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烽火命丧
第二十七章:烽火命丧
琦莲公主这是要干吗呢?
李谷斯难道不知道吗?
如此之高的智商的李谷斯,情商会很低吗?
当然不会,李谷斯当然知道琦莲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就是知道琦莲公主想要干什么,所以李谷斯才故意这么不识时务,大煞风景地来一个优雅的动作和一句带刺的话!
贝城雨夜风情一握,四目相对温柔火花;今日门前子父相称,定情信物寒衣披身!
行动暗示,语言暗示,外加将定情信物拿出来摆出来,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同时,李谷斯如此回应,也是有暗示的。
第一,告诉琦莲公主,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这种感情是不会有接过的。
第二,提醒琦莲公主的“夫人”身份以及地位,同时表达自己只是一个仆人属下的身份,他们不是一个同等阶级上的男女,他们之间哪怕是有爱这个东西存在,也是不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的。他们此生,因为身份地位的特殊性,他们是不可能的!
那琦莲公主又会是如何回应李谷斯如此强硬的态度的暗示的呢?
琦莲公主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满腔的委屈与苦水,让她心身疲惫,无力再去争论和争取什么了。
她委屈地紧咬着颤抖的嘴唇,眼泪在寒风里唰唰地就流了出来,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啊!她固执地将自己亲手做的,暗含一片感情与心意的衣裳披在李谷斯的身体之上,还特别温柔特别贴心地亲自将披在李谷斯身上的衣裳整理整齐了。
你不是要问我要干什么吗?我就不告诉你,我就不回答你,我就不说。
我就用行动表示!
李谷斯无奈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琦莲公主说,“天寒了,我给你做件衣裳!”
李谷斯说,“这是中土,这是大新朝。这不是匈奴,这里的文化与你们匈奴不一样。在这里,这个文明国度里面,女人是不能随便给男人送东西的,尤其是给下人,尤其是送衣裳。你知道送衣裳代表的是什么吗?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你是匈奴人,你可能不懂......”
琦莲公主泪流满面地冲着李谷斯大喊,“我虽然是匈奴人,但是我懂,我懂得在你们中土给男人送衣裳代表着什么,我也知道我是你先主的妻妾,我也知道你是我韩家的属臣。我都知道,一切都知道!”
李谷斯望了失态的琦莲公主一阵,抱着韩广,有点底气不足地说,“起风了,外面天寒,回去吧!”
望着李谷斯转身往院子里走的背影,琦莲公主用李谷斯底气不足的反差中气十足的语气大喊,“一切我都明白,所有的意思我都懂,所有的规矩我也懂。但是,那又如何?”
李谷斯双肩微微一抖,缓缓地转过身,望着站在院子门口的琦莲公主,泪流满面地用一双色泽迷蒙且目光明亮的双眼看着他。
是啊,那又如何呢?
李谷斯独卧床上,听着寒风在窗外呼啸,听着慵懒的狗吠声在院子外面的狂野里传来,被寒风撕成碎片,一片片零星地传来。看着房间内的漆黑越来越稠密,好像有潮水在南海覆盖而来,冷得他全身刺痛。
眼前有琦莲公主娓娓而来的容颜与身影。
容颜娇好,双眉轻舒,眼含笑意,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紧,呈一道粉红色优雅的弧线。身影妙曼,环佩叮当,华贵依然。
她的微笑阳光明朗,有道不完的青春活力、生命气息,隐隐夹带一丝匈奴人特有的自由与狂野。
她是这样的美!
她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隔壁房间里隐隐约约有她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听得如此真切,如此清楚。
她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但是她是韩贺的妾侍。
但是他是韩贺的军师!
他们之间的阶级距离,犹如一道深不见底,不见对渊的沟壑,让他们咫尺天涯的距离却是如远隔万水千山,远隔重重远洋,远隔天际。
李谷斯告诉自己,哪怕能够牵到她的手,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天南地北之远!
身份地位上的距离,主仆之间的距离,天南地北的距离,压抑得李谷斯喘不过气来,压制得他不能给琦莲公主任何的承诺,更别言幸福!
但是他的耳边突然萦绕琦莲公主说出的话,她知道一切,知道她是女主人,知道他是仆人,知道他们之间的阶级地位悬殊,知道他不能给她任何的可能性!
但是,她还是依旧有勇气地说,“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如何呢?
不管如何,李谷斯没有说出内心想法以及表达内心感情的勇气。他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读圣贤书的男子汉,他懂得许多道理,懂得许多置人于死地的计谋,知道运筹帷幄指挥成千上万的铁血汉子。但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爱她的女人,他不知道如何酝酿自己的勇气,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给爱他的女人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
过年那一天,韩利喝了很多酒,喝得烂醉。四个随从也难得休闲一天,也毫无忌惮地喝酒,也喝得伶仃大醉。李谷斯也喝酒了,在琦莲公主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地喝酒,喝得很缓慢,喝得很细心。好像在品味美酒的醇厚滑嫩香甜的味道。
他是在品味琦莲公主关注他的眼神,在品味自己这一刻怯弱的内心!
因为他喝得慢,喝得细心,当然也是喝得有品位,还带点忧郁的情绪,所以他没有醉!
李谷斯将他们五个人分别送到床上,又收拾了一下房间的残羹剩饭。
琦莲公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韩广在她的怀里睡得很香。
寒风拍打着窗户,他们面对面坐着,双眼目不斜视地对视着。
他们的双眼饱含深情,饱含无奈。
他们就这般面对面坐着,对视着,可两个人都是感觉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远到只能模糊地看到彼此的容颜。
琦莲公主突然说了一句让李谷斯无地自容的话,“这样我觉得很幸福,我不奢求你能给我什么,只要你能够在我身边,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我,看着我就好!我不奢求一切,我就希望我的孩子在我的怀里睡觉,而你就坐在我对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李谷斯不但身体在发抖,就连跳动的心都在颤抖!
琦莲公主又说,“我嗅到幸福的芬芳,看到幸福的痕迹,触摸到幸福的温度。就在这一刻!我希望,这一刻将永恒定格,以证明我曾有过的幸福!”
李谷斯还是无言以对,只不过注视的双眼在颤抖。
琦莲公主自嘲地一笑,说,“我真可笑,时间又如何停止?世间哪有永恒存在?”
陡然,琦莲公主话锋一转,说,“不过,我将会记着这一刻稀薄的幸福,刻画在我的心中,永恒于心!”
轻易不流泪的李谷斯流泪了,在枯黄灯火之下,眼眶闪出晶亮的光电,慢慢地,泪流满面。
琦莲公主站起身来,紧紧地抱着儿子,走出了房间。
李谷斯张开嘴巴,将右手握拳,塞在嘴巴里,无声哭泣!
他好像全身的骨骼被什么东西碾压得粉碎,全身的力气被抽离干净,他整个人瘫在地上,牙齿紧咬握拳的右手,双目无声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好像,他的目光穿过了光阴的车轮,来到偏远的梦境,那里没有主人,没有仆人,没有皇权,没有权贵,没有穷人,没有富人。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那里的人没有欺骗,都真诚地与任何一个人倾心相交。
那里的人可以在所有人的眼前拥抱自己的爱人,可以在大众广庭之下,大声地对爱人说出自己的内心的真实的感情。
那里的人,在面对任何的事情的时候,都不需要畏畏缩缩躲躲藏藏!
年后,琦莲公主突然病倒,并且是一蹶不振,不管找什么样的大夫,都无能为力!
因为她的体质在生出韩广的时候,已经透支殆尽。
临盆之前需要静卧床上修养,可她为了送韩贺落叶归根,跟随韩利,马不停蹄不辞辛苦地奔跑。
女人产子,那是极其危险的一件大事。可以说那时候的女人是一只脚踏在阴间,一只脚踩在阳间,整个人就在阴间与阳间徘徊飘荡,稍有不幸,迷失在阴间,就再也走不出来,就将永远停留在阴间了!
琦莲公主好在自幼习武,体魄精神,身体健康,各项指标超额健康,不存在亚健康问题,所以在连续奔波之后也是顺利地将韩广给生了下来,并且没有大碍!
虽然外表而言,没有大碍,但是,其实琦莲公主的生机因为生韩广,遭受了重创,开始腐坏。尤其是在山洞里,环境不好,合口的食物得不到补充,想吃的吃不上,不想吃的强吃,只要把肚子撑饱就好。
所以琦莲公主在生下韩广之后,一直觉得很疲惫很累,浑身使不上劲。如果不是李谷斯找到了红叶血根草以及韩利打了几只野鸽给琦莲公主补了一阵,可能琦莲公主都是没有时间去发现李谷斯的温柔与体贴,更是没有机会去焕发第二春再一次陷入感情泥泞之中,有闲情如喜欢李谷斯。
可能这就是琦莲公主的命,注定她与李谷斯之间有过这么一劫!
这一劫来得厉害,也来得痛苦!
渡过此劫,可能心想事成!如若渡不过此劫,将在劫难之中灰飞烟灭!
琦莲公主这次病得整天躺在床上,李谷斯已经无法分心干别的事情,他只能全心身照顾病重的琦莲公主!
琦莲公主越虚弱,就越想需要一个人来关怀自己,关爱自己,就越想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表露出来。
可是不管如何,哪怕李谷斯在看到琦莲公主病怏怏可怜的模样,以及泪流满面需要怜悯的模样,他没有施舍任何的勇气与大度,没有怜悯分毫,依旧用不够坚决的姿态拒绝琦莲公主的深情!
李谷斯宁愿每晚躲在被窝里哭泣,他都是没有勇气接受琦莲公主的感情。
因为他是一个读书人,他无法冲破世俗沉重的压迫着他,禁锢着他的枷锁!
琦莲公主慢慢地也明白过来,李谷斯犹豫的姿态,忧伤的眼神,无奈的叹息就是她此生最后的劫数。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和勇气去渡过此劫了!
因为她的勇气全部用在了让自己和李谷斯承认彼此内心感情之上了,已经透支过度。虽然失败了,但是她并不觉后悔!
她的所有力气都在坚持自己对李谷斯的感情之上,现在,已经耗尽!
看着李谷斯犹豫的眼神,无奈的表情,落寞的背影,琦莲公主深深地叹息,她知道劫数降临了,她应该需要放手了。
韩利并不是傻子,他自然看出耳鬓厮磨的琦莲公主与李谷斯之间的感情。
韩利内心如何?
他肯定很不高兴----看到自己的属下勾引自己的后妈,谁他妈会高兴的?
但是韩利是一个聪明的人,有心计有城府还有野心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是势利与现实的。
韩贺死了,已经不能复生,这是无法争论与怀疑的事情。
李谷斯浑身所学,是他现在急切需要用到的,这是经过他父亲考验的,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韩家现在处于危机时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人才与拉拢人才。
琦莲公主是他父亲的小妾不假,是他后母不假。但是琦莲公主也只是他父亲韩贺的小妾,也只是他的后母。这样的一个病怏怏的人,对于他成就内心宏图霸业,以及完成自己的野心而言,毫无用处,甚至可能会是绊脚石!
所以,韩利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在解甲城,韩利认李谷斯为亚父。
接着,认了李谷斯为亚父之后,韩利说,“亚父与父同等,亚父此生未娶,家母年轻守寡,岁月长久,且亚父与家母男才女貌,乃天生一对,不如就由孩儿主持,择日亚父便与家母成婚。”
李谷斯大喜过望,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辜负琦莲公主这么久,他终于迎接了阳光,遇到了坚持最后的曙光!
但是,琦莲公主拒绝了!
这让稍微高兴的李谷斯又是坠入无底深渊。
琦莲公主说,“妾身乃侯爷妻妾,岂可因侯爷亡故,移情侯爷下属,使亡故侯爷以及韩家蒙羞?利儿,你尚且年轻,做事难免草率。我便不怪罪于你,此事不可再提!”
这是琦莲公主的真实想法吗?
她苦苦相恋,终于迎接曙光的时候,她为何又是拒绝?
李谷斯也是不接,就背地里地问,“为何?”
他的语气是颤抖的,是落寞的,眼神是哀伤的。
琦莲公主说,“利儿与其父一般,心思周密,城府极深,而且视家族盛衰荣辱为命。后母下家属臣为妻,这是多大的羞辱?利儿岂能眼见我让他韩家蒙羞?你乃韩家军师,位高权重,地位特殊,如若我与你成亲,利儿必将怀疑于你。”
其实,这还不是琦莲公主最为真实的想法。
因为琦莲公主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无药可治,必死无疑。她不想在遗留之际还给李谷斯一个重担和禁锢。她是明白韩利的意思的,韩利也知道她身体不行了,他为了笼络李谷斯,便将她这个快死的后母嫁给李谷斯,让李谷斯此生只能为韩家卖命,不能心存异心!
另外,她想在死的时候表示自己对韩家的忠心,让韩利看在她宁愿遗憾痛苦死去,也不让韩家蒙羞的恩情之上,让韩利他日念在她此等功劳之上,不对她唯一的儿子韩广下杀手!
他让李谷斯遗憾,就是不想让李谷斯忘记她。只要李谷斯没有忘记她,那么她唯一的儿子韩广就会得到李谷斯的保护!
琦莲公主果然是聪明之人啊!
过了烽火城就到护州了,但是琦莲公主此生已经没有任何的机会踏进护州一步了。
武帝十四年,春,琦莲公主在烽火城病死。
她至死都不后悔爱过李谷斯,只是她还是有一些遗憾,遗憾未能与李谷斯结成连理,至死都未能成为李谷斯的妻子!
她死的时候,抱着儿子韩广,用深情的双眼望着李谷斯,然后慢慢地满足地合上了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她的手,慢慢地伸出来,抬起来,伸向李谷斯。
她希望在死的时候可以感受到李谷斯的手心的温度。
但是,她的手依旧空空荡荡地留在冰冷之中。
她带着深深的遗憾,在人生之中最后的一个劫数之中离世而去!
要么渡过劫数,要么在劫数之中灰飞烟灭!
对于死者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她无需在经受重重痛苦的折磨!
对于生者而言,这又是一个劫数!
琦莲公主这个被世俗的规矩以及豪门的富贵给活活地压得粉碎,最终以悲伤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