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阵前文斗
第二章:阵前文斗
那时候,国与国之间的“文斗”是持久的,很有讲究的。
两个国家的元首老大是不会出面,没有第三方国家老大出面担保,“文斗”之间的国家元首是不会真的坐在一个房子里或者帐篷里的一方檀木桌子上,你面前摆几张纸,我面前摆几张纸。你手边放一盘黑墨一个砚台,我手边也放一盘黑墨一个砚台。然后两国的外交命官,坐在两边,一手抓着羊肉,一手端着美酒,两方人马唾沫星子横飞,你来我往,你丢我去地争论。两个元首就望着自己带来的外交命官鼓劲十足地为了自己国家的蝇头小利争得面红耳赤,用嘲笑的眼观望着对方国家元首,咬着毛笔杆子冷笑。
那时候的“文斗”是想讲和的国家派出一名信使,把自己写的一份有意向讲和的盖着本国最高权力朱漆红泥章印的书信带到另外一个国家去,交到大鸿胪。
这个大鸿胪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但是权力又比外交部大。不但掌握了外交事务,还掌握了诸侯王﹑列侯受封或其子息嗣位﹐以及他们因有罪而夺爵﹑削地以及全国上下的礼仪。位列九卿之一!
大鸿胪又转交给皇帝看,皇帝一看觉得可以讲和,就下一道圣旨交给大鸿胪,大鸿胪官员就派人负责和跟踪此事,叫人又送到那个有意向求和的国家去。
双方确定有这个意向了,想求和的国家就派出出使钦差,又称“使臣”或者“出番使”出国。带着自己的求和条款以及礼单给另外一个皇帝看。另外一个皇帝看了觉得合适就派出“使臣”拿一道同意的圣旨过去了。想求和的国家好好地款待一番“上国使者”----先吃饭喝酒,听歌赏舞。然后暗示大鸿胪的官员给“上国使者”一些钱,皇帝赏赐“上国使者”一些贵重物品,也包括本地产的异国风韵的美女。
“上国使者”拿了好处,到自己国家的皇帝面前说一通求和国家的国王如何之崇拜君主,如何信仰君主,如何爱戴君主,赞赏君如如何之光明神武,如何之旷古烁今。再说到求和国认识错误之态度如何到位,改过自新的决定如何之坚定,最后又是天花乱坠地说求和国国君对君主的宽宏大量如何之感激。
两国的“文斗”就这样结束了。
如果两国国君都比较小气的话,“使臣”出使的次数也就多了,有时候一个小小的讲和,因为一两万两银子谈不拢就扯上一两年。
如果“文斗”还是不能和平解决一些存在分歧的争端,要么依旧进行经济封锁或者依旧战火弥漫。但是出使的“使臣”还是相当安全的,毕竟有一个联合文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但是也会出现意外,就如交通事故跟自然灾害一样。
万一碰上一个不可预见或者一个不可抗拒的喜好杀人为乐的国王或者最高长官,他们没有文化或者对“文斗”恨之入骨不屑一顾,也会将对方派出的“使臣”斩杀的。
这个职业,相对来说安全性高,待遇颇丰,毕竟也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公务员。虽然没有现在公务员这般稳定牢靠,但是只要皇帝不是一个迷糊的昏君老头,稍微有一些脑子,自己也不犯什么低级错误,还是肯稳定的。而且这也是一个外水颇重的职位。
比如一个侯爷死了,下面有三四个儿子,按理来讲长子继承爵位和财产,但是老二老三也像要。就设计让年少懵懂或者喜好鲁莽行事的老四去除了老大。老大死了,老四犯了罪了,就剩下老二跟老三。这样的话就是“立贤”了。“立贤”就很有意思了,贤明不贤明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任凭一张嘴去说。当你把钱送足了,大鸿胪卿在皇帝老大面前一说老三比老二贤明,老三就基本上可以继承显豁爵位和数量可观的财产。
两军对垒,阵前“文斗”,有两种。一种也是派出“信使”传信,一种就是两军将领在各自阵前谈起判来。
不过这就是比较危险的,武将嘛!大多是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且好色好酒脾气暴躁之流,他们可就不管什么联合文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带有狗屁臭味的规矩。他们喜欢的是另外一个联合规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掌握自己生死富贫大权的皇帝老儿的话都可以不听,谁还会在乎什么狗屁联合文件?
在两军对垒,斩杀“信使”的却是屡有发生。所以一些长官就会对很不情愿的“信使”说,你把老子这票信传好了,老子给你50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死夫,也就有人干了。
赤哈红儿和韩利这一次的“文斗”不是让“信使”暗通文书,暗送秋波,而是两人在各自阵前,两方大佬面对面交谈。
当时赤哈红儿手里还有三万多兵马,分成四个方阵列在九水寨外的护城河向北三百米的地方。八千彪悍骑兵为一个阵列,列在最前方。一个个穿着虎皮、豹皮衣裳,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弧月弯刀,挺着锃亮锋利的长矛。
大雪纷飞,马匹躁动地踢着雪泥,大口地喘气,白气哈哈地冒出来。长矛白光闪闪,刺痛眼目。骑士们一个个严陈以待,脸上的横肉扎实地一突一突。一双眼睛如老鹰的勾嘴,锋利而又带着浓烈的杀机。他们握着长矛和马缰的手掌粗糙有力,他们只要一抖马缰,看似悠闲地踢着雪泥的骏马就会以雷霆之势扑过来,横冲直撞。
左右双方是步兵,一个个挺着长矛,满脸愤怒,满眼杀气。只要主帅赤哈红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蚂蚁一般爬到九水寨之上,撕咬起来。
最后是攻城兵和弓箭手列阵,弓箭手的弓箭已经拉成满月,箭头闪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只要前方一有异动,放在满月之内的利箭就会射向空中,以一个完美的抛弧线和一个优雅的姿态插进敌人的胸膛,吸干血,夺走生命。
看到雪族人那有条不紊且杀气腾腾的方阵,西北军的三个副将心里在打鼓。
可韩利少年稳重,一面将九水寨里的所有伤残老兵抽离出来,穿着血迹斑斑,被敌人锋利的刀子和长矛撕裂的破铠甲,呈一个严谨有序的方阵列于护城河之外以北。年轻力壮的精锐士兵就密密麻麻地成列在九水寨寨门之上。寨内的各处高建筑物和暗哨上都加倍插上西北军的旗帜,增加灶台,每个灶台都升起火放出黑烟。
这样,雪族方阵和西北军方阵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两百多米的样子,在中间的位置,赤哈红儿叫人摆过去一张案桌,韩利也叫人摆着一个案桌。案桌上有笔墨纸砚。
然后就是双方最高指挥官将领出面。
寒风在北面张狂地扑过来,夹带着雪花,铺天盖地地涌来。
双方战鼓隆隆作响。
杀机无时无刻不是隐藏在寒风里,无时无刻都有爆发的可能性。
三位副将站在寨门上,心揪得紧紧的。
对方三万多兵马,四个方阵,特别是骑兵威风凛凛地如标杆一般站在寒风里,紧握长矛,随时出动。
不到二十丈的距离,对于训练有素的骑兵而言,却是眨眼而至。
赤哈红儿穿着一件黑铁铠甲,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腰间挂着弧月弯刀,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龙驹马出现在阵前。
三万多雪族兵马发出一声排山倒海的大喝声----“吼”!
站在寨门上的三位副将都是感觉到寨门都是颤抖起来,三万多人的齐声怒吼,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气势啊?胆子弱小的成年士兵都可能会被吓破胆,栽倒身亡。
韩利这个十岁出头的矛头小子能够承受得下这久经沙场的杀机腾腾的威势么?
敌方三万多人马,对面站着不到两千的老弱残兵,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韩利跨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手握三十斤的流星锤,打马在九水寨寨门缓缓出来,过了吊桥。方阵老弱残兵让出一条道来,让韩利打马经过。
韩利本想穿一件铠甲,但是年纪太小个头有一些矮,没能找到合身的。无奈之下韩利就穿着他平时所穿的小侯爷身份象征的紫色麒麟官袍,以及黑色的长筒靴。
他的头发乌黑明亮,养护恰到好处。顺滑丝柔,盘踞在头领,用一根白玉蛟身的发簪别着,一条黑色的丝绸带着束着。一看就像一个只会读圣贤书的富家公子,那里有半点杀气?
“文斗”是不能带武器的。
所以赤哈红儿和韩利都翻身下了马,将各自的武器交到身边士兵的手里,各自拉着马就往中间的文案跑过去。
赤哈红儿一面正襟微步地拉着马往前走,一面哈哈大笑地嘲笑:“你们的人都死光了?竟然派出一个小娃儿来谈判,真丢人!”
可是韩利却是昂头挺胸,大阔步地拉着马往文案那方走过去。他一个小孩都是走到了文案旁了,赤哈红儿却是还只是走了一半。
赤哈红儿又是大笑,大声喊:“你们的人也太怕死了吧,让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屁孩来替你们受死。”
韩利用幼稚的声音大喊:“看你长得四肢粗壮八尺高,五花八门的老爷们,怎么办事却畏畏缩缩婆婆妈妈跟一个娘们一样?我都到文案这里了,你还在半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怕死?我看你比一个小孩都不如。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丢人?我看你就够丢人的了,怕死的话你就带着你的那一些草包滚到你们那大草原大雪地里去啃泥巴算了。”
韩利的话让西北军哈哈大笑,让那一些不顾严寒风雪还优雅地摆出一副咄咄逼人杀气滔天的雪族士兵敢到羞愧脸红。就连赤哈红儿也被气得脸红了,狠狠地哼了一声,拉着马大步流星地跨步跑到文案跟前来了。
这就让韩利看出赤哈红儿实际上是一个胆小怕事又好面子且喜欢猜忌的人。
两人隔着两方文案就开始讨价还价来了。
赤哈红儿见韩利是个毛头小子就开始狮子张大口信口开河地报价了:“我们这里还有三万多人马,个个矫健彪悍。你们哪里才多少人?如果我们这三万多人马一窝蜂全部冲过去,你们的那一些人马都不够我们塞牙缝的,一个攻击波下来你们就全部玩完了。看在你们生得艰难,活得辛苦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们一条活路。第一,你给我们20万斤白银,1万斤金子,1万车粮食;第二,你把我的那1万多个族人给放了。这样我就立刻撤兵。”
韩利摇头说:“你的价格还算公道,一个人2斤白银,一斤金子,一车粮食还算合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样吧,你先把你的人马带走,回去准备20万斤白银、1斤金子、一车粮食过来,我将俘虏了的1万多个雪族人还给你。由于数额较大,这个也没有折扣可讲,我就多送你几个人得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喜欢信口开河见你是一个老人就欺骗你的人,就这个价格,我们就成交,这事就算完了。”
赤哈红儿听了暴喝一声,右手五指张开如蒲扇,就想把韩利那小脑袋瓜子给捏下来。
韩利说:“你还别吓唬我,如果你觉得你那三万多人马可以把我九水寨里的五万援兵全部杀光你就尽管拍马过来我们好好地斗一番。”
赤哈红儿不屑一顾地说:“五万人马?小孩你骗谁呢?”
韩利说:“当初八万人马攻打四千人坚守的一个木寨,三日三夜没有攻破。我们的人马多少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数字,就算我这里只有站在护城河外的两千老弱残兵都可以将你这三万残兵打败。告诉你,我已经快马加鞭将这里的军情上报了朝廷,而且也将沿路的守军调遣过来,并且得到情报,西北侯韩贺率领着十二万西北军正往这里赶来,日落时分便可到达。如果你执意要战,那我在寨门外候着。”
韩利说完就拉着马翻身上了马,就准备离去。
赤哈红儿看了看护城河外站着的有条不紊的老弱残兵兵阵,一个个穿着沾满鲜血,劈裂的铠甲,可手中握着的长矛在寒风中纹丝不动,锋利依旧。再看看比起今早多了许多的军旗,还有冒着黑烟的灶台。里面究竟多少人马也说不上,但是看上去,不在少数。
韩利是一个毛头小子,定然怕死。而他竟然敢面无惧色地来谈判,而且是有恃无恐,显然背后是有屏障的。看来今早的确是有许多援军赶到,最佳时机已然错过。
八万对四千还未取胜,已经是一个耻辱了。
再者,韩贺率领十二万西北军如果真的赶到,那么手里的三万兵马不过一个回合,必定是全军覆没。没有兵马在手,往后在大草原如何生存下去?
而且韩贺以十二万西北军硬是重创三十万雪族精锐之师,还攻破三甲城夺取城池,韩贺此人神勇无比,雪族兵马人人畏惧。
衡量再三,赤哈红儿硬下心说:“将那一万人马给我,我就即刻撤军。如若不然,我定强攻,解救我族人于水火!”
韩利在马上侧身,以俯视高傲姿态说:“你退军一百里之后扎营,而后我便将俘虏兵马放行。”
赤哈红儿面红脖子粗地大声喝道:“现在就放人。”
韩利说道:“人就在九水寨内,如果将军现在就要,大可前来领取!”
说完狠狠滴抽了一鞭子马匹,马匹吃痛疾奔。
护城河前的老弱残兵方阵立刻让出一条道来,让韩利一骑绝尘地跑进九水寨内。
这时护城河外的老弱残兵方阵有序地整齐退到寨内,在敌方三万多人马的注视之下,毫不慌乱,丝毫没有恐惧之色。
赤哈红儿狠狠地拍了一下文案,直接将文案拦腰拍断,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