，但我先提醒你，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如果真的是我说的这种情况，我希望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晓梦是个好女人，你岳父韩东升待你像亲儿子，不要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周轩点头：“你放心，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回到家，看着可爱的儿子和美丽的妻子，周轩再一次向自己肯定：不会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