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经营

如意客栈--

“客官，你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客官，你还要点什么……哦，给这位客官再来五两竹叶青，一盘青椒莴笋。”

“客官，你的这一桌一共八钱银子，好嘞，一路慢走。”

“给这位客官两间上房，有女眷……”

每当中午时分，都是如意客栈最忙碌的时刻。在这个时间里，路过的客人商队，总会停下脚步，在这个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驻足。喝口茶、吃点东西，或者是要上一壶酒，一人独酌，几个兄弟推杯换盏、喝酒划拳。甚至是干脆开个房间，在这里休息一晚。那些个前一天晚上租住在此的房客们，睡了一天一夜，此时也应该是收起行囊，重新出发了。

每当这个时候，客栈里上到掌柜，下到厨子，都是忙忙碌碌、脚不沾地。但因为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客栈里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掌柜的，你快看啊，陈呆子又偷懒了。”

正在和两个熟客闲话家常的徐琳琳听到有人告状，不由得抬起头，果然看见柜台里的陈洛英正慌慌张张的收拾着手里的旧书。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他愣了一下，赶紧把书藏到柜台下面，却因为一时慌乱，把柜台上的墨汁打翻在地，“哐当”一声响，引来客栈里所有的人纷纷抬头，朝他看去。而当事人显然是羞于见人，慢慢地矮下身子，蹲在柜台里。

“一个小意外，大家吃好喝好啊。小毛，招呼一下客人。”

徐琳琳示意了一下杂役，又和身边的两个熟客道了个歉，一路赔笑着来到柜台旁，见那些客人们都转移了注意力，才收回了目光，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掌柜的……”陈洛英小心翼翼的从柜台里探出头来，面露难色地看着徐琳琳，脸上写满了抱歉。

“看什么书呢，拿来我看看。”徐琳琳摊开手，找他要东西。

“掌柜的……”陈洛英形容哀求，把手背到身后，势要藏起自己的宝贝，纵然他知道，如此的行为，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就是小儿科。果然，猝不及防间，手里的那本书就被眼前这个女人夺了过去--

“《四书注译》……”

“掌柜的……”

“你还是想考试？”徐琳琳试探地问了一句。男子勾下头来，形容愧疚，但依然是用力地点着头，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看他这般坚持，除了深深的叹息，徐琳琳只能是无奈地摇头。人常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这个人，撞了南墙了，还是不死心，不放弃。一次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就是要去。果然是一个头，倔得不能再倔了，前世今生，天上地下，本性难移。

“考考考去，考了十几年，小半辈子考过去了，还没考出个名堂。你这辈子，就两个字，没戏。”

就在这时，一个轻蔑的声音揶揄般地说道。

陈洛英轻哼一声，很不服气：“十几年又怎么样，古人头悬梁锥刺股，考了一辈子，终得功名，我这十几年，算得了什么啊？”

一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绕过徐琳琳，走到他面前，也是轻蔑的哼了一下：“古人考了几十年的，那是因为他们家庭富裕，负担得起。就算是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吃饱穿暖。可你呢，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上了，衣服都没得穿，还不努力？当初要不是我仁慈，你早就被人扔到臭水沟了，知不知道？”

提及旧事，陈洛英好像是非常激动，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痛骂：“姓朱的，你个下三滥的强盗土匪，阴险狡诈。当初的事，明明是你和那个姓邱的联合起来害我，想霸占我们家的祖产，想拉我入伙，和你们同流合污……”

“姓陈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同流合污？老子让你上山，是看得起你，你别在这里不识好歹啊……”

“你还说我不识好歹？一群乌合之众。你看着吧，将来有一天，我考上了状元，登堂入室，定要秉明朝廷，将你们这些个作奸犯科之人一网打尽……”

“姓陈的，给你脸了是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在这个地方，就先把你挫骨扬灰。”那汉子撸起袖子，大有和人拼命的架势，抬起手来就要打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一抬起手的那一刹那，一只纤细的胳膊猛地举起，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顷刻间，剧痛让他面色大变，“掌柜的……”

“我警告你们，这如意客栈现在是我徐琳琳的，你们若是在这里闹事，坏了我的生意，休怪我不留情面，让你们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占山为王都不可能。听见了吗？”尽管是压低了声音，但徐琳琳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明明白白传入两个人的耳膜。

两个人皆是连连点头，尤其是那朱大力，点头如捣蒜，只希望徐琳琳赶快放手，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这条胳膊恐怕是废了。

“掌柜的，要酒。”

有客人喊道，徐琳琳乘此机会，放开那个朱大力，并且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去。

揉着肩膀，朱大力不情不愿的走了，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洛英，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懑。刚想举起拳头，示一下威，接触到徐琳琳警告的目光时，便好像是畏惧一般，灰溜溜的逃似得离开了。

看是如此，徐琳琳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对付这种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拳头最管用。

看那朱大力还算是踏实，用不着自己操心，徐琳琳收回目光，转向柜台里的陈洛英。四目相对，他的喉结动了动，显然是咽了咽口水，可能是紧张的吧。毕竟自己刚才的威慑力不仅限于朱大力。除此之外，徐琳琳也注意到了对方目光的焦点--自己手里的那本《四书注译》。

徐琳琳将手里的书交给他，毕竟无论何时，对这男人，她总是狠不下心来，只是故意板起脸，释放着掌柜的气势，冷言警告道：“那朱大力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有一点倒是没错的，对于你来说，光用功，是吃不饱饭的。功名利禄和吃饱穿暖，后者才是最基本的。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我这个客栈里可不养闲人。”

“是是是，掌柜的，我一定注意，保证下次工作时不开小差。”对于徐琳琳的大度，陈洛英自然是心存感激，连连点头，并如此打包票。完后，却是面露难色，有些委屈般地说道，“掌柜的，你别看我在这里见缝插针地看书，其实客栈里的生意，我门儿清。就连这些客人桌子上点了什么、花了多少钱、上没上，我都是清清楚楚……”

“哦，那你给我说说看，这些人都点了什么？”徐琳琳兴趣大增。

“左边那一桌，点的是鱼香肉丝、红烧茄子，还有一个水煮鱼，因为是南方人，他们要了一大盆米饭、半斤女儿红，一共是三钱六文；他旁边的这一桌有老人、有女客，要的都是清淡的菜肴，没有要酒，只是来了一壶白毫；还有对面的三个客人，昨晚上住在客栈里，因为要赶路，所以只点了三碗面……”

此时，客栈里里外外一共坐了十桌客人，有熟面孔，有陌生人，说起他们的要求，陈洛英分毫不差。如不是这张和记忆中出入太大的面庞，徐琳琳恐怕真的以为是那梅若上仙恢复记忆了。

“掌柜的，我没有说错吧？”

男子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徐琳琳纷乱的思绪，回过头，看他的脸色有些忐忑，便觉得过意不去。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她还是冷静地点头，回道：“说的不错，看来你是用了心。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工作的时候能够分清主次，做好自己的本职；否则的话，在其他人面前，我也不好明着偏袒。你明白了吗？”

“是是是，掌柜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陈洛英连连点头，赶紧表态。

打量了他一阵，确认他说的话是出于真心的，徐琳琳也就不再多言，说了一句：“干活吧。”然后就翩翩离去了。

陈洛英连连鞠躬，表达着感激的心情，望着那婀娜的背影，心里百转千回，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当然，最重要的是感激的。是的，当初若没有这个女人如鬼魅般的突然出现，自己只怕要被朱大力这伙土匪逼上梁山、折磨致死了。

虽说当初她侵吞自家的产业，也是连哄带骗、甚至是武力恐吓，可不管怎么样，好歹给自己了一块容身之地。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也感受的出这女人对自己的袒护，每每朱大力等人嘲讽自己、辱骂自己、甚至是意图打人，她总是突然出现，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解围；而且平日说话的时候，她对着自己总是多了一份他人没有的温柔。有时候，他不由地浮想联翩，这徐琳琳对自己如此特殊，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但转念一想，又暗暗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是个无用书生，奋斗了半辈子，连个秀才都得不上。徐琳琳，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你？痴人说梦吧。

“结账了。”

有客人在那里嚷道，陈洛英四处看看，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说话那人，然后赔笑着，向对方走了过去……