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进军在莫斯科餐厅说的话,虽然是道听途说,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准确度较差,有些地方夸大其词,有神吹胡侃之嫌。但是核心的内容是真实的,那就是国家最高决策层已经认真严肃地考虑准备打仗,打大仗的事情了。
这可是国家战略,一旦确定了大政方针,就得付诸行动,含糊不得。
田欣的父亲田大为、王进军的父亲王德富还有罗永红的父亲罗新明最近不停地去开会。会议的宗旨就是要提高认识,认清形势,坚定决心,备战备荒为人民。革命军人要立即行动起来,服从上级命令,准备到“三线”建设最前沿去。会上台上口号喊得震天动地,坐在台下的田大为、王德富和罗新明脸色严峻,认真思考。他们都明白,这回是玩真的了。这一动,虽然说家里坛坛罐罐没有打破,但是起码老婆孩子要受到影响,甚至是深刻影响。三人都暗自感叹,进了北京城,到了大机关,偶尔下下连队,太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了。田大为、王德富和罗新明都是战斗英雄,都为党和新中国立过战功,都是大校军衔,正师级干部。田大为比王德富大两岁,比罗新明大一岁,那年刚满五十岁。这次抽调干部原则上是五十岁为界限。就是说,田大为可以不去“三线”建设,继续待在北京城。就在田大为以为去“三线”与他没有关系的时候,他的老上级到四川、贵州等地调研“三线”建设的情况,回北京城后,指名道姓要田大为三天之内必须到贵州,把工作抓起来!时间非常紧迫,不要谈客观,不要谈条件,不要谈困难,“三不谈”,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老首长雷厉风行的作风和对自己的信任,激励着田大为,走在回家的路上,自我批评自己,不应该有车到站船靠岸的消极思想。要抖擞精神,我还年轻,要再为人民立新功。
事情发生后,绝大多数人总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看待同一个事情的好与坏,利与弊,得与失。
田欣的母亲,田大为的妻子涂菊花,听了丈夫说要去“三线”的情况,感到不安,这北京城恐怕要待不下去了。就算她跟孩子不走,老田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那就很难说了。
她哭丧着脸说:“老田啊,你都五十多的人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就不要逞强去贵州了,我求你啦!”
田大为听了她的话,十分生气。心想,这北京城进来容易出去难啊!想当初,自己扛着杆大枪就进来了,也没有那么多想法。现在就这样离开,想法就多了。
他咳嗽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嘛,我逞强,我好胜?军人嘛,服从命令是天职。老首长亲自点了我的名,要我去挑重担,这是对我多大的信任啊!我能不去吗?”
涂菊花说:“你负过伤,天气不好伤口就疼,这总是客观事实。再有,你年纪偏大,不适合在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这点组织上应该考虑考虑吧?还有,你立过军功多次,说什么也不应该再让你去吃苦,还有——”
“涂菊花啊涂菊花,这是拿得到桌面上的理由吗?妇人之见!”田大为拍着桌子大声说。
涂菊花狡辩道:“这有什么不能拿到桌面说的?我说的都是事实嘛。”
田大为来回转悠,气呼呼地说:“你呀,有完没有完。一说起功劳来,比我还记得多,唠唠叨叨,理由一大堆。你呀,进了北京城,到了大机关,享乐主义思想就抬头啰。”
这话点到了涂菊花要害之处。她实在是太喜欢北京城了。她上过新式学堂,有一些文化,识文断字,跟随做粮食生意的父亲走南闯北,在广州、长沙等大城市待过,见过世面,现在在部队医院当个副处长。她特别喜欢像北京一样有文化品位的城市。你说是附庸风雅也好,贪图享受也罢,反正她就不想离开北京城。如果田大为一走,很可能影响到她的去留,这点,她心里明镜似的。
涂菊花劝慰道:“老田,我是为你,为我们全家考虑,你倒说我的不是了。部队里比你年轻有为的同志很多嘛,你也该让人家锻炼锻炼嘛,不要总认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
涂菊花找的这个理由有水平。如果田大为以此为理由去反映反映,说不定真能说动首长。但是田大为不想去说,现在人人都拿出气势,争抢立功机会。机会给你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你在首长面前就是窝囊废,前途就完蛋了!这点涂菊花是不会懂的。
田大为生气地说:“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老首长点了我的名,那是看得起我田大为。现在战争的阴云再次向我们逼近,党中央果断作出把大三线地区建设成为战略大后方的英明决策,好人好马都要到三线去。你倒好,这理由那理由,就不想离开安乐窝。再说,我田大为还没有你说的老朽不堪,我还有劲,我要为革命再立新功!行啦,不说了,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收着。我明天就走。”
涂菊花气愤地说:“你要走,也得把家里安排好了,你看这家里一大家人——你甩手不管啦?”
田大为听后,哭笑不得:“同志,你清醒清醒吧!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啊,还要安排好?同志,我是执行命令——”说完,转身就走出屋子。
第二天就奔赴贵州三线建设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