掾属(1)

掾属(1)

乐旷如秦书所预计的那样,如约赶在乐鹳生辰之前回到上京。

乐鹳六十大寿这天,乐府张灯结彩,其乐融融,突如其来的圣旨更让气氛陡然升高。

敕曰:“中书侍郎乐鹳,勤勉恭谨,雅悦端和,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朕念其辅佐之德,特擢其为尚书令。其子乐旷,镇守边陲,宿露眠霜,栉风沐雨,宣力甚多,晋爵位一级,赐兵部侍郎,于兮。”

双喜临门,乐府上下为之沸腾,上京大多官员都来贺喜,一时十分热闹。

式乾殿这边,二世也在向秦书道喜。

她道:“本来是我的一点拙见,不想施行起来如此顺风顺水。”

“太后娘娘真是会推波助澜,我还以为陛下以乐旷留京之事征求她的同意会稍费一点周折呢,没想到她竟答应的如此痛快,还给他加官晋爵。”

秦书注视着右手里捏着的青瓷盏,拇指在口径处来回摩挲,脸上波澜不起。

他道:“本君觉得似乎过于顺利了。”

“这样顺利不好吗?”

二世反问,大感疑惑。

“大概是好的。小事一桩,也没有理由不顺利吧。”

他模糊不清地回答。

二世爬到窗边,她伸手遮眼看着蓝蓝的天空,时有鸟儿从她指缝间飞过,世间万物都让她感到惬意。

“陛下啊,我看你就是跟那堆人混迹久了,心思也跟着深沉了,虽然你这种深沉并没什么不好,也可说是想法缜密,但太过多虑实在有碍你的心情。”

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

二世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粗略地扫视过他,秦书嘴角扯起牵强的笑。

“美好总是来的不易且会很快消逝,若得来的太易,心里觉得忐忑恍惚也是人之常情。”

二世扭身走过来衷心道:“但陛下一直很勤勉周全,从不妄动,那么这点顺利也是陛下应得的呀。”

二世皱着眉认真解释。

“也罢。”

这次换秦书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二世紧紧地跟上他。

秦书怔怔地望着院子里的竹树出神,二世便眨巴着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人一时并不说话。

自小服侍秦书的老妪端着食材过偏殿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免又欣喜地说与身边交好的人听,这样口口相传,陛下和二世的感情在他们的口中越发清晰起来。

他两人对此是全然不知的。

再说乐府得此大喜,右丞和王城都纷纷登门,二人各怀鬼胎。

王城为了拉拢乐旷,特将手下两人赐予他做掾属。乐旷得此殊荣,果然喜笑颜开。

乐鹳年逾半百,才体验到众人环绕的美妙之处,他太过沉浸其中,以至于把右丞大人置之一旁。

右丞大人无奈何,冷眼看王城一人得便宜。

正在此关头,乐广姗姗来迟。

乐广体弱喜静,但今日的宴会不同往日,他虽身体不适,还是强撑着来了。

王城长年在外,与乐广素未谋面,然近年乐广名动京城,他自是有所耳闻。

听闻最多也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玉人”一词和“风流堪比扶荷”一语。

王将军对“玉人”这个称呼很看不起,他认为这乐广恐怕不过是一个容貌姣好,凭着从老庄那里学来的皮毛微末东西招摇撞骗之徒。

至于“风流堪比扶荷”,王将军更是不信了。扶荷能文能武,乃天纵奇才,何有能出其左右者?

王城这样想固然不错,众人这样说却也没问题。只因若不论武只论文,乐广确然有他的遗风。

即使二人的信仰全然不同,二人的风度却有相似之处。

扶荷论法,乐广谈玄,两人讲起来都滴水不漏,令众人望尘莫及,从而一举得名。

乐广走进正厅,步步都停下向左右行礼,众人平素敬重此人,无一人怠慢他。

王城循声望去,但见来人一举一动皆是仙人之姿,气度不凡,众人与他同堂,莫若说是玉树和蒹葭共混一室。

乐广向他见礼。

王将军见之痴狂,竟方寸大乱,状若受宠若惊,起身将位置拱手相让。

“王将军于黎民社稷有大功,乐广不敢僭越。”

乐广婉言谢绝了他让出的位置,王城思绪回笼,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

他不好意思地指着乐广对众人感慨道。

乐广经多见广,处之泰然,甚至心中早有厌烦,淡淡回他:“将军过誉了。”

众人见王城这憨态可掬的样子,难免笑出声音,调笑之余,纷纷点头赞同,交头接耳里都是叹服的发音。

王城并不为此气恼,跟着自嘲大笑。

乐鹳留心倾听,虚荣心大受满足。

右丞对乐广推崇备至,此情此景反倒让他变得心平气和。

右丞心想:“若能得此子于我门下,必然门庭生辉。不如趁此良机,我将他征为掾属,大庭广众之下,他必不会贸然拒绝我。”

王将军亦想:“今日见此子,颠覆了我对文人的想象,如能与他共事,说不定会周全许多。我既已拉拢乐旷在侧,不如再多他一个。”

“本丞身边缺一属吏……”

“本将军身边缺公子这样的……”

右丞和王将军几乎是同时满脸堆笑,默契开口。

乐鹳听明白后遂觉此事棘手,他两边都不想得罪。

乐广直言相告:“承蒙两位大人抬爱,奈何乐广自幼病痛缠身,往往自顾不暇,更妄论为人效力,实在难当大任。”

他言辞恳切,闻者都信服。

“本丞不介意……”

“本将军不介意……”

右丞和王城很快接上,话语又撞到一起,乐鹳面露难色,乐广依旧云淡风轻。

王城先瞪向右丞发出一声冷哼,右丞不甘示弱地甩袖,恳切的目光看向乐广,威胁的目光射向乐鹳,暗含必须要给出交代的意思。

乐广斟酌言辞,再次温声拒绝:“得此厚爱,本该勉力报效。然乐广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要辜负二位大人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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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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