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皈
周洵从医院里出来,回头看见骨伤科医院的名称,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天上白去朵朵,太阳在云层里钻进钻出,温煦地照着大地,碰到往来医院的人们也让他心里踏实,受的伤,做的梦都远远地抛入脑后,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轻松多了。转个弯上了大街,街上肩摩毂击,人头『潮』涌般地浮动,车流更比平常壮大了几倍,前拥后堵不见首尾。不知今天是什么节日,有这种盛大的气氛。过细一看,又不象是过节,街面上透出的不是祥和无所事事的那种热闹,人们行『色』匆匆,情绪爆满,人流车流各行其道,趋向同一个方向,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热闹事情。侧耳听风,原来是『政府』捉到了外星人。尽管周洵很想看看外星人长什么模样,但他更想回工厂,毫无疑问大家肯定以为他失踪了,他急着要找到许中阳,告诉他自己身上发生的奇迹,最重要的是报个平安,一切都过去了,风平浪静了。
初春的风依旧寒冷,他把帽檐尽量压低,遮掩住白『色』的绷带。但去化工厂的路与人流逆向着,行走十分艰难缓慢,好半天几乎还在原地未挪动。周洵有点焦躁,四处观望,想找一条小道拐过去。
当他向四处找出路时,被眼前的情景镇住了,一位十七八岁看起较文静柔弱的女子,从他身后如在无人之境毫无阻滞,快捷地走过来了。她走过周洵时故意对周洵『露』出微笑,周洵灵机一动就跟在她身后继续向前走。她看起来脚步平缓,却要使劲追赶才能不被落下。周洵看到她周身四『射』着明亮的光芒,那么强的光焰周洵还从没见人有过。也许就是她周身的万丈光芒,才『逼』着人退避三舍的。跟着这位女子,周洵走出了拥挤不堪的人流,有意把脚步减慢了些,实在不好意思一直跟着一个陌生女子走下去。当周洵望见化工厂时,他开始跑起来,想超过那道白影。
“等等,我有话说!”那女孩声音未发高频却有响度,就象对着他耳朵低语那样,感觉非常特别。
周洵只好愧欠地低头站在原地不动。
“讨了方便,谢都不谢一声就这么走了?”
周洵心里当然明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又不敢回过头去正眼瞧她。
“你买我一个菩萨,会保佑你百害不侵逢凶化吉,只收伍佰块!”
周洵记得入院前两天领的生活费,身上不多不少正好伍佰元钱。化工厂效益不好,工人每月只能先暂领生活费。给人带来这么一点方便,竟然这么狮子大开口,完全是敲竹扛!这要是个男人一定首先把他打扁!听她这么说周洵反而胆子大起来,瞪大眼看着她。这是一张清纯秀气的脸,美得无以复加,只是这眼神周洵十分熟悉,不是女孩们都想拥有的那种朦胧,它机灵中透『露』出狡狯,看到这种目光你就知道任何事情她都深思熟虑有备而来,周洵倒吸了一口气,他不该当街跟人吵嘴,特别是女人,脸胀得通红,从内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伸手朝前递着。
那女子飞快地把钱抢到手里,交给周洵一个小小的瓷菩萨,说:“记住哦,不要丢了,有急事他会开口说话!”说完消失在人群里。
周洵再看没有看到人,只好狠狠地把那尊小瓷菩萨仍进了路边的垃圾箱,因为没有破,他又捡起来重重地朝路上摔碎了,才殃头殃脑地向化工厂方向走去。
啊!这眼神这眼神,记起来了,肯定是她!这个女孩他认识,名叫商采薇,小时候跟他住同一家孤儿院,长得又黑又瘦,弱不禁风,医生说她有钩虫病,几年不见,竟蜕变得这般高挑白净秀丽,但为何还是贼『性』不改?此人真是自己的冤家对头,在孤儿院没有少为她受不白之冤,现在竟敲到自己头上了。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听说她失踪多年了吗?周洵相信她一定认出自己来了,为什么不对他说说这些年的经历?没有钱用他现在可以帮她,为什么要去做这种犯法的事呢?周洵不敢多想,急着要回到厂里见到许中阳。
进入厂门,那夜舞会活泼灵动的青青气息不见了,空寂异常,初春的风括进衣袖里,还是未脱寒意,电线上的塑料袋时不时飘扬一下,象是对人招手,陡生出意想不到的冷清感,周洵进门半天没有遇到一个走动的人,大概是组织去看外星人了吧?
他继续往里走,有几个人在楼上楼下忙乎着什么,走到生产车间处,他隔着厂房前面一大块空地,远远看见张主任在对面车间门口站着,身旁围着几个同事,好象在讨论什么。又看见有同事进到一楼酸解车间抬出一面花圈,又搬出一块门板,两张长条凳,接着把门板搁置在上面,还有人在喂喂喂地调整着麦克风。出什么事了?谁死了?周洵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只想及早把自己回来的消息报告给张主任,差点撞着从侧边楼内走过去的马厂长,厂长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他今天穿着崭新的西服,头发比往常梳得要光滑些,表情十分严峻。
在这群人里,有孤儿院里的孙院长,姚书记和老金伯,他们的脸『色』和厂长一样难看。还有街道办的一个脸面很熟叫不出名的人也在里头。这些人都与周洵有关,联系到花圈,一种不祥的预兆使周洵哀伤,很快消沉下来,这群人走过后,周洵跟了上去,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那群人到了办公楼,周洵站在外边偷听。
“很明显,化工厂是有过错的,要承担责任。可以去调查嘛!在区领导的亲切关怀指示下,这些年来,我们含辛茹苦,对他特殊关怀。孤儿院里每个负责人,对他比对自家的孩子没有丝毫差别。你们不知道吧?这孩子有种特异功能,他可以看见人头上的火影,能据此判断人的命运、前途、和健康状况,屡试不爽。天才啊!太可惜了!你们还不改变态度,我们将提起诉讼!”这是金老伯的声音。
“化工厂这两年借贷三个亿,拆建扩建了厂房,货卖得不好,工人们的工资都发不出去,是领生活费度日,你们要的那笔赔付费现在拿不出来!”
“你这是邪扯!人面兽心!我再没有耐心了,照我的脾气来,要打你两个耳光!整个上午都是这几句话!你们说,到底你们有没有责任?”
马厂长说:“顶多再加两万,全额不超过十五万,你们再不要说了,我们做过调查,周洵的养父过世的时候,给他留下二十万遗产,这些不都给孤儿院拿去了?我们提都没有提,再没有说的了!”马厂长的口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屋里有好久没有发出声音。
“老金再不要讲了,其它人也不要讲了,就厂长的意见,钱今天要到位!”是孙院长的声音。
周洵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死了吗?他捏了左手一下,有痛感,他怕再听下去会撞着走出来的人,就往楼张主任那儿去。张主任和同事又进了办公室,周洵跟着他们进去了,他看见桌子上趟着一个人,同事们正准备把这个人抬到外面去。他听见许中阳一边烧纸钱一边叫着自己的名字,周洵『毛』骨悚然,那长桌上的人是自己吗?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掀开盖在那人脸上的遮羞布,躺着的正是自己!
“我怎么会在这儿?死去的和活着的哪个是我呢?死就是死了,活就是活着!现在都不晓得自己是死是活,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人呢?看吧!这几位最好的朋友正准备把我抬进火葬场去了!”他越想越难过呜呜地哭起来了。
“你快听,张主任,他在哭,他没有死,周洵没有死,张主任!”郁铜大喊大叫起来。
“你们快把他扶起来!”张主任说。
但他们扶起的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并无反应。周洵不想吓着他们,可自己也不能如愿地进到身体里去,这让他不知咋办了。
就在此刻,他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就对着自己的耳朵发出。周洵想起了什么,情急之下,他他想到瓷菩萨,真后悔摔碎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笑声停止了,“不能进入身体就念如下咒语。”周洵照着念了一变,尸体就从桌子上坐起来了。屋里的人泼水似的往外溅,有的逃得远,有的近,站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如土『色』,不敢再进屋了,张主任是个老实人,怕事,但今天他正了正眼镜,第一个清醒过来:“周洵!我是张主任,你一向表现不错的,要去就安静去吧!我会年年带他们去你坟上烧钱,献花。”周洵说:“我没有什么,张主任!刚才有点难过,现在好多了。”张主任说:“平静去吧!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世上还有哪些至亲?”“我没事了!”周洵下了桌子,走到大伙中间,把眼泪擦干了。众人这才清醒过来了,许中阳,郁铜,激动和周洵紧紧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